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芷的堅持下,他們繼續打麻將,順便侃大山,說著說著就說到了大雨上。那天群臣商議之後,效率十足的得出一系列措施並迅速的執行,短期內將京城所有的房屋修繕一新那是不可能的,國庫也沒有那麼多錢來支撐,但是將各個坊市大致的排查一遍,張貼告示,告知京城百姓相關注意事項,這些還是可以做到的。
「思恩坊的坊長十分凶悍,一雙虎目不怒自威,手上功夫也十分了得。」此次行動,是讓錦衣衛、順天府尹共同執行的,順帶著也是提高錦衣衛的知名度,郝仁這個名字短短三天之內已經在世家公侯的心中滾了一遍,去查他的個人資料,卻只有簡簡單單的一頁,畢竟是普通人,這些簡單的生平夠了,倒是大家對郝仁之前的主子杜堇容更加感興趣,就是和杜堇容以前一起共事的人也不瞭解這個看似溫和實則冷漠的年輕人。
郝仁要做錦衣衛副都指揮使,當然不能夠再背著奴才的身份,他的奴籍已經消了,但是為了感念杜堇容的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郝依依然是奴籍,在出嫁之前就在宮中盡心的伺候杜堇容。
提到杜堇容,大家首先就嘿嘿一笑,不就是皇帝的男寵嘛,但是冷靜下來,大家發現這男寵之名雖然早就跟著杜堇容,但並沒有真正的得到過證實,也是,誰能夠去掀皇帝的被子,看下面躺著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
當思恩坊的坊長,不厲害些鎮不住那些個地痞流氓。」武善終隨手扔了一張牌,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郝仁拿起牌,歉意的朝自己一笑,「婊、子的,你還給不給人活路啊。」
「唉,我都不想贏的,誰讓指揮使您大方。」郝仁攤開牌,無奈的攤手,他都贏得不想贏了。
「那坊長是個人才,就是身上匪氣太重,難以馴服,可惜了。嘿嘿,還是陛下高明,如今此事做的,既可以充裕國庫,又可以穩定京城治安。」
「陛下英明,我等小人物只要跟著陛下做就行。」
類似于思恩坊這種藏污納垢的地方,多有地頭蛇藏於其中,搜出來的金銀玉器不是一點點的事情,錦衣衛都趁著大雨就著夜色一點點搬走了,最最主要的是光明正大的「抄家」還不用還的。
「元寶公公,這是奴要帶給公子的東西,勞煩公公了。」趙叔收拾了很多東西出來,有他閒來無事的做的衣服、鞋襪,做的鹹菜疙瘩等,心中知道這些東西公子恐怕是用不上了,但是……趙叔撫摸著新作的一身衣裳,湖藍色的普通儒衫,料子不是頂好,但甚在針腳細密,每一針每一線都含著趙叔濃濃的關愛之意,公子會喜歡的。
「趙叔客氣了,給公子帶東西,奴婢怎麼可能勞累。」元寶笑瞇瞇的推開麻將,其他三個瞄了一眼,瞬間心態平衡了,多好的一副牌啊,哈哈。
「
呵呵。」趙叔笑笑,把給杜堇容的東西放在一邊,又拿出幾雙厚厚的襪子,「這是我給你們做的,這是郝仁的,這是武大人的,這是白芷的,這是元寶公公的,你們姑且用著,現在天轉冷了,你們經常在外面行走的,一雙好的襪子比什麼都重要,趙叔只會簡單的縫補,可不要嫌棄啊!」將四雙厚襪子給四個人分了,手上還有一雙要小上很多的,「元寶公公這是給郝依那丫頭的,煩勞公公一起帶過去。」
「趙叔。」元寶拿著襪子,心中有著酸酸的情緒,眼眶發紅,有多少年沒有人關心過自己了,簡簡單單的一雙襪子卻如同厚實的大棉被一樣一下子暖了身心。
武善終也是孤家寡人多年,自從父母家人去了以後,他就彷彿世間無根的浮萍,飄到哪兒是哪兒了,手指磨搓著襪子,喊了一聲,「趙叔。」聲音悶悶的,帶著許多言說不清的關於親情的厚重情感。
郝仁和白芷也鄭重的謝過趙叔,平時還沒有發現,特別是書獃子般的白芷,趙叔時時刻刻的關心著他們的身體和生活,是多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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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福寧殿,元寶將東西都給了杜堇容,杜堇容看著趙叔準備的東西,展開湖藍色的儒衫,普通的斜紋綢,和宮中的綾羅綢緞比起來,它是那樣的普通。杜堇容脫出身上上好的緙絲八團織錦做的外袍,將儒衫穿在身上,大小剛好合適,恰好趙恆煦過來,杜堇容笑著問他,「陛下,合適嗎?」
「合適。」在趙恆煦看來,杜堇容穿什麼都好看,咳咳,不穿也好看。
「嗯。」杜堇容珍而重之的將儒衫脫下,認真的疊了起來,交給一邊的採桑,「採桑將衣服和襪子收起來,別藏著,我要穿的。」
「喏。」採桑小心翼翼的捧著衣物進入了內殿,公子珍視的,就是陛下看重的,陛下看重的,就是他們做奴婢的應該好好供著的,無論它們看起來是多麼的普通。
「陛下,這些都是趙叔做的鹹菜和醬,嗯,聞著真香。」杜堇容開了一罐黃豆醬,濃郁的香味飄散在空氣當中,「那時候在安武侯府只有冷饅頭就冷井水,還是趙叔偷偷的弄來了黃豆醬,我們就悄悄的把饅頭焐熱了粘著黃豆醬吃,那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醬味饅頭。」不知不覺的杜堇容竟然說起了剛被接進安武侯府的事情。
杜赫乾的死並沒有獲得任何榮譽,反而得來許多罵名,說他貪生怕死、在迎戰時故意放水有之;說他憐憫暴戾的流民,從而導致江南富庶之地被洗劫的有之。朝廷剝奪了杜赫乾身前的一切榮譽和財產,他唯一的兒子杜堇容只能夠帶著老僕趙叔住在破廟中,就在那個時候杜赫坤帶人接走了他們。
爵位已經是杜赫坤的囊中之物,他過來只是為了看仇人的兒子過得如何淒慘,欣賞和杜赫乾面容十分相似的杜堇容受苦,杜赫坤那顆心能夠得到極大的滿足。來到安武侯府,杜堇容和趙叔住的是柴房,吃的比低等下人還不如,就這麼硬生生的熬到杜堇容被送給趙恆煦為止,那個時候本該驕傲飛揚的少年已經瘦如骨柴,一雙眼睛平靜的嚇人。
趙恆煦心中一緊,看著帶著溫和笑意的杜堇容那些暴戾的情緒才慢慢的平復,坐到杜堇容的身邊,就著他的手聞了聞黃豆醬的味道,「真的很香,旁邊這個罐子裡是什麼?」
「肯定是趙叔做的辣椒醬,還有這個是小黃瓜條,都是我愛吃的。」杜堇容一一打開給趙恆煦看,趙叔一開始也是什麼都不會做的,但是為了杜堇容的生活能夠好些,他什麼都學了,像這些小鹹菜都是趙叔在杜堇容跟著趙恆煦之後慢慢學會的,一開始用的都是乾癟的別人不要的豆子、黃瓜做的。
杜堇容一乾癟豆子一般的小小少年無權無職無背景,擁有的只有那麼一副好看的皮囊,在趙恆煦的軍隊中或多或少的受著排擠,那個時候趙叔就幫人洗衣服,給火頭軍幫忙換上些人家不要的菜幫子壞豆子之類的,杜堇容識字就給人寫家書讀信,在趙恆煦看不見的地方,名叫杜堇容的瘦弱少年帶著他忠心耿耿的老僕趙叔艱難而倔強的活著。
杜堇容帶著懷念的介紹著鹹菜,在宮中不長的時間,過去的苦難就彷彿如同隔世。
趙恆煦按下心中的酸澀,拉起杜堇容的手,頭低下抵著杜堇容的手背上,口鼻中是鹹菜鹹辣的刺鼻味道,刺激得人眼睛發疼,「堇容晚上讓采芹用趙叔做的醬做菜,讓我也嘗嘗趙叔的手藝。」
「好。」杜堇容看著趙恆煦的發頂,另一隻手藏在寬大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握著。陛下對自己有憐憫,有疼愛,那就讓這種憐憫的疼愛擴大吧,他要看著孩子長大,陪著他娶妻生子,陛下,堇容是真的愛你,但是你的愛來得太快,堇容害怕。
…………………………
杜堇容揉了揉脖子,手腕上的蜜蠟手串在黯淡的光下散發著雍容的味道,趙恆煦的心結結實實的一跳,心跳聲卡在嗓子眼兒上不上不下,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堇容你的手腕上……?」
「怎麼了陛下?」杜堇容伸出手腕看了看,「咦,什麼時候戴上的?」
「呵呵,肯定是你自己不在意的時候,摘下吧,睡了。」趙恆煦帶著僵硬的走到杜堇容身邊,看著杜堇容摘下手串放在床邊的矮櫃上,高高的提著的心才算是微微的放下。
兩天前紅棗撿回了原被趙恆煦扔進太液池的手串,第二天趙恆煦趁著杜堇容不注意讓人帶得遠遠的深深的埋在了宮廷的一角,那人是暗衛,絕對不會做出陰奉陽違的事情,那麼這串手串怎麼又出現了?
「陛下,堇容剛才看著外面的雨,看起來好像又大了很多,不知道怎麼了,腦子裡突然就浮現出這場雨會越來越大,直到四天後才停的念頭。」黑暗中杜堇容突然說道。
趙恆煦狠狠的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已經是一片堅決,「雨是越來越大,不知是不是會像堇容說的那樣連著下四天。」杜堇容說的是真的,今夜夜半降雨驟大,一下就是四天。
「肯定是堇容一時胡思亂想了,肯定不是真的。」杜堇容肯定的說道,四天的大雨滂沱,會是如何的災難啊,前幾天的水窪還沒有徹底的落下。
「嗯。」趙恆煦輕輕的應了一聲。
一切聲音都在黑暗中慢慢的歸於沉寂,當身邊的人徹底的進入夢鄉,趙恆煦睜開了眼睛,清明中不帶一絲睡意,披了一身衣服來到外室將手中的蜜蠟手串交給等在黑暗中的人,「毀了它。」蜜蠟手串是他的夢魘,要徹底的消失。
「喏。」一聲幾近虛無的聲音消失在宮殿之中,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作者有話要說:手串菌乃要挺住啊,表屈服於大趙的惡勢力之下,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