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笑了笑,抬手示意水溶起身,歎道:「有道是姻緣天定。朕原本聽了皇后之言要給你賜婚的,可巧那日恰好瑞敏郡主進宮給太后請安,向太后哭訴婚後的苦惱,抱怨先帝當時賜婚之前並沒有考驗駙馬的人品,讓皇家女兒在外邊受許多煎熬。朕才突然想起,你水溶是個與眾不同的,自然該娶個才貌雙全嫻熟雅致的女子為妃。」
水溶聽了此話忙躬身道謝。
皇上又道:「李延勝家雖然是仕宦,但他們家從祖上起都是行伍出身,所以李家的女兒未必就和你的脾性,所以朕便把這事兒壓了下來。哎!朕有時候也頭疼,這家國大事也就罷了,還有你們這些王爺公主們的婚事卻也是要緊的,這婚賜得好了,你們閤家幸福團圓美滿,也能安心的為國效力。若是亂點了鴛鴦譜——倒是叫你們背地裡抱怨朕棒打了鴛鴦,家宅不寧,又何來定國安邦之說?」
皇上平日裡對水溶並不刻薄,但卻也沒有如此推心置腹長篇大論的解釋過這種小事。水溶安靜的聽皇上說完,心中便覺得今日的召見絕非品評字畫那麼簡單。於是暗暗地打起精神來小心應對。等皇上說完後看著自己眼睛裡儘是一片慈愛之目光時,水溶已經躬身跪下去。
「臣水溶感念皇上隆恩,謝皇上對臣的一片關切體恤之情。臣不能為國盡忠已經惶恐不安,豈敢再讓皇上為了臣的個人私事而煩惱糾結?臣有罪,請皇上降罪。()」
皇上水溶如此,便呵呵的笑起來,又從龍椅上起身,走到水溶跟前微微彎腰抬手虛扶了一下,說道:「起來起來。我不過是隨口這麼一說,哪裡就到了降罪的地步?起來吧,太后若是知道你在這兒跪著定然以為朕苛責你了呢。太后可是真疼你,對你的事兒,比那幾個親外孫都上心。」
水溶忙又說了些謝恩頌聖自謙的話,皇上便做驀然狀問水溶:「我前兒恍惚聽說你收留了原榮國公之外孫女林家的姑娘,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正題來了!水溶暗暗地歎了一聲,心想這事兒皇上終究還是問起來了,看來中順王府那邊已經有了動靜。於是忙又躬身回道:「回皇上,確有此事。」
皇上見水溶直言不諱,便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據說那姑娘是個極好的?」
水溶忙道:「回皇上,她一直病著,每天藥吊子不離火,吃飯不如吃藥多。好不好的——也只有等將來再看了。」皇上的話自然是說林家姑娘的人品樣貌。而水溶則側重了身體的健康。水溶這話有幾分是真事兒,但也有些劍走偏鋒的意思。
皇上倒也不吃惱,只認真的問道:「以愛卿的意思看,這位姑娘的病到底能不能好呢?」
水溶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臣不敢妄言。」
皇上便呵呵笑了起來,一邊在屋子裡踱著步一邊說道:「你水溶從小就是個不服輸的孩子,怎麼如今倒說起這些含糊其辭的話來?難道是怕朕壞了你的好事兒不成?」
水溶忙道:「臣的所有好事兒都是皇上給的,如何會怕皇上壞臣的好事兒?實在是她的病反反覆覆,連太醫都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靜養,稍有不慎便昏厥斷氣,竟是一直吊著半條命而已。」
皇上聽了這話,卻輕聲一歎,微微搖頭,沉默不語。
水溶摸不透皇上的意思,便只是站在那裡不再多說。
皇上沉思良久,方又開口問道:「水溶,你可知榮國府這幾年來的虧空賬目相差甚遠之事?」
水溶忙道:「前幾日聽戶部的官員說過兩句,因寧榮二府的事情皇上已經有過旨意,所以臣並未多上心。」
皇上又道:「寧國府的那筆爛帳朕已經叫人查明白了,所以那邊的事情也早就下了旨意,該發配的發配了,該釋放的也釋放了。只是榮國府這邊,尚有一筆賬不清楚,且數額不小,竟有七萬多兩現銀平白入賬,朕曾經令戶部的人查問過賈赦和賈璉,他們二人皆說那筆錢是姑蘇林家的銀子,因林如海病逝,林家絕後,只有孤女林黛玉入京依附榮國府生活,所以他們便替林黛玉做主把林家的家產房屋盡數變賣,折換成了銀子入在公中賬上,做省親別墅的修葺費用花了出去。」
水溶聽了這話兒心裡頓時湧起一股怒氣,心想這些人也真是太會算計了!竟然算計到一個孤女的頭上去。虧了還沾親帶故的,若非這樣,說不定他們還得把人給賣了換銀子花呢!
想到賣人,水溶又想若不是自己當時先一步出手把她救走,這會兒定然是被賈家給賣了換銀子使了吧?一想到這些水溶便一陣陣心痛,藏在馬蹄袖裡的手也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頭,死死地攥著,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氣都攥到掌心裡,然後凝聚成一股力量,去粉碎那些可惡的人。
皇上察言觀色細細的掃了水溶一眼,瞭然的淡笑,說道:「若說林家也是五代公侯世家,所有的家產變賣出著七萬多銀子也不算什麼稀罕的。和他們家一樣當年跟著太祖爺打拼天下的老臣們,如今隨便挑出一個來不都是幾十萬的傢俬?這林如海還做過巡鹽御史,竟也能如此清廉。實在是難得呀。」
水溶勉強笑笑,說道:「臣沒去過江南,對江南鹽政上的事情一竅不通,不敢妄言。」
皇上點點頭,說道:「你還年輕,這幾年雖然襲了王位,但到底也不怎麼參政,又忙於北方的軍務,對這些事情不上心朕也不怪你。只是朕今日跟你說這麼多是想讓你回去問問那位林姑娘,那些銀子的事情她知不知道,果然是她帶來給賈赦賈政他們用的呢,倒也罷了。若不是,朕還需在這件事情上細細的盤查一番。」
水溶忙躬身回道:「臣遵旨,一會兒回府後臣即刻去問,問明白了明兒一早來回皇上。」
皇上笑著擺擺手,說道:「不急不急。大過年的,也不急在這一日兩日。今兒一早朕去給太后請安,太后還說你母妃對你的婚事很是心焦。如今你既然對這位林姑娘一往情深,不知你有什麼打算?」
水溶心裡想著,若是皇上能一道旨意將她封為北靜王妃倒是好了。可細細一想皇上做事向來是權衡利弊的,他此時應該不會這麼著急給自己賜婚。這種時候問這種話,水溶又覺得這好像是個交換,心裡總覺得很彆扭,於是回道:「臣暫時還沒有什麼打算,即便有——也要等她的身子好些再說,如今這種時候……恐怕稍有變動,她便會承受不住。」
皇上微微一笑,歎道:「他們都說你是個癡情人,朕還只不信。今兒終於是瞧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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