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處靜別緻的小苑。
女子抬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拾起桌案上的剪刀,放在膝蓋上,纖纖玉手轉動身下輪椅的雙輪,木輪碾壓在地板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
女子五官姣好,杏目柳眉,一身無暇的白衣,一頭烏黑的秀髮,未施粉黛,盈盈瘦瘦端坐在輪椅上,就像是脫俗靜坐的仙人,清出塵。眉目間微籠著一抹愁緒,極淡極淡,卻又像怎麼也化不開,讓其嫻靜清冷中平添了幾分羸弱和我見猶憐。
輪椅停在窗前,窗台上數盆紅梅開得正艷,女子執起剪刀,一點一點將那些已經開萎的剪掉秈。
「敏姑娘,三爺的飛鴿傳書。」
一個丫鬟裝扮的女子疾步入了廂房。
女子拿剪刀的手微微一頓,接著還是不慌不忙地將那枝萎花一點一點剪乾淨,才停手放下剪刀,接過婢女手中的紙條。
緩緩展開。
白紙黑字。
雖為了讓紙張盡可能小,用的是蠅頭小楷,可筆者字跡蒼勁有力,似是要透紙而出,就連站在邊上的婢女,都能從反面依稀看到上面的內容。
端王不久回京,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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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影墨回到府中,老遠就看到那個站在溫泉池邊指揮幾個下人擺這擺那的身影。
一身粉裳,披著紫色披風,頭上盤著一個鬆鬆的髮髻,斜插一枚雙蝶金釵,簡單隨意,眉目如畫的臉上亦只是略施粉黛,可就是這份毫不精心的隨性打扮,卻美得驚人。
「在做什麼?」
鳳影墨淡笑著走過去,口氣熟稔得就像是剛從外面回來的丈夫問著在家忙碌的妻子。
夜離微微一怔,循聲望去。
見到是鳳影墨,便又收了目光,伸手隨隨一指溫泉池,不鹹不淡地說道:「聽長安說明日皇上要帶武百官前來觀鯉,這魚池荒廢了那麼久,總得弄一弄吧?」
鳳影墨徐徐走近,黑眸凝落在她的臉上,唇角笑意更深,「嗯,不錯,有點我鳳府女主人的樣子。」
夜離眼睫微微一動,冷嗤道:「那是因為我左等右等鳳大人還不回來,眼見一日所剩不多,而要做的事要著實不少,便只得先動了起來,我可不想明日皇上一個不滿意,降罪鳳府所有人,我平白被殃及。」
要說,她說的也是實情,上午在戒坊,陌千羽回宮,眾人離開之後,她還在戒坊巡視了一遍,處理完公務才回的鳳府,結果,鳳影墨竟然還沒有回來。
當然,他去了哪裡,做什麼去了,她並不關心。
她只是不想真的躺在床上睡覺,而且,她也的確不想明日觀鯉出什麼岔子,又引起什麼不必要的糾復。
所以,才想著親力親為,明日也不至於被動。
讓寒香帶著兩人去蟲魚市場買上好的錦鯉去了,自己則帶著幾人先將這荒廢的魚池清洗一遍,另外還安排了人去請木匠過來量一下尺寸做一個龍門。
鯉魚躍龍門不過就那麼一說,世上哪真有此事,每年觀鯉,也不過是讓錦鯉受魚食誘.惑,成群結隊游過人為做好的龍門而已,觀賞者討個吉祥、求個心裡安慰罷了。
「靈兒可是嫌我回來晚了?」
鳳影墨已來至跟前,幾個下人連忙行禮,被他揚手止了,見夜離就站在池沿子邊上,順手又將她往後拉了一步,動作自然得就像是發自本能。
夜離驟不及防,差點撞在他的懷裡,將他的手甩開,冷臉道:「鳳大人覺得不晚嗎?我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後還去了一趟冥街的棺材鋪,回來還呆了很久,鳳大人竟然一個早朝還沒散,以前大哥上朝,我怎麼沒見那麼晚的?」
剛才聽下人說了,那個叫寒香的丫頭,是鳳影墨的婢女,多年就跟著鳳影墨,深得鳳影墨的信任,鳳影墨從緝台搬到這裡,其他人都沒帶,只帶了兩個人,一個就是手下隨從長安,另一個就是隨侍婢女寒香。
夜離知道,她的行蹤寒香定然會跟他報告,為顯坦蕩,還是自己主動說出來好。
似是被她的話愉悅到了,鳳影墨竟然「哈哈」一笑,「早朝自是早就散了,只不過我又去了趟寶翠軒,就想著你我二人成親倉促,定情信物都沒有一個,便去買了一副耳墜,可現在見到你才想起,你似是不戴耳墜的,昨日大婚
也未見你戴。」
鳳影墨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掏出一個精緻的雕花小匣子。
匣子打開,裡面靜陳著一對月牙形白玉耳墜。
白璧無暇、色澤圓潤,一看就是上好的良玉,而做工也極盡精巧,兩顆月牙的弧度一致無二,且打眼處以非常小非常小的一枚梅花覆蓋。
夜離眸光微閃,心裡卻早已「撲通撲通」跳開,不知是因為第一次被男人送禮物,還是因為他說的從未見她帶耳墜。
要女扮男裝,怎能戴耳墜,為了這個,她曾經還用藥將自己的耳洞生上。
從此,她再不戴這些東西。
男人面朝著陽光而站,黑瞳映著七彩,就像是灑滿了金色的沙子,波光瀲灩,夜離連忙別過眼,伸手撫上自己的耳珠,低聲道:「小時候怕疼,不敢穿耳洞,所以就一直……」
「沒事,」男人微微笑,闔上木匣,伸手抓過她的腕,逕自將木匣放入她的手
手中,「定情信物一般都是珍藏,本就不需要佩戴,你收著就行。」
末了,還裹了她的手背,帶著她五指一收,將小匣子抓握在掌心,動作強勢霸道,似乎她不收都不行。
夜離怔了怔,而男人卻已經將視線轉開,看向溫泉池中忙碌的幾人,「沒想到靈兒竟懂得這觀鯉之儀,難道以前也參加過?」
夜離眉心一跳。
除夕觀鯉,坊間百姓並沒有此舉,只是帝王家的專屬。
她也是隨同太后參加過兩次。
心念電轉,只一瞬,便笑道:「我哪有那榮幸?只不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書中都寫著呢,難道都是騙人的?」
她轉眸問向鳳影墨,一本正經。
「不,書中寫得很對。」鳳影墨笑道,鳳眸不知望向遠處的哪裡,從夜離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俊美的側臉,以及唇角的弧光。
手心木匣磕的觸感是那樣真實,手背大掌裹住的溫度也是那樣真實,可夜離卻有些恍惚了。
「聽大哥說,鳳大人以前似乎挺討厭他的。」
一個對夜離如此嫌惡,如此作對挖苦的人,為何對夜靈的態度卻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到底有何動機?
鳳影墨將落在遠處的目光收回,轉眸看向她:「現在也並不喜。」
夜離一怔,為他的直白,心中的疑惑也更深了幾分,「為何,我大哥哪裡得罪了鳳大人嗎?」
「沒有。」男人回得乾脆。
「既然沒有,為何不喜?」
男人眉尖一挑:「討厭一個人,就跟喜歡一個人一樣,需要理由嗎?」
夜離眼簾微微一顫,卻並不打算就此罷休,又繼續問道:「那鳳大人既然如此討厭我大哥,又做什麼要娶我,還對我那麼好?」
男人就樂了,眉眼笑開,似乎她問了一個好笑的問題。
「你是你,你大哥是你大哥,你們是兩個人,我娶你跟你大哥有什麼關係?」
「可他畢竟是我大哥,我當然想知道原因。」
夜離不依不饒。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既然以夜離的身份問不出來,今日難得以夜靈的身份開了頭,不得到答案她豈會罷休。
「原因嘛,」男人垂眸似是認真地思忖了片刻,才抬起頭,薄唇又慵懶閒適地貓了貓,長「嗯~」了一聲以後才似終於想到了一般,轉眸看向她:「若真要說個原因,可能是因為他是太監,你是女人的緣故吧,因為我不喜歡不男不女的人。」
夜離臉色一白。
對方卻又接著眉眼一彎,嬉皮笑臉道:「當然,他是你大哥,為了你,我就忍忍,盡量跟他搞好關係,不讓你夾在中間為難。」
不男不女?忍忍?
那一刻,夜離恨不得一掌將他推進面前的魚池裡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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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氣晴好。
除夕的氣氛很濃,一直聽到京師的這裡那裡傳來禮花鞭炮的聲音。
可偏生不巧,鳳府的女
主人夜靈卻病了,說是頭痛頭暈。
鳳影墨讓長安去請了個大夫來,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只道是頭日吹了冷風,感染了風寒。
而今日又是鳳府的大日子,前堂後庭,君王太后,武百官都要前來觀鯉。
鳳影墨讓夜靈在廂房休息,吩咐寒香伺候著,自己忙著前去招呼客人。
戒坊坊主夜離到了之後,聽說妹妹夜靈臥病,心急如焚,直奔其廂房。
入了房中,憑退了下人,兄妹二人說起了體己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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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中,太后閒坐軟席,目光遙望著院中不斷前來的百官,戴著細長指套的手指輕輕敲著手中的鏤空雕花手爐。
身側立著隨侍太監,也是接替夜離的內務府總管常喜。
「襄太妃到了嗎?」太后忽然開口。
常喜頷首:「回太后娘娘,襄太妃也已經到了,被鳳大人迎在了另一處亭歇息。」
另一處亭?
太后冷冷彎了彎唇,這鳳影墨倒是識趣,沒將她們兩人迎在一起,而且,一個是當今太后,一個是帝王親母,倒也沒有厚此薄彼。
可是,這一碗水本就不應該端平的,她是太后,襄妃是帝王親母又如何,終究大不過太后,她們二人怎麼可以受一樣的禮待?
妝容精緻的眉眼間浮起寒霜,又忽然想起什麼,「對了,端王爺是不是該回京師了?」
「是,過了正月十五,端王爺便可回了。」
「嗯,」太后點頭,「在他回來之前,哀家該有所行動了。」
「太后娘娘是想……」
「你還記得皇上登基時,跟武百官、天下百姓曾許過的重誓嗎?」
常喜微微一怔,躬身道:「奴才自是記得,皇上登基那日,指天明誓,給自己三年之期,三年之內,勵
精圖治、只專政事、不談其他,三年之內,改革賦稅,三年之內,全國禁毒,三年之內,不碰女人,後宮不納一妃一嬪。」
「是啊,」太后輕笑,「就是這些,哀家只是在想,若一個帝王當著眾人的面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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