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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八十二回 文 / 王老吉

    那桂姐聽見李嬌兒問她,又不好不搭理的,待要說時,先把臉飛紅了,低了頭支支吾吾道:「是侄女兒沒用,倒叫媽媽奚落了一頓,末了……」

    說到此處,又打住了話頭兒,急的李嬌兒什麼似的,連忙上前來挽住了她的胳膊道:「好姑娘,你說怎的?奴家不怨你就是了。」

    李桂姐見她急了,方緩緩的說道:「末了媽媽說了,姨娘如今大了,掛不得頭牌,就掛在……就掛在最末吧……」

    那李嬌兒聽了這話,心裡早已涼了半截兒,記得當日她做頭牌時,那些排在最末的,都是些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姑娘,又或是偷生過孩子的,死了丈夫不得已投身倒此處的,林林總總不一而足,當日自己還曾嘲笑她們,誰知如今風水輪流轉,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場……

    桂姐見她半日不言語,只怕是氣得魔怔了,連忙攙扶進房裡來,拉她坐下,一面柔聲說道:

    「姨娘是個明白人,風月場中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怎麼禁不起這一點拖磨?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今雖然放在末流,好歹咱們家還算是清吟小班兒,姨娘出去,街面兒上也要叫你一聲『先生』的,豈不是比二等茶室裡的姐兒強百倍?

    再說管他出身高低,先做起來再說,如今姨娘雖然上了幾歲年紀,到底是大戶人家二房奶奶出身,平日裡橫針不拿豎線不動的,倒也是面嫩,瞧不出多大歲數來,對外說是二十五六歲死了丈夫的也使得。

    如今單有一等老爺,只因顧念著輿情,便是來這裡會姐兒,他四五十歲了,也不好找十五六歲的清倌人,只怕都是姨娘的買賣,你冷眼旁觀著,看哪一個是真心待你的,包占一年半載的,撒個嬌兒叫他替你贖了身,娶回去做二房奶奶,或是續絃夫人,倒也不難。」

    那李嬌兒此番給媽媽奚落,原本心如死灰一般,誰知這桂姐是個會勸人的,嬌兒聽了她的話,倒像是有些道理的,方才又鼓起些興致來,連忙深深道個萬福道:「我的姐姐兒,我李嬌兒這一生沒有出頭之日罷了,若是還有出頭之日時,定然不忘姐姐今日提攜之恩。」

    唬得那李桂姐連忙謙讓,兩個商議了一回,當夜無話。到第二日時,果然那李嬌兒央了桂姐去對李媽媽說了,情願掛了水牌子接客,還真如李桂姐預料的一般,第一日倒也不乏裙下之臣,只是多半是些告老還鄉的朝廷命官,又或是本地的鄉紳老太爺,左右沒有一個才貌仙郎。

    那李嬌兒是久在西門慶手裡調弄的婦人,如何看得上這些個老冬烘?應酬了幾日,心裡就不耐煩了,只是若要不做了時,一則李媽媽責怪,二則也怕桂姐面上不好看,只得含羞忍辱,每日與那些上了年歲的恩客們盤桓,倒也漸漸的混出些名頭來。

    這一日早起沒有生意,正在後頭梳洗打扮,忽聽得外頭小丫頭子來報,說有官人要進園子來逛逛,旁的姑娘們昨兒夜間陪客,尚未起床,媽媽因命來瞧瞧姨娘起來了不曾,若打扮好了,就在房裡會一會吧。

    那李嬌兒聽了,啐了一聲道:「媽媽就知道我房裡沒生意了?放著那麼多年輕的姐兒不派,這樣早起來的客人,八成兒是丟不下盤子錢的就派給我。」說著,罵那小丫頭子道:「你也是個會看人下菜碟兒的,下流沒臉的東西!」

    說的小丫頭子跑了,可巧今兒桂姐起得早,來瞧瞧姨娘,一進門倒與那小丫頭子撞個滿懷,一巴掌打過去。打得那小丫頭子半邊臉蛋兒登時腫了起來,只因那桂姐如今是李家頭牌,又不敢頂撞的,只得哭著跑了。

    李嬌兒在房裡瞧見了,倒拍著手笑了起來道:「這才叫活菩薩報應呢!該,也臊了一鼻子灰去。」

    桂姐聽了這話,搖了搖頭道:「姨娘掛牌子之前原是與我說好的,如今韜光養晦的做人,重得媽媽歡心又不是難事,怎麼如今倒急躁起來了呢?

    方纔的事情我隔著院牆都聽見了,如今白日裡有這機會,媽媽想著你,也是她一片好意,你若是在懶得接這客人,推說身子不適就是了,又何必罵她的丫頭,那小蹄子若是回去學舌,吃虧的還不是你……」一席話說得李嬌兒方沒了言語。

    因撲哧兒一樂道:「你這蹄子倒是個會勸人的,罷了罷了,我去會會他就是了。」說著,打發了李桂姐回去,自己往前頭花廳去見那客人。

    小丫頭子打起簾子,李嬌兒進來,低著頭道了個萬福,再一抬頭看時,不由得唬得魂飛天外,叫了一聲「皇天菩薩」,回身就要往外走,但見那客人幾步上前來,一把抱住了道:「莫不是二姐?」

    那李嬌兒聽了越發掙扎起來,低聲道:「你這廝哪裡來的?敢在勾欄李家撒野,仔細奴家叫嚷出來,外頭夥計們進來將你趕打出去!」

    那人聽了,倒也不敢十分放肆,只是拉住了李嬌兒不讓她走,一面問道:「二姐,你不認得我?小人原是你們西門府上大姐姐吳氏,小字月娘的娘家哥哥,排行老二,人都喚作吳二官的便是。」

    那李嬌兒聽見他說出名字來,知道自己抵賴不過了,只得回轉過來,深深的道了個萬福道:「原來是二舅爺到了……」

    那吳二官點頭笑道:「果然是二姐?前幾日小人一個朋友來院中消遣,與小人說起院中新來了一位姐姐,端的色藝雙絕,只是頗有幾歲年紀了,恍惚聽見倒像是西門府裡出來的姬妾,小人不信,又不敢對妹妹說,只得先來瞧瞧,不想果然是二姐在這裡。」

    書中暗表,原來那吳二官雖然是吳月娘同胞哥哥,只是在家裡又不是長子,自從先父去世,分了家,他又有個賭錢吃花酒的毛病兒,原本不曾分下多少房產地業的,這一二年越發窮了,他渾家因苦勸幾次不聽,一賭氣跑回娘家,再不回來,那吳二官上門尋了幾次,都被他家大舅子小舅子一頓亂棒打了出來,又要告到衙門裡,說他停妻再娶。那吳二官沒奈何,只得忍氣吞聲寫了休書,不去纏他娘子,如今落得一身一口兒。

    那吳月娘原本瞧不上這位哥哥的,如今鬧出沒臉的事來,越發不肯走動了,是以雖然是親兄妹,不到年節的也見不著。誰知也是前世冤孽,前幾年這吳二官有一回來西門府上看妹妹,可巧撞見李嬌兒來月娘房中請安,兩個撞了個滿懷。

    那李嬌兒見是個陌生男子,唬得轉身跑了,誰知這吳二官就惦記上了她,便是幾次三番的往妹妹家裡走動,也是好事多磨,後頭這幾遭兒就是沒有緣分遇不上,只是李嬌兒常聽人說那吳家二舅老爺常來內宅,心中便知就是上一次撞見的男子,倒也或多或少知道此人對自己有意。

    如今見這吳二官打聽得自己在此處,就這樣急三火四的尋了來,心中暗道莫不是一段姻緣竟在這裡,又怕他跑到吳月娘跟前兒說了什麼,只得先以柔情將這漢子籠絡住了才是。

    想到此處,假意哭道:「舅老爺,論理奴家是不該說的,只是奴家出身勾欄瓦肆之中,對這樣地方能不恨之入骨麼?但凡有個好些的歸宿,誰有願意這般重操舊業給人恥笑……

    當日我們家大官人給人連累著吃了掛落,奴家是一心一意的要守著,誰知大姐姐自從有了哥兒,竟是變了一個人也似的,放我們都跟防賊一般,每日裡剋扣吃穿用度不說,便是有一日身上不受用,請安晚了一會子,再三再四的叫丫頭來催。

    又常常說些閒話,當著奴家的面,罵我們桂姐,千銀婦萬銀婦的,奴家實在聽不得,又不知道漢子案情如何,如今捉了去那些時日,還是這麼拖著不放,只怕是不好了。

    便是恁的,奴家也打算守著西門府上過日子,誰知有一日大姐姐給六房裡李瓶姐的兒子一個鐲子拿著玩兒的,不想哥兒年紀小不懂事,拿在花園子裡頭玩兒,就掉了,我們房裡的夏花兒瞧見了,不知是誰的東西,就收了起來,打算晚上問明白了再還。

    誰知大姐姐知道了丟東西的事,還不等我們還上去時,反倒帶了人進來抄檢我們房裡,在夏花兒身上尋著了這個物件兒,打了一頓攆了出去,又指桑罵槐的,說是我挑唆奴婢偷竊東西。

    奴家娘家的李桂姐也是實在看不過去了,趁著來瞧我的機會,悄悄的對我說,不如暫且回道勾欄李家躲一躲,別學那孟姜女、趙五娘,回頭漢子沒盼回來,自己倒先給人治死了也未可知。」

    奴家心裡雖然不信大姐姐是有心害我,只是那桂姐到底也是為了我好,況且我一日在她跟前,大姐姐心裡也不自在,左右奴家也沒生下一男半女的,沒個念想兒,少不得瞞著大姐姐,跟著桂姐先回來娘家躲兩天,一切等爺回來再作打算。

    如今既然給舅老爺撞見了,奴家雖然心底無私,卻是虧在了禮數上頭,少不得將這一身一體交給舅老爺帶了去處置,送回西門宅內大姐姐身邊,或打或殺或賣,奴家一律不敢爭競。」說著,委委屈屈嚶嚶嚀嚀哭了起來。

    那吳二官早已垂涎那李嬌兒多時了,如今見這心上人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心裡早已碎了,連忙賠笑勸道:「二姐說哪裡話,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別說是二姐了,就連小人的妹子,我與大哥哥也不是沒有狠命勸過幾回,叫她先回娘家躲一躲,別到時候人沒等回來,自己再把身子搭進去,誰知我這妹子是個牛心左性不知變通的,只將好心當做驢肝肺一般,說了幾次不聽勸,我也懶得理她,如今越發不肯走動了。

    如今二姐也是回娘家避禍,雖是勾欄院裡,到底是清吟小班兒,沒有那一等腌臢不堪的勾當,別人不說什麼倒還罷了,若說半個不字兒,我吳二先跟他們理論一回再說。還請二姐寬心將養為上,若是來日妹夫脫險,小人必定親自護送回去,對我妹妹好生說說,叫她再行接納也就是了。」

    那李嬌兒久在風月場中,什麼樣的手段沒見過,如今見吳二官對自己百般回護,又早已埋伏下的後路,心中便知他有意調弄自己,因佯裝不知道:

    「舅老爺對奴家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才能報答,左右無事,不如我今兒就去家裡,拜會拜會二嫂子,將奴家近日來閨中無事所做的針黹挑出幾件來,權當做是此番謝禮,雖然沒有好的,也知道二嫂子瞧不上,好歹是奴家一點兒心意。」

    那吳二官聽了心中一動,也不曾說破自己早已沒了渾家,當下點頭笑道:「二姐願意跟隨小人家去逛逛,可是小人家中蓬蓽生輝了。」

    說著,叫了小丫頭子來道:「我如今要帶了這位姐姐出堂,煩勞姐兒去前頭回一聲兒,要多少銀子壓櫃,就記在小人賬上罷了。」那小丫頭子答應著去了。

    不一時仍回來道:「媽媽說了,姐兒是我們行院裡的紅牌姑娘,輕易是不肯出堂的,如今爺既然執意要帶了去,少說也要三十兩盤子錢。」

    那吳二官原本宦囊羞澀,一時拿出來,只怕後半月要喝西北風,只是他垂涎那李嬌兒多年,如今一旦得手,也是顧不得許多,只好先給了定錢,大不了吃不上飯時到大哥家中求幫告借罷了。

    勾欄櫃上受了定錢,方放了李嬌兒出去,那吳二官趕著到街上雇了一輛香車,載著李嬌兒,風風光光的回家,到了內宅,李嬌兒見並無一個婦人並丫頭的,心中有些起疑,因問道:

    「怎麼不見二嫂子,並房裡的姐姐們,還請舅老爺請她們出來,奴家也好拜見才是。」

    那吳二官聞言作勢歎道:「二姐不知道,那銀婦去年偷漢子,被小人捉個正著,雖然她娘家幾次三番的前來懇求寬恕,大舅子小舅子的跪了滿地都是,只是小人正經人家兒,容不得那一等偷人養漢的銀婦,所以到底將她趕打回了娘家。

    家中原本只有一個粗使得小大姐,又不出眾,因為渾家走了,也不好單獨留她一個在房裡,趁年輕,我也打發了,如今便是落了個一身一口兒在此處……」

    那李嬌兒聽見只有他兩人在房裡,便知這吳二官如今才說破了,分明是要將自己騙到此處調弄,當下裝腔作勢起來道:「這麼說房裡就只有咱們兩個,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如何使得,舅老爺也是糊塗……」

    說著,作勢回身要出去,早給那吳二官攔腰抱住了道:「好親親的二姐姐,你不知道當日小人一見了姐姐,喜得魂兒都沒有了,回家來再看自己的婆娘,真是懶得多看一眼,更別提與她沾身的,那銀婦方才去偷了漢子的,說來都是姐姐的過錯,如今小人沒了渾家,二姐姐又沒了漢子,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求姐姐可憐可憐小人多年來相思之苦,救救小人性命罷!」

    那李嬌兒聽了這話,不由羞得滿面紅暈,一面心中細想,這幾日的客人都是些老不死的,自己早就不耐煩,如今若是能籠絡住了這吳二官,每日裡勾得他往勾欄院裡消遣,一來自己有些臉面,二來也賺下許多嚼裹兒,況且這吳二官雖說不出眾,到底是年輕男子,豈不比那些老太爺們解渴?

    想到此處,故意撒嬌撒癡道:「舅老爺且慢動手,如今奴家丈夫還在,怎好做這樣勾當,再說你們男人家都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今兒把我哄上了手,明兒再續上心甜的姐妹,奴家豈不是一片真心就錯付了,到那時你把王八脖子一縮,生死由我不管了,又叫奴家找誰說去?」

    那吳二官聽這李嬌兒話中似有嬌嗔之意,就知道她心裡只怕也有意於自家,連忙跪下,指天發誓,說此生定然不辜負李嬌兒一場美人恩,若是日後西門慶僥倖出來得了活命時,自己絕不爭競,定然完璧歸趙,今日交情再不肯對別人提起半個字來。

    那李嬌兒見漢子上鉤,自己也給他纏得哄得了春心,方才半推半就的肯了,兩個就在房裡成就苟且之事,一連在吳二官家住了三日,方才僱車送回來。

    至此,這吳二官三天一來五天一往,兩個如膠似漆,正經夫妻一般過起日子來,那李嬌兒跟了他,漸漸的也覺得這吳二官對自己倒是一片真心,就捨不得叫他往窯子裡扔錢,自己有時候夜裡也偷跑出來與情郎私會,末了打賞的銀子都落進了自家荷包,那李媽媽是一個子兒也沒見著。

    誰知好景不長,自從西門慶犯案,那十幾個狐朋狗友的沒了領頭兒的,又沒人資助他們逛窯子,漸漸的也都不肯來了,縣裡的達官貴人知道西門慶被抓,也都是人心惶惶風聲鶴唳的,不敢十分高調前來勾欄院中風流快活,只怕是輿情不好。

    往日常來的幾個舉子、秀才,也都因為如今快到大比之期,忙著會試殿試,進京趕考等事務,也沒心思過來。偌大一個勾欄李家,每日裡開張迎客,除了李桂姐身為頭牌還接的著幾個客人之外,一多半兒的姐兒房裡都是閒著的。

    那李媽媽眼見買賣十分支絀,每日裡長吁短歎,也是無可奈何。這一日正在不耐煩之際,忽然又東京城中勾欄李家捎信來了,那李媽媽靈機一動,倒想出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來。

    書中暗表,原來這東京城裡勾欄李家的鴇兒,就是如今這李媽媽的親妹,當日姐妹兩個都是掛牌子接客的,後來妹子從良嫁人,到了東京城裡,誰想不過一二年就死了漢子,家中生計艱難,只得重操舊業做些皮肉生意,漸漸上了幾歲年紀,便另起爐灶,在人牙子手中挑選相貌清秀的童女,買了回來養在家中,等到十二三歲時便命其盤頭開臉兒正式接客。

    這李家妹子原是院中的姐兒出身,倒是個會看人的,旁人瞧著五六歲的童女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不知來日如何不敢買入,偏生她就會看,所以生意竟日漸興隆起來。

    也是她命中有些福分,後來遇上人牙子要賣一個小丫頭子,原是家人寄養在廟中過活的,誰知後來這妮子的爹娘相繼染病去世,她就流落寺院之中成了孤女,那寺中又不養閒人的,就找來人牙子打發出去賣了,可巧遇上那李媽媽來挑選女孩子,一眼看中了,買回來養在深閨之中,教習四書五經、諸子百家、彈唱歌舞。

    因這女娃是寺廟之中買來的,當日風俗,多稱和尚為「師」,所以小名兒就喚作師師,哪消十二三歲,早已艷名遠播名動京城,十三歲上就給當時風流名士周邦彥梳攏了,其後又與當朝許多文人雅士結交,名重一時。

    更為難得的是這位師師姑娘雖然生得千嬌百媚,性子卻是潑辣爽利,當日歡場之中,號為飛將軍,寓意女中李廣,最是個急公好義、任俠使氣的脾氣,聽聞與梁山好漢亦有交情。

    就連當今聖上趙官家,也對這位師師姑娘青眼有加,自從偶然一會,後宮佳麗頓失顏色,這趙官家在宮中不耐煩,又不好每日微服出巡,往勾欄院裡跑,竟想出一條妙計,從宮中挖通了地道,直達師師姑娘的繡樓底下,號為「小御街」。

    這勾欄李家自從攀扯上了當今聖上,在東京城中聲名鵲起,生意日漸紅火起來。勾欄行院之中,誰不羨慕她家?

    如今那李媽媽見姐姐家中來信,傾訴姐妹之情掛念之意,心裡就有這個攀高枝兒的意思,只因桂姐是她家女孩兒,又是頭牌的,晚間散了時,就命小丫頭子請進來說話兒。

    偏生李桂姐今兒堂會,累的要不得了,給一眾客人歪纏的,身上又不耐煩,回來就嚷著要洗澡,見媽媽的丫頭來請,倒有些拿大,因對她說:

    「你回去上覆媽媽,就說我今兒吃醉了,不去吧,明兒早起再去拜望她老人家。」說著,自去洗澡不提。

    那李媽媽聽見桂姐不來,因恨恨的罵了幾句小倡婦、小粉頭子,倒也沒奈何。偏生那李嬌兒今日沒事,撞了進來,正走到門首處,就聽見李媽媽罵了起來,因隔著簾子笑道:

    「媽媽這是跟誰呢,惹得你老人家動這麼大的肝火。」那李媽媽見了嬌兒,倒也是從前的舊人,因歎道:「如今這滿屋子的人都把奴家的頭踩下去,只怕我也沒個盼頭兒了。」

    李嬌兒聽見這話,似有訴苦之意,索性走進來笑嘻嘻的說道:「媽媽這話說偏了,別人不知道,桂姐是最孝敬你的。」

    李媽媽聽了冷笑一聲道:「可不是孝敬麼,我請了她半日不來,推說要洗澡,倒叫我一個老媽媽等著姐兒不成?論理你叫我一聲媽媽,倒是我攀大了,咱們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那時候若是媽媽叫你,還不趕著過去?如今倒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呢……」

    李嬌兒聽見媽媽有些惱了桂姐,連忙替她找補道:「媽媽這話說偏了,如今我剛從桂姐房裡來的,姐兒是真心累著了,今兒堂會一共擺了十幾桌,那主顧也是黑了心肝的,統共叫了兩個彈的一個唱的,從頭至尾那桂姐光是唱曲兒也有了幾十支了,更別提陪酒說笑話兒,方纔我冷眼旁觀著,像是喝多的模樣兒,趕上媽媽叫她時正吐著,也是怪可憐見的。」

    那李媽媽聽了這話方才好些,因歎道:「這也不是我難為我們桂姐,她是我養的,難道我不知道疼她?只是如今生意不好,一家子的嚼裹兒全仗著頭牌的姐兒了。

    還有二姐你那個知心的吳二官,一個月不幫不幫的,也多少幫襯幾十兩銀子呢,旁人就更指望不上,每日裡就知道吃閒飯,招我生氣。」

    李嬌兒叫媽媽回轉過來,連忙搭茬兒道:「誰說不是呢,自從拙夫遭了官司,他那一夥同窗學友們原本都是指著他吃喝慣了的,如今沒人出錢,自然就不再來了,往日裡咱們家竟有一大半兒生意都是這些人照應的,再加上大比之期,學生們都進京,更加沒人了……」

    李媽媽點頭歎道:「誰說不是呢,如今只怕這陽谷縣中,越發快沒了怎麼勾欄李家安身立命的地方兒了,奴家倒謀算處一個機會來,只是要和桂姐商議,誰知那蹄子如今拿大,倒叫我好等。」

    李嬌兒聽了撲哧兒一樂道:「這有什麼難的,既然姐兒不來,媽媽只管對我說,都是一樣的,回頭我再告訴她就是了。」

    一句話倒提醒了李媽媽,因想著這李嬌兒往日在勾欄院裡也是個有些心機手段的女子,不然那麼多姐兒,怎麼陽谷縣首富西門大戶就去了她呢?如今要與桂姐商議,倒不如直接問她拿個主意。

    想到此處因笑道:「若是姐兒肯給奴家指出一條明路來,我還找桂姐那蹄子商議什麼?原本我也沒那麼活分心眼兒的,只因如今我那東京城裡的妹子來信,問我近況如何,又說些離別之情姐妹之意,觸動了奴家情腸。

    因想著在這陽谷縣中困坐愁城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竟帶了幾個要緊的姐兒,投奔那東京城中勾欄李家,兩家兒合為一家兒,她家的鴇兒是我親妹,難道害我不成?」

    那李嬌兒聽了,倒是心中一動,只因她此番出來,銀子都花的差不多了,早已有了悔意,又聽說丈夫和親家老爺都是給人拘在東京城裡,若是自己借此機會去了,也好順便打聽打聽這案子判了沒有,到底如何,自己也好以此為據,為將來做些打算……

    想到此處連忙答應道:「論理那東京城中的勾欄李家可不是與咱們家是一樣的麼,又聽說她家頭牌的姐兒與趙官家都有交情,明著是窯姐兒,暗地裡就是宮裡的娘娘一般,如今咱們家要是能投靠上這樣一門親戚,豈不是想不到的天上緣分麼?」

    那李媽媽聽了嬌兒的話,果然與自己的打算不謀而合的,因點頭笑道:「既然恁的,還要勞煩娘子去對桂姐那蹄子說一聲,就只怕她眷戀故土不肯離開……」

    李嬌兒點頭笑道:「媽媽放心,奴家自會勸她,再說她原是你養的,還不是跟著勾欄李家就是她的故土了,有什麼難離不難離的呢。」

    兩個商議妥當了,那李嬌兒方告辭出來,回在桂姐房中。正趕上桂姐洗了澡,正叫兩個小丫頭子服侍著梳頭,那李嬌兒因是熟人,並不用人通傳的,自己遙遙的走了來,笑道:

    「喲,幾日不見,你這蹄子倒好大的勢派兒啊,梳個頭髮還要三五個人服侍你,寵得娘娘一般,方才媽媽叫你怎麼不去?有連累我挨了這半日的罵。」

    說的李桂姐信以為真,連忙讓座看茶,一面賠笑道:「姨娘別惱,都是侄女兒不會做人,倒連累了你老為我挨打受罵的。」

    李嬌兒聽了,啐了一聲道:「呸,論倍數,你媽媽原是我的姐妹,難不成還敢打我怎的?方才是與你玩笑呢,只是她此番叫你去,倒真是有正經事要與你商議的。」

    說著,將方纔李媽媽的打算原原本本說了一回。果然那李桂姐就有些眷戀道:「東京城中雖然,到底不是故鄉,如今咱們守著房屋地業的,就算沒有生意,吃著老本兒總還可以湊合過日子。

    那東京城裡的勾欄李家,是我們媽媽的姐妹不假,只是常言道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如今不過是姐妹,嫁的都是外姓旁人,保不齊能一點兒也沒有外心。若是折變了房產土地,反而投親不著,想要再回來時,越發連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也沒有了呢。」

    李嬌兒聽了這話,倒也覺著有理,只是如今她心中牽掛著家裡的案子,心早已飛到東京城中去了,連忙勸那李桂姐道:「姐兒是個明白人,如今這勾欄院是你媽媽開的,自然是她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你們了,況且東京城裡的那一位又是你的親生姨娘,難道還能不疼你麼?

    更有一節,聽說那開封勾欄李家之中,有個貴妃品級的姐兒,閨名喚作師師的,難道姐兒就不想見見她,論理你們兩個倒是兩姨姐妹,也算是親近了,你每日裡越發往她繡樓之中盤桓盤桓,沒準兒那一日就遇上趙官家,只要一朝得幸,只怕咱們勾欄李家就要雞犬升天了。」

    說的那李桂姐嬌笑起來道:「我的好姨娘,你這是癡人說夢呢?我們是什麼東西,還進得去那師師姑娘的繡樓,不等走到邊兒上,只怕早有官人兒將我這燒糊了的卷子叉了出去,這會子倒來哄我……」

    雖然嘴上如是說,到底是少女心性兒,見李嬌兒拿她比做李師師,心裡倒也歡喜,又想著若真能在東京城內勾欄李家掛牌,總有一日能遇見那趙官家,到時憑借自己品貌,雖然不至於得了那貴妃的名號,只怕多少有些好處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到底是年輕心熱,心裡已經是千肯萬肯的了,因對李嬌兒點點頭道:「姨娘倒是個能勸得動人的呢,既然恁的,奴家就全憑媽媽和姨娘做主,原本奴家就是章台蒲柳,還不是嫁與東風總不管麼……」

    李嬌兒聽了心中大喜,因笑道:「姑娘既然樂意,明兒我就對媽媽說去,她倒是個急性子,只怕聽見姑娘肯了,這幾日就要商議著賣房子賣地的趕路呢。」兩個商議一回,李嬌兒依舊在桂姐房裡睡了。

    到第二日李嬌兒去回了媽媽的話兒,果然後晌就聽見那李媽媽去請了經濟來,丈量房屋核對地契的,鬧了半日,經濟又來了幾位買主,討價還價爾虞我詐的,忙了足足有小半個月,才將他們勾欄李家的房屋地契交割清楚了。

    那李媽媽見萬事俱備,從自家行院之中挑選出來幾個有頭有臉的紅牌姑娘帶了,其餘的任憑散去從良嫁人,不過收幾兩身價銀子賤賣罷了,只求回本兒。打發已畢,看黃歷選了一個黃道吉日,一家人帶了好些個吹拉彈唱的傢伙事兒,浩浩蕩蕩的往東京城裡投親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莉莉桃花、曇花一現、貓薄荷、櫻桃小微、粉豬、妙祝、小離、小狐狸、知柏、3307227、西西亞、湯圓、碧城客官的惠顧,如有遺漏敬請見諒,祝大家週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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