唐門後花園,殷淺淺走在花間小路上,臉上洋溢著天真的笑容,好像最無憂無慮的的精靈。她的雙眼上覆著薄紗,長長的絲帶在空中飄揚,翩然如蝶。
她停在一棵梨樹前,站在枯萎的落葉上,仰起頭,任枯葉落在臉上。
「姑娘這是在做什麼?莫非······是要送這些葉子回家嗎?」風夜步入這裡的一瞬間便注意到了那個白衣的少女。眼上覆著絲帶,仰著頭,任那些枯萎的葉子落在臉上。他便忍不住話語戲弄。
殷淺淺拿起一片葉子,便低下頭,把覆著眼睛的絲帶拿下來,然後轉身,對著風夜公子的方向巧笑倩兮:「公子能不能幫我把帶子綁在最高的樹枝上。」
風夜沒有想到這少女的眼神會如此暗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然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執著白玉簫的手指緊了緊。
「美人相求,風某怎會不應呢?」
然後風夜公子縱身一躍,在半空取下那段帶子,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的觸到了殷淺淺的手,殷淺淺一縮,隱隱聽見風夜的低沉笑聲。風夜公子直接躍到了梨樹的頂上,不知道這顆梨樹有多少年了,竟然這麼高。他看了一眼樹下的殷淺淺,嘴角揚了揚,修長的手靈活的打著結,最後綁了一個蝴蝶結。風夜公子轉身再次一笑,翩翩公子,如風如夜。這一笑的風華彷彿瞬間梨花開滿了枝椏,清寒一樹,梨花競放。
只是,只是這一笑的美景,殷淺淺看不見。
「多謝公子了,淺淺感激不盡。」她聽見衣擺翻飛聲,知道風夜已經下來了。
「無妨。只是可否容風某冒昧問一句,姑娘為何要把那段帶子綁在樹上?」
殷淺淺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風夜卻更有興趣了,看了看那在風中飛揚的白色帶子,嘴角笑的有些肆無忌怠。只有他知道,在那段帶子上,他留下了一個秘密。
殷淺淺突然感慨:「公子定是個如風如夜的人,梨花是最適合公子的。」
「為何?」
「清淡,孤傲。」
風夜眼中光芒一閃,他的眼睛裡爆發出璀璨的耀眼的光芒!
「西域星女,殷淺淺。」他勾唇冷笑,笑裡有三分的怒。他感覺,在這個白衣少女面前,任何人都藏不住秘密,即便如他風夜公子亦然!殷淺淺淡漠的笑著。
這個掌握著天機命盤的少女在這個清冽的男子面前,淡淡而笑,從容低首。
「如夜山莊。風夜公子。」殷淺淺前一句話無波無瀾,風夜的中指輕輕滑過他的白玉簫,似笑非笑。
「淺淺啊······」下一秒,他的白玉簫橫在了殷淺淺的雪白脖頸上。風夜公子離殷淺淺很近,唇幾乎貼在她的耳朵上。
「淺淺啊······下一句話就不要說了。」風夜公子的手摟住殷淺淺的纖細腰身,曖昧至極。
殷淺淺道:「好,公子不要淺淺說,淺淺就不說。公子能陪淺淺出去嗎?」
「去哪裡?」風夜皺眉:「外面到處都是瘟疫,估計是水源出了問題。出去不安全。」
殷淺淺搖頭,自己就往後門的方向走,風夜眉頭緊鎖,也跟了上去。
「你們給我讓開!」風夜走到後門,就看見殷淺淺臉色有些寒。「唐城的危難絕非天禍,我要出城找到天時之位,以此來卜一卦。這關乎唐城數萬人的姓名,而你們竟然還在猶豫!」
那家僕也是好生為難,豆大的汗水都滴落了下來。
「這···這···殷姑娘,你是唐門主的客人,這,這外面可去不得啊!」
殷淺淺輕歎了一口氣,輕輕地說:「你們放心的讓我去,算盡天下,難道還算不出自己的命數嗎?」
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撥開守門的人,奔向了外面的人群,風夜公子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天,白衣的西域星女走在悲哭的山河之間,周圍是哭泣與死亡,她的每一步,都踏在了通往彼岸的道路,步步生蓮,血色的蓮花彷彿開滿了她的週身。這個看似天真卻滿心都是瘡痍的少女,在這一刻突然淚如雨下,她看不見這個世界,卻用心在感受,這山河大地的悲哀,屍骨成堆的淒涼,在她的心中成了一片血色的荒蕪,到底是什麼在成就她?!又是什麼在毀滅她?!
白衣的少女淡然的,緩慢的走著。眼淚蒸發,血在發芽。
唐城最高的山峰,無名之峰,一襲白衣翩然欲飛,似乎下一刻便要離去,帶給人一種悲哀的絕美,容易幻滅。占卜天象,她拿出了很久都沒有用過九華浮生盤,九華浮生,輪迴無望。這是一段箴言,九錫族最絕望的預言。每一次用到九華浮生盤占卜大天象的時候,都要以九錫一族的心頭之血為引,八字箴言一遍一遍的念,這是窺探天機的代價,九華浮生,輪迴無望。
紫檀而制的羅盤上刻畫著日月同輝之象,背面則是這八字箴言,蓮花花紋佈滿這個羅盤,象徵著一個民族的標誌。
白衣少女閉上眼睛,將羅盤平置於胸前,她的袖中滑出一隻閃著寒光的匕首,尖端一點一點像心口內深入,血流出來,一滴一滴滴落在羅盤之上,彷彿開起了朵朵紅蓮。
「轟隆隆!」天開始打雷,馬上就能迎來一場更冷的秋雨,狂風吹起她的衣帶,發如流泉,衣似蝴蝶。
羅盤上的指針在不斷的變換方向。最後,停止。
一片寂靜無聲。
殷淺淺無力的倒下去,雨下了下來,鋪天蓋地的下著,回憶裡有這樣一句話。
「淺淺,永遠都不要相信命運,它只會使你失望,絕望,最後無望。」
任憑大雨沖刷,那記憶中的傷疤是未來要經歷的生死無話,在絢爛的邂逅也終有一天成為真正的傷疤,了無牽掛才是最終的夢話。
她知道他在,於是道:「大天象,唐城會逢凶化吉。」
風夜公子緩緩走到殷淺淺身邊,在大雨裡席地而坐,讓殷淺淺靠在他的胸膛上,一隻手放在殷淺淺的心口。
「疼不疼?」
「不···」
「騙人。」
「嗯···」
「為什麼付出這樣的代價來占卜,我不信你是為了什麼唐城危機。你剛剛,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看見了好多啊。」殷淺淺似乎夢囈,聲音漸漸低不可聞。
風夜沒聽見,低下頭看殷淺淺,發現小姑娘呼吸綿長,早已經睡著了。不覺得搖了搖頭。而眼神卻冰冷了下來。
「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夜,我看見了你啊。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這個天下成就了你,也毀滅了你。
唐門。顧紫筱趁其他人不注意,絕妙的輕功的施展出來,翻牆而出。
夜色中的唐城,籠罩著一層深切的悲哀絕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死人。顧紫筱帶著幽蘭絲巾,眼中含著濃濃的焦急,她在找那個溫潤的白衣少年,那少年手裡有她送的優曇花折扇。
「請問,你見過一個白衣的少年,他叫慕泠涯。」
「你是在說那個神仙公子嗎?見過見過,往唐河上流那邊去了,姑娘順著唐河往上走就能看見那位神仙公子了。」
「多謝。」顧紫筱知道了大致方位,就用輕功,她速度很快,但是快到唐河中游的時候,看見一個白衣少年蹲在一個青衣少年身邊,似乎是在把脈。那少年不是慕泠涯是誰?
顧紫筱下意識的喊出來:「泠涯!」
慕泠涯一驚,看向顧紫筱,手裡一緊,第一次動了怒。
顧紫筱走到了慕泠涯身邊,慕泠涯卻用內勁一把甩開了她!
顧紫筱有些無措,弱弱的望著他,「泠涯······」
「胡鬧!」
「我···」
「你還要不要命了!給我回唐門!」
「我不!」
「顧紫筱!」慕泠涯氣的不輕,哪裡還有剛剛對那些老百姓的溫柔語氣,飄然氣度。
「慕泠涯你給我記住了,你要濟世救人,我顧紫筱便陪你,你要是危害武林,我顧紫筱便殺了你然後自殺!你沒有權利左右我的思想!這次,唐城瘟疫,不是你一個人在努力,還有我,甚至還有更多的人在努力!努力的,活下去。」顧紫筱有些哽咽,聲音卻擲地有聲。
慕泠涯就這麼深深的凝視著她,良久,淺笑:「好。」
顧紫筱再次走到慕泠涯身邊,執起他的手,目光溫柔繾綣。
「生死榮辱,與君同。」
慕泠涯回握她的手,目光深得像是蒼茫的寰宇,卻漸漸湧現出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溫暖。
「碧落黃泉,與卿共。」
這是誓言,在這樣的環境中,成了箴言。
顧紫筱看到了慕泠涯剛剛給號脈的人,正是那魏青瀾。
「他怎麼了?」
「瘟疫,不小心染上了。」
「啊?!那怎麼辦?泠涯,怎麼會這麼大面積的瘟疫?而且還是突然之間發生?」
慕泠涯道:「若我猜得不錯,是有人在唐河裡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