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寂靜村莊紙糊的木頭窗,微弱地照射進屋中。只是這份微弱不足以帶來光明,於是桌案上依舊點著蠟燭,為那病重卻依舊伏案書寫的男人帶來些亮彩。
—艷陽,我已身中劇毒,將不久於人世。然,智可尚不肯放棄,執意要帶我去南面就醫,可我們心中都明白,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倘若我能活下來,六月後,我一定會出現在闕燕客棧。即使我不能出現,也一定會找人給你捎信。然而,你見不到我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所以我有三件事放不下,卻找不到人囑托,想你雖然可惡,究竟心地不壞,只能將臨終未果之事予以托付,也是對我自己的嘲諷。—
寫到這裡,高凌也不由得自嘲起來,抬起頭,智可還在外面跟村子裡面的人忙活著出發前的準備,好歹是個嬌生慣養、做事不經過大腦的小姐,此時安排事來颯爽英姿,毫無猶豫,不由得欽佩起她來。
高凌搖搖頭,轉回來繼續寫道:
—智可對我,雖情深意重,可她卻也懷了我的骨肉。我若死去,她固然痛苦,但我想她一定會顧及到孩子,堅強過活。只是她一人未免憂愁艱難,故半年之後,你若未接到我任何音信,請你帶著皓月尋找智可。找到她與你們一同生活,也好有個照應。—
寫到這裡,不由得眼睛模糊。高凌趴在桌案上緩了一會兒,這才又佝僂著腰,沾了些墨汁,顫抖著繼續寫著。
—我的兵器神刀天鳴,是我五年前從師父刀神金澈那裡騙來的。現在它就存放在銘塗金號,倘若我半年之後仍無音信,你去取來,就說你姓聶,掌櫃自然會給你。你拿著天鳴去黃山找我師父,他應該還在那裡。請你幫我轉告他,徒兒不孝,未能報答師父授業之恩,還叫他老人家每每失望。今日將天鳴奉還,誓言來生再報師父大恩。—
高凌咳嗽幾聲,每咳幾聲,胸口都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樣。他大口地喘息著,待身體的抖動稍微好些,又緩緩寫道:
—在你做完上面兩件事後,就請煩勞去一趟幻靈島,將我辭世的消息告訴給我的父母。告訴他們,不孝兒已經死去。父親最疼我,他一定會傷心欲絕,請他一定節哀,保重身體,為兒子在天之靈,也要好好活下去。還有母親,雖然她待我不好,可畢竟是她生育了我,又將我撫養長大,告訴她一定要好好慰藉父親,不要讓父親太傷心,好好愛他,因為父親也同樣愛著她。—
眼淚一顆顆滑落,滴在寫滿字的白紙上,高凌只有瞇著眼睛,才能繼續下去。
—最後謝謝你,為一個討厭你的人辦完了這三件事。艷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討厭你,或許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我便對你存有敵意,也或許你對我太好,不像是男人與男人之間該有的情義,叫我渾身不自在。可我還要說聲謝謝你,並再次懇求你和皓月,請千萬照顧好智可,照顧好孩子。高凌,絕筆。—
放下筆,高凌將幾張紙折起,顫抖著放進信封中。他以為自己很瀟灑,不想最後竟有這麼多放心不下的。自己無故失蹤了,相信皇帝一定會震怒,大統領他們也一定會好奇,但無論怎樣,他們也不會想到高凌其實已經死了。
智可忙活得滿頭大汗,走到門口時,正好高凌也轉過了頭。兩個人彼此對視,最後都溫柔的笑了起來,只是每人的眼中都含著淚水,又苦又甜的淚水……。
高凌被村子裡的人扶上馬車躺下,那車雖然不大,可裡面很乾淨也很透氣。高凌將信交給村長,請村長轉交給艷陽。智可與他又是對村裡人的搭救千恩萬謝了一通,智可便揮著馬鞭,在村子眾人的祝福聲中,向著南海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