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說今日就不來陪娘娘用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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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翠稟報著,她低低的垂著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不知是謙卑還是幸災樂禍。
可惜妙懿連眼睛都未睜,只是歪在榻上,閉目養神。
浮翠等了半日,只聽榻上之人緩緩開口說道:「知道了。」緊接著,一雙微闔的妙目緩緩睜開了,眾宮女侍從們全部屏息凝神,不吭一言。
妙懿知道華妝美服的威力,尤其是對宮裡的這些宮婢們尤甚。宮中規矩嚴格,各級宮婢都有相應的服制,越低等的越單調暗淡,只有高級女官才能穿得稍微好些,頭上也可以戴一兩朵絹花和金銀首飾等。一方面是為了讓人輕易區分開宮裡眾人的等級身份,以免發生違背宮規,得罪上級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樹立尊卑。後果就是讓人逐漸形成以服飾裝扮待人的習慣。
人人都說宮裡的人長了一雙勢力的眼睛,其實也是因為這項所謂的宮規讓一切變本加厲起來。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誰也不好說。
妙懿看了浮翠一眼,溫聲道:「你平日理事不得閒,這些小事只消派人來同我說一聲便是了,何必親自來跑一趟呢?」
「小人是娘娘的奴婢,事無大小都該親自做的……」浮翠口才不錯,連篇累牘的表衷心都不帶重樣的,妙懿聽得直想瞌睡。
好容易將她打發了,妙懿打了個哈欠,對懷珠等人說道:「你們瞧瞧她,都跟她學著些。在宮裡,就要這樣表現才不好讓人拿住把柄。」
說此人賢惠,就要有拿得出手,能放在口裡說的事例;說一個人好心,也要有能舉出來當樣板的好處。像樂師有拿手的曲子,歌者有拿手的唱詞,都要旗幟鮮明才能令人印象深刻。
而人們今後說起浮翠來,又會在她身上加上「謙卑」二字的評語,理由就是不管多小的事情都親自向皇子妃稟報。她雖一直管著二皇子殿內的事情,但謙遜低調得緊,不像那些小人得志的,在主子面前也十分張狂,不知收斂。
「這不是表明了小姐不得寵嗎?」抱玉不解,「小姐為何不收回她掌管文安殿的權利?如今咱們也入宮數月了,該熟悉的都熟悉了,若繼續聽任一個宮女事事做主豈不是令人懷疑?」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有我的考量。」
一個浮翠算不得什麼,但她是二皇子的人,也算是親信,她可以收回權利,就因為她的名正言順。但二皇子也同樣能收回她的權利,也同樣有理由。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浮翠可以先丟到一旁不管,甚至在一定範圍內允許她作些小亂——她和這滿殿的人可都虎視眈眈的等著抓她的不是呢,相信浮翠心裡也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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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懿不怕浮翠不犯錯,就怕她不犯大錯!若有大錯,那簡直就是送她一個穩穩的台階下。
事情的關鍵還是在二皇子身上。
這才是根本。
妙懿想著華珣已連續半月未在她這裡歇宿,想必今日也不會來了。但該做的她還是會做。照例送去她吩咐人做的精緻細點和號稱她親手熬的湯,再加上真的由她親手縫製的夏衣,一併送了去。
結果是良辰代表華珣過來謝過皇子妃,妙懿也沒為難他,反而請他稍坐喫茶並且打賞金錁子。
良辰也很給面子,推辭了兩下就跟著宮女到耳房喫茶去了。妙懿暗歎了口氣,她現在知道什麼叫「被當做菩薩一般供奉」了,像華珣這般待她,著實令她惱也不得,喜也不得。終究怎麼樣呢?
也許她一開始就裝傻還更好些?
妙懿所在的文安殿算是最無所事事,不思長進的,可宮裡其餘的主子們一個都沒閒著,個個忙的不得了。
先說大皇子的修寰殿就一直不太安生,自從韓慈苑和穆嬈先後有了身孕,而其餘各宮皇子卻顆粒無收後,宮裡的宮人也都漸漸挺直了腰板,連說話的聲音也隨著兩位皇子妃肚子冒尖的程度而越來越高。
好事的人都猜測兩位皇子妃肚子裡的是男是女,誰會先生出小殿下來,更甚至者連賭局都擺上了。連帶著已懷了六個多月的身孕的賢妃娘娘也都被擺在了賭局上。
此時宮裡有身孕的人還真不算少,除賢妃之外,另有一名貴人,一名常在也有了身孕,其中那名常在懷的時間比賢妃還早些。太后十分喜悅,對有孕之人都皆有賞賜,每日還送滋補的湯藥過去,御醫隔幾日便上門診一回脈。
皇帝對賢妃更是照顧有加,不但常有賞賜,連歇宿在賢妃宮裡的日子也漸漸多了起來。在前朝,他還一併將賢妃的兩位叔伯都各提了一級,轉去機要部門任職,一時風頭無二。
這般盛寵自然有人看不過眼去,卻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的偷偷魘鎮一番,不敢去硬碰。皇帝真心想保的人,誰敢上去招惹?那絕對是抄家滅族的節奏!就連朝中最牛的沈貴妃一族也不敢硬著來,其餘更是全都白給。
於是,有孩子的擔憂被人加害,可沒孩子也更擔心生不出來。
妙懿就不說了,東芳公主和沈牡丹正鬥得難解難分,就連四皇子妃陳可人也沒閒著。她成日不是管家管得頭都大了,就是生氣丈夫漸漸不再像新婚時待她那麼好了。連她忍著妒意,讓宮裡的美人服侍他,可依然勾不住他的心,一心只想往宮外跑。在四皇子眼中,哪裡都比宮裡新鮮有趣。
陳可人抱怨得稍微多了些,四皇子乾脆也不去她那邊歇了。宮裡那麼大,他哪裡睡不得?非要聽一個怨婦抱怨。
淑妃知道了,一邊著急兒子愛玩不成材,一邊又不滿兒媳管不住兒子,敲打了兩次。陳可人也是嬌養長大的,哪裡受過這樣的暗氣?每次受訓回去都哭得昏天暗地,於是抱怨愈重,四皇子更不願回宮,有一次竟跑到二皇子的寢殿睡覺去了。
妙懿得知之後,只得派人告知陳可人。次日一早,幽怨的四皇子妃就找上門來,先是哭哭啼啼的同妙懿訴了一通苦,然後問起丈夫的事情,「三嫂,你讓二皇兄幫著勸一勸四殿下吧。他總是往外跑。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無論怎樣都留不住他的心。」
妙懿只得不斷勸說,讓她不要著急,一切慢慢來。男人嘛,年紀小總是收不住心,等他到了我們二殿下的年歲就明白了。而且男子都愛新鮮,等他過了這個勁才知道哪裡都不如家裡好,云云。
陳可人一邊抹眼淚,一邊重重的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二皇嫂說得對,應該是這樣的。聽說二皇兄已經有許久未曾來二皇嫂處了,看來美貌還是比不上新鮮勁吸引人。」
妙懿被哽住了,忽然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陳可人見她默認,以為她同自己一樣滿肚子的怨憤,於是立刻便露出一副覓得知音的模樣,拉著她說個沒完沒了,直到太后派人送來的補藥煎好了端上來才暫時將其打斷。
陳可人聽說藥是太后送來的,立刻問是什麼藥。妙懿只得如實相告。
陳可人一聽說是坐胎藥,臉色立馬變了。妙懿這才想起來別宮的都沒有,獨她和二殿下有,便笑道:「這藥的方子御醫手裡都有,弟妹一問便知。這是太后見二殿下底子弱,受過傷,常年要吃藥,不過是順帶著送來些給我。」
陳可人點點頭,戀戀不捨的盯著碗裡那濃黑的藥汁瞧。妙懿只覺好笑,連一碗藥都惦記,便叫來懷珠問:「太后送的藥還剩了多少?」
「不多了,只剩下兩包,能喝四次。」
妙懿道:「都拿去送到四弟妹宮裡。」
陳可人忙要推辭,妙懿笑道:「不過是些藥罷了,我回頭找御醫再配些就是了。」
得了藥,陳可人又坐了片刻便告辭去了。
誰知轉過天來,她又來妙懿處尋她說話。人剛坐定,茶未沾唇,陳可人忽然面色發起白來,她「哎呀哎呀」的叫了起來,眼看著額上豆大的汗珠「辟里啪啦」的往下滾,疼得泛青紫的嘴唇緊咬,不過轉瞬之間便跌倒在地。
眾人都嚇得夠嗆,不知她究竟怎麼了。妙懿一邊叫人找太醫過來,一邊命人將陳可人抬到一旁的榻上。她低頭在陳可人耳側輕聲呼喚著,猛然只聽得房內宮女一聲尖叫,打翻了杯盤,碧梧當即呵斥她一句。妙懿皺眉瞧去,那名宮女一手捂著嘴,另一隻手戰戰兢兢的指著陳可人的裙擺說:「血,流了好多血……」
妙懿忙起身查看,不由大吃一驚。
淑妃得到信的時候正在和兒子華珖說話。
四皇子在母妃面前也是一副萬年吊兒郎當的模樣,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淑妃點著他的額頭,恨得直罵:「就你這樣還想繼承皇位呢?你看看你前面那三個哥哥,現在一個個都威風起來了。一個會生兒子,一個瘸腿能康復,還有一個的娘比狼還狠,時時刻刻盯著,一找到機會就要把你娘給吃了!你若再不爭氣,咋那麼娘倆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華珖掏了掏耳朵,不耐煩的躲開母親的手指,說道:「我不想做皇帝,愛做皇帝母妃自己做好了,我只想做個閒散王爺。」
見母妃已氣得說不出話來,華珖又軟了下來,說道:「您想呀,到時候宮裡有皇兄做靠山,惹了事有他們兜底,我愛去哪玩就去哪玩,愛玩什麼就玩什麼,比做皇帝逍遙多了!母妃,你就別逼我了。等父皇蹬了腿,我就求皇兄們,讓您老人搬去我的王府住,我和可人都會孝敬您的。雖說她也挺囉嗦的,但一定會好好侍奉您的!她要是做不好,我就休了她再娶一個,好好侍奉娘親不好嗎?」
淑妃被他說得氣也不是,愛也不是,乾脆捶打了他兩下,恨道:「你這個短命不長進的東西!」
一旁親近的宮人勸道:「四殿下年紀還小呢,再過兩年就好了。」
華珖馬上接道:「是呀是呀,眼瞧著我就要出宮開府,自立門戶了,到時候我出去歷練幾年,咱們再做決定也不遲是不是?」
正說著,只見宮女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稟道:「不好了,皇子妃小產了!」
淑妃和四皇大驚,待聞名了情況,連忙直奔文安殿去了。
御醫剛給陳可人看過,見四妃都收到信陸續趕到了,便將實情稟明。
淑妃急問道:「是什麼時候懷上的,怎麼好好的又會小產呢?」
御醫忙說:「不過一月有餘,尚未有明顯的症狀,因此未能察覺。不知皇子妃娘娘今日曾吃過什麼,用過什麼,有哪些與往日的有所不同?」
陳可人的陪嫁丫鬟急得一邊哭一邊說:「吃的和往常一樣,用的也沒有新東西,只是娘娘早上喝了一碗二皇子妃昨日送的坐胎藥,誰知就這樣了!」
她話音未落,只聽內室傳來陣陣哭號之聲,是陳可人醒了知道自己小產,哀傷過度,進而哭了起來。
妙懿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其中有幾道簡直能將她看出內傷來。
她暗暗歎了一口氣,立即進入了戰鬥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