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9-14
出了正院,蔣邕的臉色再次陰沉了下來。他一路腳步不停,直接出了內院,去到了外書房。
過了一會兒,張總管一路小跑著也進了外書房,看到沉了臉的蔣邕後,心又忍不住往上提了提:「老爺,您這麼急著叫我來,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蔣邕臉色沉凝的看著張總管,直言問道:「最近婷兒身上,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了嗎?」
張總管一愣,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問到蔣婷了。不過,雖然他年紀大了點兒,但真正是一位合格的總管。這府裡一天到晚大大小小事情不斷,雖說他很忙吧,但該關注的地方還真沒敢放鬆過。
因此,蔣邕一問,他腦子裡便將府裡大姑娘有關的事情都調了出來,然後大略的過了一遍之後,搖了搖頭道:「回老爺話,大姑娘最近沒什麼特別的事兒。她一直跟往常一樣啊。」
蔣邕搖了搖頭,道:「不對,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今天她在正房用晚飯時,神色不太對。婷兒是個性子開朗的姑娘,今天的她很沉默,這不太正常。」
張總管愣了愣,很想說大姑娘這兩年一直挺沉默的啊,怎麼就不正常了?
不過這話他無論如何不敢說。他能直白的跟自家老爺說:您這兩年忽略了大姑娘了,連她性子變了都沒發現嗎?大姑娘已經不是兩年多以前那個愛笑的姑娘了!
其實張總管挺奇怪的。要說大姑娘這兩年多,經常被叫到宮裡去陪太后娘娘聊天,還與宮裡的平寧公主和慶王府的安泰郡主交好。就算只為這些尊榮,她一個小姑娘要變也應該變得飛揚跋扈一點兒吧。可誰知道她反倒是越變越沉默,越變越清冷了呢?
但這些話,張總管不能說。可他也不能什麼都不說。否則的話以後自家老爺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大姑娘身上後,早晚都得發現她變了不是嗎?所以,他斟酌著道:「回老爺話,今天大姑娘早晨去了一趟慶王府,說是安泰郡主送來的帖子,去參賞荷花會去了。哦,跟著去的人說了,這場花會實際上是慶王妃給剛回府的慶王世子爺辦的相親會。不過老爺您不用擔心,大姑娘說了,她就是被安泰郡主請過去玩兒的。」
蔣邕看著張總管一會兒,然後問道:「婷兒,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沉默的性子的?」
張總管悄悄抬了抬眼,卻被蔣邕目光中的冷意嚇得趕忙又低了頭。他頓了頓,沉吟道:「回爺的話,這具體的時間,小的也記不清楚了。大約……好像是在大少爺降生那會兒吧。您知道的,大少爺剛剛降生沒多久,大姑娘就從原來的小院子,搬到了現在的芳婷軒。老爺知道,芳婷軒在後院深處,大姑娘身邊又有兩位嬤嬤在,她那兒的丫頭婆子們都被管的很服帖。您沒發話,小的就沒敢往姑娘院子裡頭安人關注。這後來……」
蔣邕臉上神情僵住了,他抬手止住了張總管的話,說道:「你先停一下。你是說,婷兒是從我讓她搬出月季院後,就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了嗎?」
張總管小心的點了點頭,回道:「老爺,小的是覺得,大姑娘是越來越成熟沉穩了……」
「成熟沉穩?」蔣邕突然笑了下,對張總管問道:「你覺得這話你自己信嗎?婷兒從小就很成熟,也很沉穩!」
張總管閉嘴不敢答了。
蔣邕深深吐出一口氣來,對張總管道:「算了,這事兒不怨你,是我的錯。你先讓人去查查,她到底遇到什麼事兒了吧。她今天情緒不對,一定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張總管恭敬的答道:「是,老爺。我馬上讓人去查。」
蔣邕點了點頭,又道:「她這兩年長大了,也不願什麼事情都找我說了。這次她既然沒跟我說是什麼事兒,顯然就是不想讓我操心的。你悄悄地查,別讓她察覺到了。」
張總管應了,轉身便要出去安排去了。蔣邕卻又叫住了他,沉吟了下,說道:「往芳婷軒裡安排兩個婆子看著點兒。以前的不算,要是往後再有什麼不對的事情,一定得及時報與我知道!」
「是,老爺還有什麼事兒嗎?」
「沒了。」蔣邕擺了擺手,總算讓張總管走了。
張總管走了之後,蔣邕在外書房裡靜坐了許久。他靜靜的回想著從西北回京後,這三年裡發生的所有事情。然後,他才發現,原來除了一開始的半年,剩下的兩年多時間,他根本沒怎麼關注過那個與他相依為命了十年的女兒。
他的腦子裡每日裡想得都是如何當好差,如何在朝堂上堂堂正正的立下根基,如何才能恢復他蔣家的昔日榮光……
後來,他有了兒子。他有兒子了,這是多麼讓人感動和快樂的事情。雖然兒子的母親他其實並不喜歡。但她為他生下了兒子,所以他開始願意對她的一些做法選擇放任和無視。
原本,他以為婷兒會因為自己有了弟弟而開心的。她以前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夠有弟弟妹妹的啊。一開始,他曾經擔心過她會不會不喜歡溫氏生的孩子。可小蔣承降生之後,她開心的一直跑去看他,他便放了心。她是真的喜歡弟弟的,這樣就好。
他一直忙,一直忙,便忽略了很多事情。雖然對外別人都知道,蔣家大姑娘最得蔣侯爺寵愛。可事實上,這兩年多,他根本不曾真正關注過她。然後,直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可愛的女兒不見了。她長大了,似乎變得更成熟了,但實際上卻是更冷漠了。
整整一頓飯,她笑的很完美,吃飯的禮儀更是做得大方得體。可從頭至尾,她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他們說笑,看著他們歡樂。她的目光中沒有不滿,也沒有嫉妒和怨憤,就只是清冷的像是沒有溫度。這種漠然和清冷,讓蔣邕看得心驚膽戰。
怎麼會這樣?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把自己與家人隔絕開來了?甚至於,她望著他這個父親時,也像是在望著外人一樣?難道,他要失去自己那個可愛的女兒了嗎?
在外書房裡一直靜坐到深夜,蔣邕才帶著沉重的心情回了內院。他沒有直接回正院,而是轉道兒去了芳婷軒。自從蔣婷搬到那裡之後,他幾乎從沒來過。
一個人靜靜的挑著燈籠從二門一直走到了芳婷軒,他才發現這裡原來離得二門那麼遠。他在芳婷軒門外站了一會兒,緊緊關閉的大門,最終卻沒有敲門叫人。
蔣邕又從芳婷軒慢慢地走回了正院,然後,他發現,原來從芳婷軒距離正院幾乎跟距離二門一樣的遠。
是不是在他同意她從月季院,搬到離正院如此之遠的地方時,她心裡也把他這個父親推得更遠了?
###########################
在蔣邕站在芳婷軒大門外歎息時,蔣婷卻還沒有睡。事關她的人生大事,她心裡早就焦急煩躁的不行了,哪兒還有心思睡呢?而且,讓她真正覺得鬱悶的是,她竟然沒有可信的人商量!
她不想讓蔣邕操心,所以忍住了沒告訴他。可她心底裡最信任的人就是蔣邕,這樣大的事情,除了蔣邕她根本誰也不敢告訴。當然,孫芸她們已經知道了,可孫芸是能商量事兒的人嗎?那丫頭不把事兒鬧大發了就不錯了。
至於安泰郡主和平寧公主,倆人不勸著她老實嫁進東宮去,就算挺義氣了。她真不好意思再麻煩人什麼。再說了,她們也是真的幫不上什麼忙不是。
既然睡不著,蔣婷就乾脆不睡了。她重新爬了起來,然後也把睡在暖閣裡給她守夜的知畫也給弄醒了。
「姑娘,您想要喝水嗎?」知畫起來問道。蔣婷一般夜裡起來,也就是跟人要水喝,其它還真沒什麼別的事兒。
蔣婷搖了搖頭道:「不是,知畫你先睡吧。我就是起來坐會兒,想點兒事情。」
知畫看了她一天的冷臉了,今晚上根本就沒睡踏實過。她本就是和衣躺著的,這會兒就乾脆起來,去給蔣婷倒了碗在小爐子上溫著的白開水。蔣婷晚上起來時,只喝水,不喝茶。
「姑娘,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您若是憋在心裡難受的話,要不就跟奴婢說說吧。姑娘放心,奴婢雖然嘴巴碎了點兒,但有關姑娘的事兒,一定不會跟人亂說的。」知畫將碗遞給了蔣婷,坐在了她的床沿上問道。
蔣婷接過碗,輕輕抿了兩口熱水潤了潤嗓子,看著知畫問道:「你是不是就看出我有事兒了,所以專門跟小丫頭換了來值夜的啊?」
「嗯,奴婢很擔心您。」知畫點了點頭回道。
蔣婷一直覺得知畫這種有話直說的性子很好,所以便任由她一直保持著。但隨著她待人越來越冷淡後,知畫很少會這麼跟她說話了。可能是深夜裡十分寂靜的緣故,讓兩人無形中親近了不少,知畫才會像以前一樣,說出這樣親近的話來吧。
蔣婷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著知畫,慢慢說道:「知畫,姑娘我現在遇到一件特別特別大的事情。我非常不願意那件事情發生,可我根本想不到辦法阻止。所以現在我很焦慮,無法冷靜下來。你說,人是不是非得信命不行啊?」
知畫看著像是對她說,卻又更像是對自己說的蔣婷,笑了笑道:「別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姑娘您不是信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