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墨風把王貴帶下去之後,水溶方把手心裡的信封撕開,把一張素白錦帛紙從裡面抽了出來展開看時,卻只是寥寥幾句話:請王爺代轉家人:繁華盡,大廈將傾,抽身盡早莫貪戀。吾家祖輩地下有靈,必感激不盡。
水溶心頭一緊,暗道這個賈元妃到底想幹什麼?她自知大限已到合族人難保周全,卻在這種時候把這種話傳到北靜王府,居然還提到了祖宗!難道是想拉北靜王府下水麼?
然而,賈家的祖上的確同老王爺有共患難的情誼,雖然老王爺已經去世多年,賈家更是換了兩重主子,可兩家至今依然交好。若有人存心想要從中作梗,北靜王府勢必也會受些牽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水溶暗暗地一咬牙,歎道:罷了!不過是暗中提點一下而已,見機行事吧。想完,他便抬手把手中的密信丟盡了一旁的火盆裡。卻負手走到書房門口,推開門緩緩地走了出去。
如今十月天氣,居然已經陰冷無比。北風像小刀子一樣從各處的縫隙裡鑽過來,呼啦啦吹起了水溶的絳紫色五爪金線蟒織錦長袍,果然是徹骨的寒意。
如今從賈元妃的密信中看來,賈家的榮華富貴該是到了盡頭,她不將此信送往剛剛升了內閣的王子騰府上,也不將此信送到忠靖侯史家的府上,而單單選擇了有皇室血統的北靜王府,肯定是做了最壞的打算。
如今看來,就算自己全力而為,也定不能改變這場劫數。
傾巢之下無有完卵。寧榮二府若是倒了,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將何去何從呢?
水溶眉頭微皺看著陰沉的天空,背負在身後的雙手慢慢的握成了拳頭。
不知在廊簷下站了多久,當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已經僵硬的沒有了知覺之時,忽見有家人從外邊一路小跑到跟前,打千兒回道:「王爺,宮裡傳來消息,鳳藻宮賢德貴妃娘娘與申時三刻病逝,皇上詔各位王爺進宮。」
死了?!
水溶心中又是一歎,好快!
只是一瞬間的遲疑,水溶的腦子裡便下了一個決定,他一擺手命家人退下,卻向著側上方喚了一聲:「雪空。」
一道雪白的身影從屋頂上飄落下來,如一片雪花落地無聲。
「王爺。」
「雪空,你即刻去散花寺,暗中保護榮國府送去靜修抄經的姑娘,記住,她不姓賈,姓林。是前揚州巡鹽御史林如海之女。孤身一人在京,並無依靠。任何事情都不能與她有什麼牽連,若有人去尋去找,不管什麼理由全部擋駕。若是擋不住……你便把林姑娘帶走。只要能保證她的安全,其他事情你酌情處理便是。」
「王爺……」白衣護衛稍有遲疑的抬頭看著水溶,卻是一副俊美陰柔的容顏,冰冷中透著英氣,但也難以掩飾其作為女子的美麗的一面。
「雪空,這是王命。」水溶並未低頭,一雙沉如千年寒潭的眸子盯著陰沉的天空。
不知何時開始,空中已經有雪花輕輕地飄落。落地即化,不著蹤跡。
「是。雪空定不負王命。」白衣護衛躬身領命,然後飄然而去。
水溶方淡淡的開口吩咐道:「來人,把本王的朝服取來!」
……
當時,元妃病重的消息傳至賈府,賈政進來,滿臉淚痕,喘吁吁的說道:「你快去稟知老太太,即刻進宮。不用多人的,是你伏侍進去。因娘娘忽得暴病,現在太監在外立等,他說太醫院已經奏明痰厥,不能醫治。」王夫人聽說,便大哭起來。
賈政道:「這不是哭的時候,快快去請老太太,說得寬緩些,不要嚇壞了老人家。」賈政說著,出來吩咐家人伺候。王夫人收了淚,去請賈母,只說元妃有病,進去請安。賈母念佛道:「怎麼又病了!前番嚇的我了不得,後來又打聽錯了。這回情願再錯了也罷。」王夫人一面回答,一面催鴛鴦等開箱取衣飾穿戴起來。王夫人趕著回到自己房中,也穿戴好了,過來伺候。一時出廳上轎進宮。
且說元春自選了鳳藻宮後,聖眷隆重,身體發福,未免舉動費力。每日起居勞乏,時發痰疾。
因前日侍宴回宮,偶沾寒氣,勾起舊病。不料此回甚屬利害,竟至痰氣壅塞,四肢厥冷。
一面奏明,即召太醫調治。豈知湯藥不進,連用通關之劑,並不見效。內官憂慮,奏請預辦後事。所以傳旨命賈氏椒房進見。
賈母王夫人遵旨進宮,見元妃痰塞口涎,不能言語,見了賈母,只有悲泣之狀,卻少眼淚。賈母進前請安,奏些寬慰的話。少時賈政等職名遞進,宮嬪傳奏,元妃目不能顧,漸漸臉色改變。內宮太監即要奏聞,恐派各妃看視,椒房姻戚未便久羈,請在外宮伺候。賈母王夫人怎忍便離,無奈國家制度,只得下來,又不敢啼哭,惟有心內悲感。朝門內官員有信。不多時,只見太監出來,立傳欽天監。
賈母便知不好,尚未敢動。稍刻,小太監傳諭出來說:「賈娘娘薨逝。」
是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是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歲。
賈母含悲起身,只得出宮上轎回家。賈政等亦已得信,一路悲慼。到家中,邢夫人、李紈、鳳姐、寶玉等出廳分東西迎著賈母請了安,並賈政王夫人請安,大家哭泣。
次日早起,凡有品級的,按貴妃喪禮,進內請安哭臨。
賈政又是工部,雖按照儀注辦理,未免堂上又要周旋他些,同僚主事又要請教他,所以兩頭更忙,非比從前太后與周妃的喪事了。因元妃並無所出,惟謚曰「賢淑貴妃」。此是王家制度,不必多贅。
只講賈府中男女天天進宮,忙的了不得。早講黛玉在散花寺的事情放到了腦後。
寶玉心裡惦記著黛玉,每每想提醒王夫人鳳姐兒等要接她回家來,但每次他話尚未出口,便又被岔開去。諸人忙亂不堪,不知他心情煩惱只當他因元妃去世心裡不痛快,也沒怎麼理論。而寶玉和寶釵的婚事也因元妃之事耽誤下來,薛姨媽知道王夫人事多,自然不好催促,再加上薛蟠在外邊又作出一些禍事來,更是雪上加霜。
倒是黛玉在散花寺裡聽到宮中元妃去世的消息,心知賈府必然忙亂,便吩咐紫鵑道:「不必著急,索性多在這裡住些日子倒也清靜。」
紫鵑原本心急如焚,見黛玉不急,她便也把心放寬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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