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白湖!」坐在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那依舊帶著濃郁蘇聯時代風格的囚車之中,我一路顛簸著來到了我這次並不愉快的異國旅行的終點站—位於北極圈附近,深入俄羅斯西北部內陸的水域—白湖。雖然生性豪爽的俄羅斯人習慣將這片總面積達到9萬平方公里的水域稱之為「湖」,但事實上這裡卻是如假包換的海洋—它是巴倫支海在俄羅斯大地之上的延伸部分。
和之前所獲知的相關資料之中的描述完全吻合,由於所處的緯度極高,因此這裡的氣候比其遼闊而殘酷的西伯利亞更為寒冷,一年中約有2oo多天被白雪茫茫的冰層覆蓋著,由於陽光照到冰面上產生了強烈的反射,致使人類視覺之中所能看到的海水也是一片白色。而我就要這片蒼白而無情的世界來開始我在俄羅斯的牢獄生涯。
作為一名莫斯科國立羅蒙諾索夫大學核物理專業的留學生,我被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逮捕時的罪名是在校就讀期間「在俄羅斯進行了非法的情報搜集。從嚴格意義上來講這完全可以算是一起冤假錯案。因為在這整個所謂「俄羅斯核武器技術洩露」案的開始到結束,向我提供大量核武器資料的俄羅斯科學院新西伯利亞核能技術研究所都處於主動地位,隨著鐵幕帝國的轟然倒塌,集中了前蘇聯時代絕大多數科研力量,在自然科學技術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的基礎研究中都取得過眾多世界一流的成果的俄羅斯科學院長期以來都處於嗷嗷待哺的狀態。
不僅許多科研項目由於缺乏資金而陷入停頓,就連許多專家學者的工資福利都無從解決。近幾年來,雖然隨著俄羅斯經濟的增長,聯邦國家財政狀況有所好轉。莫斯科方面每年大幅度增加對科學、高新技術和職業教育領域的預算投入。但是也主要集中於莫斯科和聖彼得堡方面,地處荒涼的新西伯裡亞科學城依舊處於積弱不振的狀態。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人才外流和科技資料的販賣自然也就屢禁不止。相對於西方而言,其實我的祖國在這個方面作的還算是比較斯文的。要知道就在我被投入這所俄羅斯著名的監獄之前不久,就有三名越南公民因為涉嫌在俄羅斯非法收集防空導彈系統的有關資料被逮捕並被驅逐出境。
以至於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局長帕特魯捨夫不無憤慨的說:「不僅一些二流的情報國家在俄羅斯加緊活動,而且一些甚至很難想像擁有情報機構的國家也加緊了在俄羅斯的情報收集活動。」但是這一切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曾經擁有世界上最為強大的情報機構的國家此刻就像一座無人看管的寶藏呢!
在兩名高大但卻體形明顯偏胖的俄羅斯聯邦安全局人員的押送之下,我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兩座搖搖晃晃的木橋,這是進入這座代號為:oe-256/5號監獄的唯一的兩種辦法之一,另外一種則是乘坐監獄所提供的軍用衝鋒舟。雖然圍繞著oe-256/5號監獄白湖據說是俄羅斯最美麗的地方之一,但是在這個季節裡無論是我還是負責押送的俄羅斯人顯然沒有泛舟湖上的心情。
和我所到過的大多數俄羅斯地方一樣,建造於前蘇聯時代的oe-256/5號監獄同樣充斥著陰冷而破舊的氣息。斑駁而高大的獄牆之上,一個個富有俄羅斯風格的瞭望塔上全副武裝的警衛正警惕的注視著周圍,牽著一條條壯碩而兇猛的高加索犬的獄警在我前行的方向列隊而過,這些據說可以一口咬斷人脖子的猛獸的血統據說緣自於成吉思汗的蒙古鐵騎西征時的軍用獒犬,而蘇聯時代更進行了一系列的基因改良。
看著那一對對和俄羅斯人一樣夾雜著凶悍和憨氣的瞳孔,我多少感覺到了一絲監獄的陰鬱氣氛。進入oe-256/5號監獄之後,我就被要求把隨身物品全部拿出來,甚至是我的腰間的皮帶、鞋帶都被要求上交了。而隨著一扇一扇鐵門打開,然後在我身後重重的關上,我被帶到了一間沒有窗戶的房間裡面,在我面前出現的一個禿頂而乾瘦的俄羅斯老頭,他就是這座監獄的最高主宰—監獄獄長瓦希利.斯米諾夫。
憑心而論斯米諾夫比之前的照片上看起來更加衰老也更加不可捉摸。「俄羅斯有許多犯人占主動的監獄,甚至地方長官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得與犯人的頭兒商量,但這兒不同,我們控制著一切。當然,有時我也對派我的人只帶著筆記本去對付地球上最兇惡的人感到擔心。但從來沒有一個犯人從這裡逃出去。他們甭想通過挖地洞逃跑,因為牢房下面都是水。他們也甭想游過河逃生,我們的警衛可以開槍射中伏爾加河裡酒瓶。」他抽著由劣質的煙草製成的香煙,重複著他對於每一個來到這裡的囚徒都會重複的話語。他眼神中的混濁和隨意,竟讓我有一種自己真的要在這裡待上好幾年的錯覺。
「不過你不同,我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配合你的工作。」但是當我們的談話進行到了最後,斯米諾夫獄長的目光突然閃亮起來,或許就如同我來到這裡之前我的上級領導所對我說過的那樣,監獄長往往才是一個監獄之中最想逃離出去的囚徒。
接下來的所有一切都如同我的上級所設想的一樣,在斯米諾夫獄長的安排之下,我住進了1o9號牢房。在這所被犯人和看守稱為佩塔克的監獄之中,關押著整個俄羅斯最為危險的17o名重型犯。如果俄羅斯沒有頒布延期執行死刑的規定,佩塔克監獄中的大多數犯人現在可能都已一命嗚呼。
但是也正是由於這一項法令,在這所監獄裡的大多數犯人都必須面對最少25年以上的漫長煎熬。儘管佩塔克監獄沒有俄羅斯其它一些監獄普遍存在的鬥毆、**和酗酒等現象,但它所實行的打壓式管理制度最終能還是能讓最兇惡的犯人的精神崩潰。
每名犯人一天22.5小時都被關在只能容兩個犯人的狹小牢房內。監獄只容許犯人在牢房外的小籠子裡站立或者像爬行動物一樣走一個半小時。由於牢房空間狹小,因此只有意志最堅定的犯人才能保持健康的身體狀況。而我走到自己的牢房前面之前,住在我隔壁「房間」裡的喉嚨和眼皮都刺有紋身的壯漢正在用雙手緊握一塊抹布,用力的撕來拉去,據說這樣作可以增加他們肌肉的力量。但我更覺得這樣的作法是為了打無聊的時間。
不過我將在那裡度過一段時間的1o9號牢房卻顯得有些與眾不同,它相對寬敞而且明亮,但是在足有2o平方米的空間裡,除了兩張臥窗和一個相對獨立的廁所和洗浴設施之外,幾排整齊的書櫃和一張巨大的黑板還是佔據了絕大多數的活動空間。此時一個頭有些蓬亂的男子正在黑板上用粉筆努力演算著什麼。他應該就是我此行所要接近的目標人物—前蘇聯核物理學家—柯爾莫哥洛夫。
「柯爾莫哥洛夫,1971年出生於俄羅斯下諾夫哥羅德州的薩羅夫(1946至1991年稱為阿爾扎馬斯-16的保密行政區、蘇聯時期的核武器研究中心),前蘇聯『氫彈之父』—安德烈.德米特裡耶維奇.薩哈羅夫唯一的孫子。朗道之後前蘇聯最後一位『神童』和全能物理學家。」在我所獲得有關於目標人物的相關資料之中這樣描述著目前正深陷囹圄的物理學家。
雖然一直由於其地理位置和意識形態而被西方世界視為蠻荒之地,但是事實上俄羅斯的凍土卻阻擋不住科學技術與文化的種子成長為蒼天的大樹。特別是在2o世紀的百年之中,彼得大帝所開創俄羅斯現代化的教育體制加上前蘇聯高度集中的政治和經濟推動,最終產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從19o4年至今,俄羅斯和前蘇聯共有16人獲諾貝爾獎。特別在物理學領域,諸如約飛、卡皮查、朗道這樣的俄羅斯科學巨匠,為世界物理學的展作出了無比巨大的貢獻。
但是無論是約飛在固體物理學領域的研究,卡皮查在低溫物理學和強磁場物理學上的成就,還是朗道在原子核物理學及量子動力學的卓越貢獻,在崇尚力量的莫斯科眼中都遠比不上,庫爾恰托夫在塞米帕拉汀斯克大草原為前蘇聯所引爆的那一聲巨響。雖然庫爾恰托夫所研製的那顆被美國人稱作「喬1號」蘇制原子彈從今天看來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山寨產品」—它的每一個細節都與4年前將日本長崎夷為平地的美國產品一模一樣。
但是當巨大的火球把哈薩克斯坦草原照得通亮,碩大的蘑菇雲徐徐升騰而起之時,畢竟意味著二戰結束之後,在美國核大棒的之下步步退縮的蘇聯,終於也擁有了對方相當的毀滅能力,兩個級大國的終於重新站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也正因為如此,在向前蘇聯核計劃的參與者頒獎時,斯大林曾不無幽默地說:「假如我們在晚一、兩年,也許這種炸彈就落到我們頭上了。」
直到今天很多人將前蘇聯擁有核武器的這一事實歸功於內務人民委員、秘密警察頭子—貝利亞和他所領導的情報機關,甚至宣稱是美國「曼哈頓工程」的負責人奧本海默、富克斯等人為了避免自己親手製造的「惡魔」在核戰爭中毀滅人類,而將原子彈設計的關鍵數據洩露給蘇聯,才最終出現了人類歷史之上兩強對峙的冷戰格局。
不過這種說法對於身為一個核物理學研究生的我來說實在顯得太過於荒謬了。事實上早在2o世紀3o年代,核物理還處於起步階段之時。年輕的物理學家庫爾恰托夫便於1934年白手起家,在自己的研究所裡造出了一台原子加器。而此時距離德國物理學家海森堡揭示了原子核由質子和中子組成的原理僅僅過去了兩年,而四年之後德國科學家奧托.哈恩和他的助手斯特拉斯曼才在法國科學家約裡奧.居里夫人的實驗基礎上進一步現,當中子撞擊鈾原子核時,一個軸核吸收了一個中子後可以分裂成兩個較輕的原子核,在這個過程中質量生虧損,因而放出巨大的能量。提出舉世聞名的核裂變理論。
而與年僅58歲便離開人世的蘇聯「原子彈之父」—庫爾恰托夫不同,聞名於核聚變、宇宙射線和基本粒子等領域的研究,並曾主導蘇聯第一枚氫彈研的薩哈羅夫要長壽的多。這使得薩哈羅夫有足夠的時間來獲取本應屬於自己的榮譽,當然這有機會在冷戰後期到處宣揚他的社會展理念。這位曾經為莫斯科製造過人類歷史上威力最大的核武器—設計當量相當於1億噸當量*—「沙皇炸彈」的核物理學家在震驚世界的新地島核試驗之後,開始活躍於政壇,反對核武器擴散。
在鐵幕帝國的高壓統治之下,一個到處宣揚「沒有被禁止的事情即被容許」的核物理學家顯然是無法被容忍的。薩哈羅夫先是被禁止參與與軍事有關的研究。隨後又被流放到保密行政區高爾基(即現在的下諾夫哥羅德)受到蘇聯秘密警察的嚴密監視。而這一切不公正的待遇要到1986年,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大權在握才最終畫上了一個句號。
對於薩哈羅夫這個蘇聯國內民主改革勢力的先驅,戈爾巴喬夫給予了足夠的尊重。除了當安排這位已經年近古稀的老人走進蘇聯蘇維埃代表大會、出國訪問與諸多西方政要會晤之外。戈爾巴喬夫還破例讓他的孫子—當年還不滿二十歲的柯爾莫哥洛夫走進克里姆林宮,成為了自己的科學顧問。但是戈爾巴喬夫並沒有想到自己的這一決定卻險些為這個世界打開末日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