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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五十八回 文 / 王老吉

    孟玉樓不待小鸞說完,就嗔她道:「別人家的事情你也少管些吧,如今眼看一年小二年大,也不知道個事體,你看五房裡春梅、大房裡玉簫,比你也大不了幾歲,都那樣懂事了,知道幫襯主子。你自小兒在我房裡養大,嬌養慣了,橫針不拈,豎線不動的,一年下來倒還沒有我做的活計多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主子小姐,我是奴才丫頭。」

    說的小鸞嘻嘻一笑,猴兒在玉樓身上道:「好親親的奶奶,小鸞自幼蒙你和大爺嬌養著,吃穿用度比一般尋常人家兒的小姐還體面,自然嬌貴些不事生產,等我再長一兩歲年紀,保管比五房裡春梅大姐姐還出息,給奶奶做臉!」

    說了玉樓笑了一回。又蹙起眉頭道:「這一回春梅回去學舌,不知五房裡又要鬧到什麼地步呢,不然你跟我去瞧瞧吧,別鬧出人命來不是玩的。」

    小鸞聞言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道:「我的奶奶,如今咱們房裡剛剛安穩些,咱家爺那個脾氣你還不曉得?最是憐香惜玉的,就是當日那楊大人不襄助咱們,只怕他也捨不得跟你丟開手,這一回又是二奶奶的侄女兒,比我大不了幾歲,兩個生得狐狸一般,又打扮得喬模喬樣,爺真下得去狠心趕出去?要我說,也是五娘太癡心了些,奶奶就從來不做這樣癡心妄想的事……」

    孟玉樓聽了這樣搖頭苦笑道:「這實心眼兒的孩子,你情竇未開,不知端的,情場之上,執著是苦……」說的小鸞似懂非懂的,玉樓見她不樂意去,因說道:「你留下看家也好,反正不過是兩進的院子,難道我還走丟了不成?這一會兒得空兒,今兒爺也未必過來了,你自己在家把花樣子描出來,等我回來咱們兩個熬夜做活計吧。」小鸞點頭答應。

    孟玉樓因穿了家常衣裳,看看天色也晚了,早已是掌燈時分,就除去花冠兒卸了濃妝,只做晚妝樣式,蜜合色襖兒,青緞兒裙子,地下穿了沉香色繡鞋,一色半新不舊的打扮,伸手取了門首處一盞小宮燈,自顧自提了出去。

    來在五房門首處,還來不及打門,就聽見內間雞飛狗跳的,杯盤碟碗摔個稀爛,玉樓聽了,心裡不耐煩,待要不去,又有些放心不下,只得硬著頭皮進去。

    迎面見春梅跑了出來,正與她撞個滿懷,玉樓一把扶住了,定睛觀瞧之際,但見春梅臉上紅彤彤的,倒像是挨了一巴掌的模樣兒。

    春梅見自家尷尬之處給外人瞧見,臉上一紅,也不知道請安,奪手跑到下房之處取了。玉樓見狀歎了口氣,只得蹭到金蓮房裡,半打氣簾櫳還不曾進屋,就聽見那潘五姐罵道:

    「王八銀婦,都是一條籐兒,你以為老娘不知道,你和那狠心短命的爺辦的好事……那勾欄院裡的粉頭生得比你好怎的?都是十五六歲年紀,你就籠絡不住漢子,一個良家丫頭,連個唱曲兒的表子也不如?小浪蹄子,平日裡勾搭男人的本事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孟玉樓聽了這話,知道潘金蓮定然打聽著西門慶今日睡在李嬌兒房裡,並不曾將桂姐趕出去,是以遷怒在春梅身上,怪她主僕兩個聯手爺籠絡不住丈夫,心中倒替春梅不值起來。

    因啐了一聲道:「也不看清楚就罵人,幸而是我,要是大姐姐來了,你說這話就該打,皮不揭了你的,小蹄子,睜眼睛看看我是誰?」

    那潘金蓮一行罵一行哭,冷不防抬頭一瞧,卻是那孟三兒笑吟吟地站在門首處,知道方才自己的話都給她聽了去,不由得臉上一紅,低了頭道:「你這三丫頭,平日裡就好聽個賊話兒,事到如今奴家也不瞞著你,你要告訴他只管告訴去,既然不能把那窯姐兒攆出去,倒攆了奴吧,省得每日裡在這宅門之中守活寡……」

    孟玉樓給她這話慪得噗嗤一笑,上前來推她道:「病才好了就作死,你們兩個還真是一路脾氣,怪不得人家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都是這麼牛心左性的不知變通。」

    金蓮啐了一聲道:「三丫頭倒會將天比地,他拿什麼比老娘。」孟玉樓往她炕沿兒上坐了笑道:「他是人物兒配不上?門第兒配不上?還是根基兒傢俬兒配不上你這個燒糊了的卷子?哪一點兒玷辱了你呢?」

    說的金蓮不依,將孟玉樓按在炕沿兒上就要搔她的癢,玉樓連忙嬌笑著求饒,金蓮才放了她,兩個起身,那潘五姐往熏籠上一歪,歎道:

    「到頭來,就只有你這三丫頭還疼我,奴一生沒個人氣兒,如今便是個石頭人兒,也叫你這妮子給捂化了。」說得玉樓心中雖然還保留了幾分,也是有些感動,攜了她的手柔聲說道:「方纔大姐姐已經打發人去蓮花庵問過了,那薛姑子說,圖謀人的青絲,無非就是納鞋底出出氣,好比每年過節在繡鞋裡畫小人兒一樣,上不得檯面、成不了氣候。

    她若成心將你治死,這樣的法子卻不靈驗,要做好大一場邪法,還要你的生辰八字,好不麻煩的,今天只因你們兩個共處一室,她才衝撞了你,如今你既然沒事,可見爺也不曾對別人說起咱們的八字,心裡自是疼你,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說那桂姐與咱們共事一夫,但看她是二姐姐的侄女兒,你只當小孩兒家不懂規矩,慢慢教她就是了,又何必惱到底呢。」

    潘金蓮聽她這一番勸解之言,雖然心中依然十分不服氣,也知道孟玉樓說的是好話,點了點頭道:「三姐姐說的,奴家記著就是了,既然那狠心短命的又續上了心甜的姐妹,咱們又何必做那癡心的婦人,如今在他家裡,頭上片瓦,腳下立錐,也就罷了,奴家再不爭競,樂得有一碗安樂茶飯吃。」

    玉樓聽了這話笑道:「這不就明白過來了?今兒我看你也是真的唬著了,跟我往三房裡睡吧,左右漢子也不到我房裡去,咱們熬夜做針黹說話兒。」

    金蓮聽著,拿了針線笸籮就要下炕,玉樓連忙嗔她道:「你忙什麼?方才得罪了春梅姐姐,這樣伶伶俐俐的走了,她一時回心轉意,來房裡瞧你,若見你走了,還道是與她惱了呢。」

    金蓮道:「理她呢?一會子就好了,三姐姐不知道,這妮子原是上房屋裡的丫頭,心比天高,無奈命比紙薄,自從到了我房裡,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好歹攛掇著爺收用了她,方才安分些。如今可不敢慣著她那樣大小姐脾氣,咱們自去,不必理她。」

    玉樓聞言啐了一聲道:「這也是你當主子的該說的話麼?旁人我是不知道,這春梅姑娘我卻知道些的,人家是唸書人家的女孩兒,父親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爺,若不是家裡沒錢打官司,能買進來服侍你這破落戶?人家識文斷字好個姐姐,平日裡沒少替你唸書解悶兒,你還做夢呢。

    旁的不說,今兒你中了邪,我冷眼旁觀著,這妮子雖然嘴上傲氣不肯哭,憋得眼圈兒都紅了,眼淚直往回澄,這會子你漢子給人籠絡去了,你心裡有氣撒不出來,就拿人家姑娘出氣,連我也看不上,快跟了我往她房裡陪個不是,帶到我家裡去,大家談談講講,吃些宵夜做做針黹,以消永夜才好。」

    說著,推了那潘金蓮兩把。金蓮自知理虧,且喜孟三兒撞了來,化解了這一場紛爭,嘴上雖然不肯服軟兒,也是腳不沾地跟著她往春梅房裡去。

    原來這潘五姐的院落又與旁人不同,當日西門府上還不如今日的規模,到了五姐這一出房子已經蔓延在花園子裡頭,西門慶娶她過門,多半也是由憐生愛,不像寵愛玉樓那樣揮金如土,就索性將她安排在園子裡住著,並沒有單獨安排居所。

    金蓮委委屈屈住了進來,卻是個會籠絡漢子的婆娘,又深諳床笫之道,好風月手段,漸漸的就勾搭住了西門慶,時常抱怨房屋窄小,可巧當日園子翻新,西門慶索性給她建了一座玩花樓,到底三層,亭台樓閣應有盡有,把這婦人歡喜的什麼似的。

    當日龐春梅剛剛開了臉做通房大丫頭,因為有了名份,就不方便跟金蓮睡了,那潘金蓮為了刁買人心,給她收拾出一間閨房住著,不拿她當一般的丫頭看待,漸漸抬舉起來。

    所以到了今日,兩個婦人要尋她,卻要繞到玩花樓後頭,玉樓因為沒有來過春梅的下房,一面隨著金蓮走一面歎道:「你還不知足?當年娶我時那麼疼我,也不見給我修這樣一座好房子,你瞧我房裡的小鸞,如今還在外頭上夜,就睡在春凳上,有時候爺不來過夜,我們娘們兒就一個床上胡亂睡了。」

    金蓮聽了這話很是得意,笑道:「你家裡住不開,只管搬過來跟我住,咱們如今是一對兒燒糊了的卷子,爺懶得看一眼。」

    說到此處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也不往前走了,回身將孟玉樓攔腰抱住笑道:「好姐姐,沒想到漢子不知羞恥,喜歡玩兒那娥皇女英的勾當,你搬過來我房裡,咱們一個床上睡覺,就憑你我的姿色,不比二房裡那兩個粉頭還強十倍?爺既然喜歡這樣下流玩意兒,咱們也給他些甜頭嘗嘗,只怕那眼饞肚飽的就是到死也邁不出咱們家的門檻兒了!」

    一席話說的孟玉樓滿面緋紅,狠命推了她一把道:「好個沒廉恥的五丫頭,這話只在我跟前兒說說罷了,若是傳到六耳,你這銀婦之名只怕就要坐實了呢,還不老老實實賠罪去,又說這些ど蛾子。」

    說的潘金蓮嘻嘻一笑,兩個手挽著手往春梅房裡去,還不曾進的門去,就聽見裡間春梅的聲音罵道:「小倡婦,看我病著,一個一個都來勒掯我,你離我一丈遠,叫我怎麼漱口,往前走幾步,我是老虎能吃了你!」

    又是秋菊的聲音道:「不是這話,怕走進了,身上氣味兒不好,腌臢了姐姐。」春梅道:「呸!下流沒臉的東西,你這是拐著彎兒的說我使喚你,你既然心裡不平,就去告訴五娘,打發了我,或是直接告訴上房屋大娘去,叫人牙子來賣了我,才算是你有本事!」

    說得秋菊嚶嚶嚀嚀哭了起來。

    孟玉樓聽了這一番公案,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把房裡兩個唬了一跳,秋菊忙出來,打起簾子,見了她們姐妹兩個,連忙請了安,一面說道:「春梅姐姐身上不好,剛吃了藥,正吃蜜餞漱口呢,」

    玉樓點點頭道:「你回屋歇著吧,這裡有我們。」秋菊巴不得一聲,連忙謝了恩典跑了。

    金蓮見了啐一聲道:「眼裡沒人的小倡婦,也不對老娘說一聲,大喇喇跑了,明兒見了她定要教她懂些規矩。」

    玉樓笑道:「你們主僕兩個,前世別是嫡親的姐妹吧?你受了委屈拿她撒性子,這妮子倒隨你,也給秋菊好瞧的,當真是有助其必有其僕了……」

    春梅在內間炕上,早聽見兩個說笑,連忙掙扎著起來,要下炕伺候,玉樓緊走幾步上前按住了道:「姑娘身上不好,暫且躺躺吧,如今我帶了你那不成材的主子,過來給姑娘賠不是呢。」

    春梅聽了搖頭笑道:「奶奶雖是打趣兒我們,奴婢禁不起這話,天底下哪有奴才挑主子的道理,主子奴才是天理人倫,就好比君與臣、父與子、嫡與庶,只有主子打罵奴才,哪有奴才記恨主子的道理。」

    孟玉樓原是大家女孩兒出身,自幼飽讀詩書,聽了這話喜得什麼似的,連忙推了金蓮兩把道:「你瞧瞧人家的胸襟氣魄,再看看你這破落戶,還不過去陪個不是,你們兩個丟開手別惱了罷。」

    那潘金蓮原本心中氣不順,隨手打了春梅兩下出出氣,如今心裡已經知道後悔了,此番聽了春梅自謙的話,心中又憐又愛,見那孟三兒一力說和,就坡兒下驢上前來說道:

    「姑娘,方才給你那個糊塗的爺氣著了,奴家又不敢和她們那一對兒粉頭去吵的,氣不過,打了姑娘兩下,如今明白過來,給姑娘陪個不是,別惱了,與我往三娘房裡熬夜做活計去吧,你小鸞妹妹正燉著上好的茶等咱們呢。」

    那龐春梅素知金蓮是個心高氣傲的,如今當著別人的面,這樣低聲下氣央求自己,也覺得有些臉面,加上孟玉樓說情,倒不好認真惱了,只得攙扶了金蓮道:

    「奶奶這是做什麼,沒得折煞了奴婢。」

    兩個方好了,玉樓□□梅多穿一件衣裳,帶了鋪蓋、睡鞋,領著主僕兩個往三房屋裡做針黹,熬夜說話兒不提。

    到次日,那西門慶昨夜在李嬌兒房裡,摟著兩個婦人顛鸞倒鳳了一整夜,心中自知理虧,就要往金蓮房裡走走,好言安慰一番,又想著怎麼對她說起,安排李桂姐在家常住的事。

    誰知走到金蓮屋中,空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上炕來坐下一摸,冷冰冰的,好似昨兒就沒人睡過。不由得大吃一驚,還以為是潘金蓮惱羞成怒,帶著春梅回了娘家。

    因揚聲說了兩句「來人。」方才看見簾櫳之處,秋菊磨磨蹭蹭的進來,見了他,唬得低頭不敢言語。

    西門慶素來不喜歡秋菊粗粗笨笨的,見了她就沒好氣道:「你們奶奶呢?怎麼也不見你春梅姐姐?」秋菊低頭道:「昨兒三奶奶來瞧奶奶,會了奶奶和春梅姐姐去三房屋裡熬夜做針黹,只怕天晚留他們住了一夜吧,底下的事兒奴婢不知道。」

    西門慶聽了這話卻是歡喜,他素知三房裡孟玉樓最是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如今定然知道自己與嬌兒、桂姐做下的事情,怕金蓮這蹄子惱了,就撞進來替自己解圍。

    想到此處十分得意,撇下秋菊,一徑往三房屋中來,進了外間,但見春梅和小鸞倆個,擠在春凳之上和衣而睡,手上還拿著針線,只怕是做活兒做的晚了,朦朧睡去。

    就不驚動他們,自顧自打起簾子進了內間,但見金蓮、玉樓兩個,倒是鋪蓋整齊脫了衣裳睡的,因如今天氣漸漸炎熱起來,玉樓倒還老實,也將一彎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頭,隱隱可憐肚兜兒上的金鎖鏈兒,那潘金蓮半裸著身子,一條雪白的大腿騎在玉樓身上,伸著藕臂摟住玉樓的纖腰,臉兒枕在她的酥胸之上睡的正香。

    那西門慶昨兒剛嘗了齊人之福,如今見了這般香艷場面如何不愛,躡手躡腳的脫了衣裳,就往兩個姐妹花兒的被窩兒裡鑽了進去,唬得兩個驚醒了,紛紛嬌呼躲避,一見是西門慶,姐妹兩個揮著粉拳就往他身上招呼,被那西門慶一手一個抄在懷裡笑道:

    「早起找你們找的好苦,卻躲在這裡清閒,該怎麼罰?」

    那潘金蓮聞言冷笑一聲道:「爺還想得起我們姐妹來,也是難得……如今我們不會服侍,爺找那會服侍的姐妹去,只怕我們拙嘴笨腮的,不會陪著說笑。」

    玉樓見此番不雅觀,連忙推開丈夫,下地穿了衣裳,又抱過金蓮的衣裳來道:「如今雖說天氣和暖了,也別脫得太急了,常言道春捂秋凍,鬧出病來不是玩兒的。」

    西門慶見狀,只得訕訕放開了金蓮玉體,待要解釋李桂姐的事,又有些不好開口。

    玉樓見兩人尷尬,只得搭訕著道:「你們兩個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何必為了這點小事惱了,叫別的房裡姐妹瞧見了也不好,依我說就算了吧,今兒老爺往五姐房裡走走,陪她吃兩杯,陪個不是,如今那李桂姐暫且回不去勾欄院李家,就安排在二姐姐房裡睡吧,也省得勾得你常常在外頭過夜。」

    西門慶聽了,連連點頭道:「三姐說的是,我這會子先去衙門裡點卯,晚上早些回來,倒五姐房裡吃酒賠罪,三姐作陪罷,不然五丫頭又要歪派我了。」

    玉樓聽了,啐了一聲道:「沒有金剛鑽兒就別攬磁器活兒啊,這會子又求我,叫我看不上。」

    嘴上雖然說了狠話,到底放心不下,出了外間,喚醒小鸞、春梅兩個,叫小鸞先去小灶上給西門慶做早飯,回來打發他上了衙門再梳洗不遲。

    一面又囑咐春梅道:「姐姐兒,我房裡人手不夠,麻煩你去茶房裡催水,看你們爺的光景,沒在二姐姐房裡梳洗。」春梅答應著去了。

    一時間給西門慶拾掇完畢,送他來在門首處,囑咐一回早些來家,潘金蓮臉上過不去,沒送出來。

    西門慶見左右無人,摟了玉樓在懷裡,捧住婦人桃腮,深深地親了幾個嘴兒笑道:「三姐就是女菩薩轉世,四泉今生睡了你,才有這許多風流富貴的勾當。」說的玉樓臉上一紅,心裡倒也甘甜。

    一時打發他走了,依舊回在房裡,與金蓮梳洗,往上房屋中月娘處應酬了一日,那李嬌兒與桂姐兩個自知理虧,懷著鬼胎,一日不曾出來。

    閒話休提,卻說到了晚間,西門慶下了衙門回來,逕直來在五房裡,果然看見金蓮和玉樓兩個,打扮得粉妝玉琢,都是一表人物,生得原有些相似之處,倒像是一母所生雙胞姐妹一般,整整齊齊坐了,等著他來。

    那西門慶看罷,真比昨日李嬌兒、桂姐兩個強上十倍,心中愛意洋溢,上來坐了主席,摟了兩個婦人道:「我西門四泉何德何能,迎娶兩位天仙在房裡。」

    玉樓笑道:「你嘴上說漂亮話兒,心裡打什麼鬼主意也未可知,我不做那瓜田李下的勾當,如今陪你們夫妻兩個吃一杯就回房,你好好的哄一哄五丫頭吧。」

    說著,果然一揚脖子吃了一杯茉莉花酒,抬腳要走,西門慶和金蓮哪裡肯放?再三再四留她,玉樓只不肯,無奈只得放她去了。

    這一桌酒席,兩個吃得情意綿綿,原來那潘金蓮早將公孫勝給的那一包符水化入酒中,哄著西門慶吃下,又將那男女人偶塞入枕頭之內。

    兩個吃的半醉,攜手上床,極盡魚水之歡,金蓮放□段兒,含羞忍辱服侍他,當真是秋菊開敗、猩紅染莖,說不盡香艷風流,書中難以盡述。

    到次日,那西門慶只覺心中情意纏綿,一見了婦人金面,就覺得難以自持,復又殢雨尤雲,一連在金蓮房內睡了三日,拋撇下房下別的姬妾,不肯放在心上了。正是公孫勝所施回背的媚術,到日後西門慶脫陽而死,都是梁山泊上智多星吳用之計,要為他兄弟武松報仇,這正是:

    「一點櫻桃啟絳唇,兩行碎玉噴陽春。丁香舌吐衠鋼劍,要斬奸邪亂國臣。」這是後話。

    卻說一連數日,那西門慶只在金蓮房中走動,倒有十天半日不往別人房中去了,房下眾人都不喜歡,獨有那孟玉樓想得通透,並不將這些兒女私情放在心上,只是背人的時候自己心裡也覺得奇怪。

    往日那西門慶離了自己幾日,便渾身不自在,總要尋個由頭在三房裡住幾日,夫妻兩個竭盡魚水之歡方能一解相思之苦,這十來日都不見他過來,原以為是李嬌兒房裡那新鮮花樣兒絆住了腳,誰知前日在月娘房裡,又聽見李嬌兒、桂姐兩個抱怨,說自從上次興師問罪,也有好幾日不曾往二房裡去。

    月娘房裡自不必說,總要去露個面兒,只是因為月娘臨盆在即,晚間西門慶倒睡在外間春凳上,也不曾合巹。六房裡李瓶兒也是個好性子,在爭寵之事上全然不上心,聽說西門慶最近因為官哥兒身上不好,也沒去打擾他們母子。孫雪娥自不必說了,四房原本就是形同虛設,一年半載爺不肯睡一回,想來想去,這西門慶十日裡都在金蓮房裡歇著,倒也好生奇怪。

    這一日閒來無事,往園子裡六角涼亭之中做針黹,見四房裡孫雪娥梗著脖子,不知找什麼人,就揚聲問她:「雪姑娘,來園子裡做什麼?」

    那孫雪娥見了她,笑嘻嘻地上來,往涼亭裡坐了笑道:「三娘倒會玩兒,跑來這裡淘氣。」一面看她手上的針黹,原是一塊大紅的肚兜,上面繡著百子鬧春圖樣兒。

    孫雪娥見了笑道:「莫不是三娘有了好消息?也不說給咱們聽聽,大家跟著歡喜歡喜。」玉樓聽了臉上一紅道:「雪姑娘這回也學壞了,倒會打趣人。

    這花樣子是我前兒給官哥兒繡的,那一日六房裡的乳娘如意兒抱他來上房屋裡耍子,大姐姐見了,誇瓶姐的針黹好。瓶姐說是我賞的,大姐姐又稱讚一回。我想著算一算她的好日子也快到了,不如再趕出一塊來送過去,就當做是慶賀她養了個哥兒的喜事吧。」

    孫雪娥聽了點點頭道:「如今這一胎要是也是個哥兒,倒熱鬧。三娘不見爺多疼官哥兒,自從得了這個小小子兒,咱們家忽然就風生水起了起來,老爺說是這小廝兒福氣大,才取了名字叫官哥兒的,如今若是大奶奶生下嫡親的哥兒來,官哥兒和六娘只怕就要往後退一射之地了。」

    孟玉樓原本不是那樣長舌婦人,聽這孫雪娥絮絮叨叨的,心裡就有些不耐煩,岔開了話頭兒道:「誰說不是呢,只是常言道山高高不過太陽,官哥兒是長子,大姐姐若生了嫡子,只怕來日傢俬多半是歸他了,咱們又不大生養的,何苦來替古人擔憂呢,話說回頭,雪姑娘怎麼今兒高興,倒來園子裡逛逛?」

    書中暗表,原來那孫雪娥與潘金蓮、春梅兩個素有嫌隙,因為金蓮的第五房就建在園子西北角兒上,所以輕易不肯到這裡來,孟玉樓才有此一問。

    孫雪娥聽見問她,說道:「三娘瞧瞧我這記性,奴家正是來尋三娘,討一個示下,明兒三娘房裡的飯菜兒,還是叫蓮花庵的姑子們送素齋來呢,還是就在家裡廚房搭伙了?」

    孟玉樓聞言方才想起來,明日正逢十五,是廟會的日子,連忙說道:「不必了,明兒奴家不在家吃飯。」

    孫雪娥聽了好奇道:「三娘明兒要回娘家?」

    玉樓搖了搖頭笑道:「前兒老爺不是犯了頭風麼,可巧這幾日五丫頭爺撞邪了,只怕家裡風水不大好,我想著無論初一十五的,趕上廟會日子,去廟裡燒香祈福,誰知前日初一就混忘了。可巧明兒是十五,就去罷,耽擱了又要等半月。」

    孫雪娥點頭道:「既然恁的,奴家明日不準備三娘的伙食就是了。」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各自走開。

    玉樓回在房裡,叫來小鸞道:「你認得楊提督府上不認得?」小鸞不知道這話何意,問道:「奶奶平白問這個做什麼,那楊提督的行轅修建的巍峨莊嚴的,好似皇帝行宮一般,平谷縣城之中誰不認識。」

    玉樓笑道:「這就更好辦了,如今我寫下一封手信,你幫我投到他府上,進出家門的時候仔細著,可別叫旁人看了去。」

    小鸞聽這話有些不解其意,問道:「奶奶久居深閨,沒得給那一品大員寫什麼信呢,人家家裡高門大院兒,我去了,只怕沒得叫人打嘴,人家管家爺們兒都未必肯替我回一聲的。」

    孟玉樓聽了冷笑一聲道:「傻孩子,別的一品大員我倒未必敢說,這楊戩楊提督,你只要說是西門府上三奶奶房裡的丫頭,保管將你待若上賓就是了。」

    那小鸞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懂得什麼,聽見叫她往熱鬧地方送信如何不願意?連忙討得了玉樓的手信,那孟玉樓又拿出一弔錢來道:「離得不遠,你要僱車,要走著去隨你,若不僱車時,這一弔錢就拿著買些好吃的好玩兒的,也不用交回來了。」

    小鸞聽了心中歡喜無限,連忙對鏡梳妝,打扮得整整齊齊的,帶了銀錢手信,辭別玉樓,往那楊提督府上來。

    卻說楊戩自從官拜此地,還在東京城內不曾調任之前,曾經下書一封寫給當地的知府、知縣相公,囑咐他們只將衙門幾間房收拾出來,權且做個提督行轅所用,只因他屯兵在此,卻非長久之計,不願意勞民傷財。

    誰知那縣太爺聽了,反而徵調徭役,廣收賦稅,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只將這一座提督行轅修建的皇帝行宮一般,陽谷縣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所以小鸞便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房使女,倒也知道這提督行轅所在何處。

    一時之間來在行轅門口,但見守門的並非本地衙役,都是些如狼似虎的內衛,唬得小鸞不敢過去,又不好就走,躊躇了半日,欲言又止的。

    那些內衛瞧著她雖然形跡可疑,卻是個十幾歲才留頭的小丫頭子,也沒人理她,半晌,只見一乘小轎遠遠地過來,那些內衛見了,都垂手侍立,小轎原本要進西角門兒,忽然停住了,落了轎,但見內中下來一個美人兒也似的姑娘,妝束雖然不俗,看服色卻也是個有些體面的丫頭罷了。

    小鸞見了好奇,正盯著她瞧,那丫頭見了她,倒是噗嗤一笑,招了招手,小鸞見她的轎子落在門首,想來是這府裡的人,就跑了過去,道了個萬福道:

    「敢問姐姐一聲,此地是楊提督的行轅不是?」

    那丫頭笑道:「正是我家大人府上,不知這位姑娘是哪家府上寶眷派來的?」小鸞道:「我是西門府中三奶奶的使女,如今拿了三娘手信,轉交給楊大人收下。」

    那丫頭聞言倒是一愣,從頭到腳復又打量了這小鸞一遍,方才笑道:「怪不得我見姑娘比別家使女不同,又一樣舉止言談,若是三奶奶調理出來的,倒也不足為奇了,如今我們爺在家,姑娘請跟我進來吧,你親手交給他,不要外道才是。」

    小鸞聽了這話,心中暗暗咋舌,心道自己家裡不過是本縣的掌刑千戶,行動坐臥倒也是好大的規矩派頭,如今這楊提督是朝廷上一品大員,蔡相爺的兄弟、高太尉的哥哥,怎麼家裡的丫頭這樣大膽,指名道姓你呀我呀的……

    轉念一想,這姑娘生得這樣容貌人品,只怕是個通房大丫頭,過幾年略有了幾歲年紀,就要收房做姨奶奶,因此驕縱寵愛,不是別的丫頭可比,也是有的……

    正想著,那丫頭倒上前來,親親熱熱挽住了她笑道:「姑娘別愣著,外頭風大,跟我家去吧。」兩個挽了手進去,但見角門兒附近,也是許多內衛森嚴把守著,見了這丫頭,都是垂手侍立。

    小鸞心中越發篤定,這位姑娘將來必然是姨娘身份無疑了,轉過影壁,兩旁都是抄手遊廊,掛著各色鸚哥兒,色彩斑斕鶯歌燕舞的好不熱鬧,再往前是個園子,足足兩三里地,小鸞見了,心中暗道:「只怕東京城裡的趙官家,也就住這樣房子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多謝粉豬、莉莉桃花、蝶雙飛、邊邊、櫻桃小微、湯圓、小狐狸客官的惠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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