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都市小說 > 玉樓人醉杏花天

《》章 節目錄 第六十七回 文 / 王老吉

    孟玉樓聽了小鸞的話,倒也覺得奇怪,只是人家內宅之事,自己一個深閨婦人怎好置喙的,只得搖頭道:「一家子有一家子的過法兒,想來那楊大人性子有些孤僻,不喜歡有人服侍也未可知。」

    兩個正說著,就聽見外頭有人跌跌撞撞的進來,主僕兩人唬了一跳,小鸞剛剛打起簾子來,就見外頭撞進一個人來,正是西門慶。

    玉樓見狀,連忙上前接著,一面服侍他脫了大衣裳,柔聲問道:「爺今兒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倒失了官威。」

    那西門慶只管搖頭歎息,問了幾回,方說道:「只怕咱們夫妻緣分盡了,好姐姐,今兒晚上我在你房裡,咱們夫妻兩個連夜打點些細軟黃白之物,明兒一早送你娘家去住幾天吧,只怕這官司是吃定了。」

    玉樓聽了這話,知道西門慶定然也是在衙門裡看了邸報,方才亂了方寸的,當下命小鸞出去燉茶傳飯,自己扶了丈夫在炕沿兒上坐了,笑道:

    「原來為這事,可巧方才姑媽來了,也說我先頭那小叔子宗保在學裡打聽了這件事,特來說與我知道的,若是兵部王大人的案子,依著奴家的糊塗想法,倒也未必就能牽連到咱們家呢。

    想那楊大人是受了他門生的牽連,如今倒不曾判了,咱們是隔著三四層,八竿子打不著的一門親戚,哪有那麼容易,趙官家就查到咱們家來,爺細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那西門慶聽了,方才稍微緩了一緩,想了一回,復又搖頭道:「就算像姐姐說的,命是保住了,只是三姐你不知道衙門口裡的勾當,那些為官做宰的,都是餓狼一般,誰不知道我西門府上金山銀山的相仿,如今都憋著把我參下來,他們好抄家,說得好聽,還不是中飽私囊,更有甚者,趁著抄家之時,拐帶人家姬妾丫頭,或是自己收用,或是賣入秦樓楚館,若只是圖謀錢財,我也不至於唬成這樣兒了……」

    孟玉樓聽了這話,也是唬得花容失色,秀眉微蹙道:「敢情這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就沒個王法了麼……」

    西門慶苦笑道:「三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看不起我,咱麼家怎麼起家的你還不知道,當年我西門四泉也幹過那放官吏債的勾當,不然內中關節我怎麼知道得這般清楚,想來小人一生,唯錢財婦人是我所愛者,如今一旦遭了這場官司,只怕是全盤皆輸了……」

    孟玉樓雖然多少知道丈夫在外面有些勾結官府的勾當,只是她為人貞靜賢德,從不肯插手外事,也是知道丈夫做事往往留手,倒不曾做下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如今見西門慶說得自己落魄不堪,心中著實憐惜,遂上前來緊挨著丈夫坐了,伸手摟住他的頭面在懷中,柔聲安撫道:

    「慶哥兒,外頭的事,奴家也不分曉,如今都聽你的安排罷了,只是你若叫我走散了,是萬萬不能的……」

    那西門慶聽了這話,心中十分感念,因說道:「論理我這身家性命,是都應該交在正室夫人手中,只是一來,如今你大姐姐病懨懨的不管事,二來她自幼失學,不曾識文斷字的,不如你明白事理,看得通透。如今我把家裡交給三姐,也請三姐莫要辜負了我這一片丹心,若是天可憐見,來日咱們夫妻還有相會之時,到那時定然生死在一處,再不分開了……」

    說著,夫妻兩個抱頭痛哭了一回。

    那西門慶方將家中房產地業交割清楚,依著他的意思,是將那陳敬濟帶來的箱籠細軟等物也叫玉樓帶了娘家去,孟玉樓聽了這話搖頭道:「依著奴家的意思,爺不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收了他家東西,咱們與親家如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局面,他家若遭了官司翻不了身時,難道咱們家就能自保麼?又何必貪圖他這一點微末傢俬,若往後沒事時,叫大姐兒怎麼在他家做人呢……」

    說的那西門慶方收了手,不曾將陳敬濟的東西據為己有,夫妻兩個連夜收拾妥當了,一夜不曾好睡。

    到第二日,西門慶已經往衙門裡公幹,一面囑咐玉樓,這幾日好歹派人往她姑媽家裡說去,叫人早些來接。

    孟玉樓答應著,一面送他出去,收拾幾件要緊的箱籠,想著叫家中大僕人往楊氏姑媽家裡送去,又怕路上有個閃失,或是傳到吳月娘耳朵裡,再生事端,想來想去,叫小鸞過來道:

    「你去對楊家姑媽說,我這幾日只怕就要過去的,先搬了要緊的東西,家中事務繁雜派不出去人手,請姑媽家裡派兩個小廝過來接著。」

    小鸞答應著出去,不一時帶了人回來,將東西搬出去,幾次三番的,收拾得也差不多了。晚間西門慶來家,對他說了,那西門慶只是點頭歎息不語,又勸玉樓早些動身,免得來日還有什麼岔頭兒。玉樓眷戀夫主,只不肯走。

    放下西門慶、孟玉樓夫妻兩個如何焦心暫且不表,卻說那姑爺陳敬濟,剛剛托出生天得了活命,也不管父母死活,如今撞在這麼一個好所在,那西門府上的內宅,鶯鶯燕燕環肥燕瘦的,真把個小郎看了一個走馬觀花目不暇接,成日裡就對大姐兒說:

    「不是我做晚輩後生的不恭敬,實在是這位岳父大人也會享樂,不過一個鄉紳員外之家,活脫脫皇宮一般,修建的恁般精巧亭台樓閣也罷了,難得的是房裡用人,當真一個賽似一個,敢情滿世界的鍾靈毓秀都落在你們家了不成。」

    給那西門大姐兒一口香唾啐在臉上罵道:「沒廉恥的下流東西,如今奴家這幾位媽媽也是你好品頭論足的?你敢再說兩句,我告訴我爹,打下你的下截兒來!」

    那陳敬濟聽了,連忙陪笑道:「大姑娘,你這話兒又沒聽圓全了,小人原本是說,如今這幾位夫人都這樣標緻,尚且籠絡不住岳父大人的心思,依舊往外頭尋花問柳去,可見當日我那位紅顏薄命的岳母大人是何等姿色,才生出賢妻這樣的絕色佳人來……」

    一席話倒哄得大姐兒芳心歡喜起來。那陳敬濟原本意欲打發大姐兒出去,自己好得個空子滿園子裡亂走,若是撞見了孟玉樓,仔細將言語調弄於她,就憑著自己貌似潘安一般,不怕那婦人不動春心。

    果然大姐兒聽了這話,想起自己的生母陳氏大奶奶來,因對陳敬濟道:「說起我娘來,也是好久不曾往外頭家廟裡走走,祭拜祭拜她老人家了,如今勞煩姑爺看家,奴家去家廟裡走走,給我母親上柱香罷。」

    那陳敬濟聽了這話,喜得渾身亂顫,假意笑道:「既然恁的,我陪大姐兒同去。」那西門大姐兒聞言啐道:「渾說什麼,你見誰家祭拜先妣,要姑爺子跟著的,不年不節,你去做什麼,好生在家裡玩一會子,睡一覺罷了,奴家去去就來。」說著,命房中的小丫頭元宵兒收拾東西,香燭紙馬等物,主僕兩個出去了。

    那陳敬濟見渾家出去,方才鬆了一口氣,連忙梳洗打扮,換了一身兒乾淨衣裳,堂而皇之一頭撞進後宅來。

    也是合該有事,原本要往三房裡去的,正打玩兒花樓後頭轉過來,迎面就瞧見春梅捧著個食盒,上頭擱著兩個盅子一壺酒,正往五房裡去,瞧見那陳敬濟,站住了,蹲了蹲身子道:「姑老爺萬福,奴婢這廂使著手,不能全禮了。」

    那陳敬濟當日進府之時就瞧著春梅生得俏麗,如今沒人的地方遇見了,自以為是一樁奇緣,當下也是深施一禮笑道:「姐姐見外了,如今五娘房裡的姐姐,我不敢放肆。」

    春梅見這陳敬濟一雙桃花眼只管盯著自己瞧,知道這小郎也是個眼饞肚飽,吃著鍋裡瞧著碗裡的貨色,未必真心喜歡玉樓,倒也上的了手的。因笑道:

    「姑爺這會子忙什麼?怎的只管到後宅來,也不怕給你們大姐兒拿住了……」說著,故作嬌嗔飛了個眼風。

    那陳敬濟見了嬌娘,魂兒早飛上九重天外,連忙嘻嘻笑道:「姐姐說笑了,如今我原是府上嬌客,連大娘也說我是至親骨肉,不用迴避的,怎麼姐姐倒說這樣見外的話,豈不是有心要與我生份了?」

    那龐春梅見他說話兒上道,連忙笑道:「姑爺別惱,如今奴婢哪敢說你,就不知姑爺得空兒沒有,可巧我正要給五娘送飯去,如今大天白日的,姑爺在家也是睡覺,倒不如跟我房裡坐坐,當日雖然一桌上吃飯,人多事雜,又不曾好生說話兒,擇日不如撞日,家去坐坐如何?」

    說的那陳敬濟心裡暫且丟開了孟玉樓,腳不沾地跟著春梅往潘金蓮房裡來。

    也是天緣湊巧,那潘金蓮因好幾日不與漢子沾身,正不耐煩,打發春梅出去小廚房裡傳飯,自己對鏡畫眉,想著當日春梅所說,自己生得與那孟玉樓倒是雙生女孩兒一般,就想著玉樓往日妝束,卸了濃妝,重新薄施脂粉淡掃蛾眉,也妝做玉樓模樣,又散開髮髻,重新梳了一個麻姑髻,也是孟玉樓當日模樣兒,端詳了一會兒,噗嗤一笑,伸手往妝奩之中尋了當日楊戩贈與六房裡那一根金簪子來,斜插在髮髻之上,站起身子,樂昌鏡前轉了兩圈兒,自言自語道:「怨不得人家都說我生得像她,如今見了可不就是活脫脫一個三丫頭麼……」

    自家正玩兒的高興,但見春梅打起簾子進來,放下食盒,伸手卻引進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後生來,兩個在鏡中一對眼神兒,那陳敬濟見了潘金蓮此番妝束,直喜得心花怒放,情竇頓開,恨不得一時間摟在懷裡,做那殢雨尤雲之事,只是怔怔的瞧著潘金蓮,也不言語。

    金蓮見狀,自以為得計,面上卻故作嬌嗔,又不對陳敬濟說,只嗔春梅道:「小蹄子好不知禮數,姑爺來了,怎麼不知道通稟一聲,奴家這身打扮怎好會客的,好不知趣!」

    罵的那龐春梅噗嗤一笑道:「奶奶問姑爺去,打著罵著要奴婢帶了來的,如今我倒裡外不是人了,既然恁的,我就離了你們,自己吃酒說話兒吧。」

    那陳敬濟聞言大喜,上前深施一禮道:「兒子給五娘請安了,只因這幾日幫襯著岳父大人監管園子工程,一向少來拜會。」

    說著,又往那潘金蓮裙邊蹭了蹭,羞得金蓮滿面緋紅,到底是女兒家總要端著身份,就喚春梅道:「你躲出去是什麼道理,難不成叫我服侍姑爺吃酒用飯?咱們的中飯既然傳了來,就留姑爺吃頓便飯吧,姐兒打橫陪著,也要吃幾杯才是。」

    春梅見潘金蓮初次與那小郎盤桓,有些磨不開面子,只得復又進來,打開食盒裝盤布菜,排碟放箸,服侍他兩個炕桌兒對面坐了,自己坐在炕前頭地坪上相陪。

    因拿起酒壺斟滿了一杯,先與了陳敬濟道:「論理姑爺該先吃一杯才是。」那陳敬濟此番如同得了聖旨一般,一揚脖子吃了,又親自執壺把盞,與潘金蓮斟滿了一杯笑道:「既然恁的,五娘也吃一杯,才是疼兒子呢。」

    潘金蓮聽他這話下道,芳心又羞又喜,只得一揚脖子吃了,一面勸他吃些酒菜,主僕幾個把酒言歡,吃了一個柔情蜜意。

    一時之間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潘金蓮因停了筷子不吃了,吩咐春梅將針線簸籮找出來,裡頭拿出一雙鞋來笑道:「當日姑爺來時,奴家偷眼觀瞧著,只怕鞋腳與你岳父類似,就趕著做了一雙,也不知道合不合適,今兒可巧來了,不如就試一試吧。」

    那陳敬濟此番投親靠友到了此處,每日裡都看大姐兒眼色過活,心裡早有些蒼涼之感,如今見這潘五姐這樣小意兒貼戀自己,心裡早已愛上了,連忙笑道:「兒子不知哪來的福氣,雖然漂泊他鄉父母離散,卻又五娘這般賢德的岳母大人疼愛,可見兒子命裡還有貴人……」說著,半真半假陪了幾滴眼淚。

    金蓮見那小郎自憐神態,當真女孩兒一樣的人品,自己心中暗暗喝彩,真恨不得摟在懷裡安撫一番,也假意陪著拭淚。一旁春梅姐見了,噗嗤一笑道:「今兒原是家宴,你們兩個倒在這裡『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了……」

    那潘金蓮不熟悉典故,還聽得不大明白,陳敬濟聽了這話,心中暗道是個機會,因大著膽子,輕舒猿臂,捧了那潘五姐一對雕花玉腕笑道:「五娘看真切了,這就叫做『執手相看淚眼』。」

    那潘金蓮羞得滿面緋紅,連忙抽回了手腕罵道:「好個小狼崽子,說著說著就上手了,你不怕等你岳父回來,我告訴去?」

    唬得那陳敬濟連忙半跪在炕沿兒上求饒,說幾句笑話兒,哄得婦人嬌笑起來,花枝亂顫好不嬌俏,把個陳敬濟迷惑住了,只是礙著春梅面上,不好動作。

    春梅知道兩人已經水到渠成,連忙搭訕著道:「奴婢才想起一件事來,早起大奶奶房裡玉簫大姐姐就煩我過去一趟,說是要替大奶奶描花樣子,我因為使著手不得閒兒沒去,只怕如今大奶奶等急了,再不去就要罵的,姑老爺替奴婢服侍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說著,對那潘金蓮使個眼色,站起身子,在書案前頭挑了兩三支筆,撲哧一樂,轉身打簾子出去了,就聽見外間倒帶房門的聲音。

    那潘金蓮早已羞紅了臉,只管低頭不語,常言道酒是色媒人,那陳敬濟原本就見了家人是命的主兒,如今見她主僕兩個都有意,自己久慣風月,焉能不知趣的,因將炕桌兒往邊上一推,伸手就摟了婦人在懷裡,遍身遍體的摩挲著急道:

    「好五娘,救救兒子性命吧,當日上房屋中一見,兒子的魂兒也沒了,雖然每日對著大姐兒,睡裡夢裡也只有你。」說著,口齒纏綿支支吾吾說些下作言語,按住婦人的嬌軀就往炕沿兒倒下去。

    那潘金蓮見了,心中歡喜,面上故作驚惶道:「姑爺這是做什麼,這樣沒天理沒人倫的勾當,萬一給人瞧見了,你是死是活。」

    那陳敬濟此番早已入港,哪有懸崖勒馬之理?因笑道:「此番若是五娘不允,兒子也是個死!」說著就解了婦人衣裳,**起來,那潘金蓮原本是要勾搭他,自然半推半就,兩個在房裡,成就好事殢雨尤雲,書中難以盡述。

    一時事畢,那潘金蓮花容失色亂挽烏雲,嚶嚶嚀嚀哭了起來。哭得那陳敬濟慌了神兒,還道是她後悔變心,連忙摟在懷裡勸道:「好五娘,莫不是兒子哪裡服侍的不周全,五娘心意回轉,不肯與我論交情了麼?」

    那潘金蓮哭得雨恨雲愁,半晌方淡淡說道:「如今奴家與郎君相交一場,若在往常也好辦,左右爺不常到我房裡來,你在此處住著,那春梅姐姐又和奴家是一條心,咱們偶有來往不算什麼,只是如今山雨欲來,咱們家已經是有今兒沒明兒的主兒了,豁出命去博得這一場潑天的快活,也只是神女生涯終究一夢,你我一對薄命鴛鴦,只怕今日之後勿復相思……」

    說著,投體入懷,靠在那陳敬濟懷裡大哭起來,直哭得那陳敬濟動了英雄救美的念頭,連忙摟住了婦人玉體道:「五娘,如今我有句話,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那銀婦聽他話中頗有憐惜之意,連忙問道:「姑爺有什麼話講?」

    陳敬濟道:「當日我父親見事態不好,早在官府裡告了我忤逆不孝,與我斷絕關係,遷出戶籍去了,分家之時,把家中細軟全都交給我和大姐兒手上,叫我們先投奔岳父大人家中,若是你家也受了牽連,千萬別坐困愁城,還是要想法子出去,寧可找個山清水秀魚米之鄉,隱姓埋名做個員外鄉紳,多置些房屋地業的,另娶良家女子過起日子來,開枝散葉,為陳家綿延後嗣要緊。」

    潘金蓮聽了這話啐道:「敢情親家老爺竟然教唆你這狼崽子停妻再娶,拋撇下我們大姐兒不成?」

    那陳敬濟此番有了肌膚之親,倒比平日裡膽子大些,不似初見時恁般靦腆了,因涎著臉笑道:「若不是停了她,又怎好娶你的?」

    潘金蓮順著這話頭兒笑道:「你是哄我呢,還是真心話?」說著,嚶嚀一聲倒在那陳敬濟懷裡撒嬌撒癡起來。

    那陳敬濟雖說色膽包天,說到底也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後生家,這偷情的勾當自出娘胎還是頭一遭兒,給這婆娘一番閨閣嬌態籠絡住了,連忙指天發誓,說如果西門府上也遭了官司,自己定然帶了金蓮逃出生天,絕不辜負今日情誼,喜得那潘金蓮放□段兒,又與他梅開二度,兩個山盟海誓一番,幸而沒人撞見,方才丟開手起身,金蓮打發那陳敬濟出去了。

    那小郎前腳走,春梅後腳進來,冷笑道:「奶奶倒會高樂,奴家巴巴的在門口望了這半日的風兒。」

    那潘金蓮聞言紅了臉道:「春梅,我的好姐姐,奴家不知這一回如何謝你。」春梅笑道:「奶奶說哪裡話?自從到了奶奶房裡,穿金戴銀,自家女孩兒似的待,奴婢不是那一等知恩不報豬狗不如的畜生,自然凡事為奶奶著想。如今姑老爺怎麼說的,可曾有了口風?」

    金蓮聞言冷笑一聲道:「你別看他成日裡眼饞肚飽的,府裡大姑娘小媳婦兒的勾搭著,敢情這件事上還是個雛兒,鑽了老娘的被窩兒,還不是什麼都聽我的,到時候一有消息,他就帶了我出去,聽他那口氣,親家老爺太太不少給他東西的,足夠隱姓埋名做個富家員外爺的了。」

    春梅聽金蓮說的熱鬧,聽了半晌,方冷笑一聲道:「敢情奶奶倒給自己謀了一個好出身,奴婢這幾日忙前忙後的,也是白效力!」

    那潘金蓮見春梅惱了,連忙滿面堆歡道:「我的姐姐兒,看你說的,如今知道了姐兒的手段,奴家還能離了你不成?那陳家少爺一看就是個多情種子,你又生的天仙也似的模樣兒,略一勾勾手,他還不巴巴兒的過來?奴家都想好了,若有一日離了這裡時,自然是要帶著姐姐兒的,到時候咱們尋個安樂所在,我為正室,你做姨奶奶,風流快活世外桃源豈不好麼?」

    說的春梅方才回心轉意,又說道:「只是就算府裡出事,咱們那一位爺在女人身上心思倒也縝密,沒那麼容易出去的,就算一時跑了,萬一日後翻案,光靠咱們力量,只怕挨不住他找後賬,依我看,不如先投身到王媽媽家裡,她算是你的原媒,又是街坊鄰居住著,聽奶奶往日議論,也是個見錢眼開的主兒,寧可多花幾兩銀子,尋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叫那陳家少爺只管帶了大姐兒出來,掩人耳目,等到咱們遠走高飛時,將那銀婦隨手一買,倒也省了一筆盤纏。」當下主僕兩個定下毒計不提。

    有書則長,無書則短。

    一連過了幾日,官面兒上倒也沒什麼動靜,忽然有一日,每日裡跟著西門慶上衙門的玳安兒哭著回來,見了吳月娘道:「奶奶,禍事了,今兒原來沒事,誰想爺剛到衙門,就有好些個從外地來的兵丁衙役將人按住了,說是老爺的官司犯了,現在交給知府、知縣相公看管起來,等到上頭逐層問罪下來再發落。」

    一席話唬得那吳月娘昏死過去,大丫頭玉簫慌了手腳,連忙叫小丫頭子去通傳各房奶奶進來服侍。

    小丫頭子先往二房裡去告訴了,那李嬌兒正要收拾收拾去瞧月娘,可巧這幾日桂姐幾次三番來在府中倒騰細軟,如今正在她房裡藏著,聽了這話道:

    「姨娘理她怎的?如今這個家眼見著就要散了,趁著你們大奶奶死了過去,正好是個機會,咱們娘們兒收拾了細軟黃白之物,跑他娘罷!」

    李嬌兒聽了這話有些活份心思,又覺得就這樣走了對不起那西門公子,正在躊躇間,桂姐道:「姨娘,如今你心裡顧念著夫妻情份,你們那位爺可不曾把你當做太太奶奶看的,你自己掰著指頭數一數,他一年裡到你房裡來有幾日?如今何苦守著,咱們勾欄出身的,正應了那句話,表子無情戲子無義,話糙理不糙,依我說,今兒就與我家去吧,媽在家可盼著你呢。」

    說的李嬌兒動了心思,趁著吳月娘房裡亂著,兩個收拾的包袱細軟,來了個卷包兒燴,從後門一溜煙兒跑回勾欄李家去了。

    到了勾欄院裡,早有李媽媽接著,見李嬌兒也來了,倒吃了一驚,罵了李桂姐道:「小粉頭子,出去一趟錢沒拿回來半個,倒給老娘做禍,如今怎的拐了你姨娘回來?她雖是咱們勾欄李家出身,如今是正經人家兒二房奶奶了,你帶了她來涉足花叢,給西門大官人知道了,皮不揭了你的!?」

    唬得那李桂姐躲在李嬌兒身後不敢出來,倒是李嬌兒笑道:「媽媽這話說差了,此番倒是我侄女兒當機立斷,帶著我跳出了火坑!」因說著,將今日之事說與李媽媽知道。

    當下深深道了個萬福道:「女兒自從出去,雖然這幾年也曾顯貴,到底不忘根本,三節兩壽的常命人送些禮物銀錢,不曾虧了禮數,心裡依舊認您做娘,如今女兒家裡遭了橫禍,大姐姐又不賢良,我們勾欄院裡出身的姐兒,將來能有好果子吃麼?與其叫她官賣了出去,倒不如依舊回家做舊時營生,我也不要媽媽給身價銀子,只求伴著桂姐,不論輩分,依舊姐妹相稱,開張接客,若遇著知冷知熱會疼人的郎君娶了家去,自是女兒的造化,若是沒有投緣對勁的,女兒情願在家給媽媽養老送終……」

    說著,復又磕頭下去,李媽媽命人扶起來,那李嬌兒早拿了十個金元寶擱在桌上笑道:「這是女兒出來時帶的體己,如今交給媽媽做個本錢,好歹留下女兒活命罷……」那李媽媽原是鴇兒出身,豈有不愛錢的?連忙滿口答應下來,留了李嬌兒在勾欄院中,依舊做那皮肉生意不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這消息不一時又傳到五房裡,潘金蓮、龐春梅兩個日日苦等消息,如今聽見西門慶被捕,吳月娘昏死過去,倒正是個好機會。

    書中暗表,原來這龐春梅曾經在吳月娘房裡服侍過一年,與她房裡的小丫頭子小玉頗有交情,如今見小玉前來求救,因拉了她到房下,說道:

    「姐兒,你是個明白人,知道我們五娘素來膽小怕事的,如今咱們府上吃了官司,我們五娘打算回娘家去避一避,又怕大娘醒了嗔怪,如今姐兒擔個不是,替我們回一聲兒,只說今兒不巧回娘家去了,不在房裡,想來大娘不過罵兩句也就罷了,難道還能打你不成?」

    說著,自袖內取了白花花的五兩銀子,就塞給小玉手裡,那小玉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懂得什麼?況且常言道清酒紅人面,財白動人心,如今見了真金白銀,也顧不得許多了,滿口答應下來。

    那龐春梅打點妥當了,回在房內,與金蓮兩個七手八腳的首飾了箱籠細軟,又拿了往日陳敬濟放在她手上的黃白之物,兩個腳底抹油從後門出去,直奔當日武大郎的舊宅對過——王婆兒茶肆中來。

    那王婆兒當日就是攛掇金蓮偷漢子的媒人,如今見潘金蓮主僕兩個投奔而來,倒唬了一跳道:「五娘,這是怎麼說?莫不是在家得罪了大官人,叫人家趕打出來了?若是恁的,老身可不敢收!」

    那潘金蓮哭道:「乾娘救命則個,如今老爺在家吃了官司,給人拿在牢裡,大娘子不賢良,要賣我,我與丫頭探聽了消息,連夜逃了出來,往乾娘這裡躲一躲,若不收留時,奴家性命難保!」說著,插燭也似的磕頭下去。

    唬得王婆兒伸手去攙,那潘金蓮趁機將手中兩個銀錠子塞入婆娘手裡,那婆子手上摸著錢兒,如何肯放手,滿臉堆笑下來,就往裡間讓,一面上板兒謝客,泡了兩盞酸梅湯與她主僕兩個吃了,一面拿出幾弔錢來,命家裡小丫頭子到街面兒買些酒果菜蔬,與她主僕兩個接風壓驚不提。

    這兩房都逃出了生天去,只有三房裡孟玉樓、四房裡孫雪娥、六房裡李瓶兒沒走。那孫雪娥倒是滿心想要出去,誰知偏生得罪了西門慶,如今還給鎖在房裡,急的熱鍋上螞蟻一般,走也走不脫,只能捱著等消息。

    六房裡李瓶兒倒是與夫主一條心,又有了官哥兒,便是轟她也不肯出去的,此番聽見吳月娘昏死過去,連忙抱了官哥兒到上房屋裡瞧她。

    孟玉樓這裡早得了消息,小鸞因勸道:「奶奶往裡日顧念夫妻情深,只是不肯走,如今大禍臨頭了,也顧不得許多,跑他娘吧!」

    玉樓聞言搖頭道:「若是爺在時,我去了還好說,如今爺給人押在牢裡,大姐姐又病著,這樣當口兒我出去,這官鹽倒成了私鹽了,別人知道,還不一定怎麼說我呢。」

    小鸞聞言急道:「我的奶奶,如今樹倒猢猻散,咱們不跑,若是官司定下來抄家時,只怕跑也跑不得了……奶奶不信,一會兒上房屋裡,只怕都跑的不剩下人了呢!旁人奴婢不敢說,二房裡、五房裡準是現在都沒人影兒了!」

    玉樓聞言歎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如今大姐姐昏過去還沒醒,我就這麼伶伶俐俐的走了,再不是我孟玉樓的為人……你別管,好生看家,我到上房屋裡去瞧瞧大姐姐。」

    小鸞苦勸不住,只得由著她去了。那孟玉樓跌跌撞撞來在上房屋中,迎面瞧見乳娘如意兒一手一個,抱著官哥兒、孝哥兒,兩個孩子大哭不止,倒像是約好的一般。

    玉樓連忙上前瞧了瞧孩子,伸手摸了摸小臉兒道:「也不是發熱,怎的這般哭?」如意兒道:「誰說不是呢,自從大奶奶病倒了,兩個孩子就啼哭不止……」

    玉樓點頭道:「上房屋正亂著,別讓大奶奶聽見了,如今我房裡沒人,你抱了兩個哥兒過去,叫他們吃些奶水,我房裡供著菩薩,倒乾淨,許是家裡遭了厄運,有些不乾淨的東西也未可知。」

    如意兒聞言答應著,抱了兩個小官人往三房屋中去了,欲知孟玉樓何去何從,且聽下回分解。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粉豬、貓薄荷、碧城、湯圓、莉莉桃花、蝶雙飛、小狐狸、櫻桃小微客官的惠顧。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