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玄難大師率同友輩,有事特來相求薛神醫。」
王信正與『琴顛』康廣陵談論琴曲,忽然外邊有人高叫。他是五天前來到薛神醫家的,之前回了老家後,王信宅性發作,又沉醉於溫柔鄉中,直到過了年才出來走動。想起跟薛神醫有過約定,就趕過來了,薛神醫家居柳宗鎮北三十餘里的深山之中,幸好他當日在聚賢莊中曾詳細說過路徑,王信才找到薛家。王信到後才知道薛神醫因聽了王信所言,回到家後就將『函谷八友』全數請齊,又備齊各類解毒之藥,只等王信大駕。
正好王信來之前眾人打聽的『星宿老怪』要來找薛神醫,便在莊上守株待兔了。閒來無事,王信正好於康廣陵請教一下琴藝,康廣陵號稱『琴顛』單論境界來比王信要高上一籌,只是王信在見識上卻也完敗了康廣陵,兩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還有一個『棋魔』范百齡坐在棋盤前苦思冥想,范百齡精通棋藝,正好王信也好此道,兩人見面第一天就來了個手談,到底還是王信棋高一籌。這之後范百齡便是坐在一邊復盤研究,自認透徹之後便又來尋王信切磋,接著自然就是又一頓吊打,再重複之前。『函谷八友』各有所長,木婉清、鍾靈諸女卻是對『花癡』石清露的拿手技藝很感興趣。當然,她們感興趣的不是如何用迷香放番他人,而是如何用各類花粉調配胭脂水粉。石清露也是有心討好,這樣一方願教,一方想學,這交道自然是打得火熱。
王信、康廣陵兩人談興正濃,反正不是來找自己的,也就懶得理會,自有薛神醫去應付。忽然間遠處有個細細的聲音飄將過來:「薛慕華、薛慕華,你師叔老人家到了,快快出來迎接。」這聲音若斷若續,相距甚運,但入耳清晰,顯是呼叫之人內功深厚,非同小可。
『星宿老怪』到了,王信招呼了一下眾人,往前院行去。來到前院大廳,卻見屋裡來了坐了十幾人,薛神醫正在給一人行針。王信只認得玄難一人,兩人打了個照面。玄難卻是遞了一張貼子給王信,言道少林邀請天下英雄召開武林大會。王信接過貼子打開一看,見貼上寫道:「少林寺住持玄慈,合什恭請天下英雄,於九月初九重陽佳節,駕臨嵩山少林寺隨喜,廣結善緣,並睹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風範。」
看完之後,王信對玄難道:「九月初九,王信必至貴寶寺,拜見方丈大師。」玄難道:「王公子能駕臨少林寺,我們方丈大師十分歡迎。『拜見』兩字萬萬不敢當。」
正說到這裡,忽聽得那一個細細的聲音又叫道:「薛慕華,怎麼不出來見我?」王信便對玄難道:「惡客來仿,我先去應付,大師請自便。」玄難念了聲「阿彌陀佛」道:「王公子說哪話來?來襲的敵人既在是來為難薛神醫的,我等受神醫救治,怎可旁觀!」說罷發下號令,命六名少林弟子守在屋子四周。
王信出了屋外,便聽得遠方的大路上隱隱傳來絲竹和鐘鼓之聲,曲聲悠揚悅耳。過了一陣,便見一群人緩步走來,當先的二十餘人有的舉著錦繡旗旛,旗旛上繡著「星宿老仙」、「威震天下」、「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等等字樣。有的拿著鑼鼓樂器,一面走一面吹吹打打,那紅紅綠綠的旗旛迎風招展,一派熱鬧喜慶的氣氛。
鍾靈奇道:「王郎,這些人是做大戲嘛?」面色有些古怪的王信尚未來得及回答,這群人已經來到涼亭近前,有一個人越眾而出,趾高氣揚地喊道:「薛慕華呢?快快過來迎接老仙法駕。」
「閉嘴!」王信一聲暗蘊內力的怒喝將這些人震得兩耳嗡嗡作響,個個噤若寒蟬。隨即拔出長劍,一記橫斬,一道犀利的劍氣破空飛出,將丈許之外的旗旛盡都攔腰斬斷。這群人驚得齊齊地後退一步,面上都現出恐懼之色,口中卻都亂七八糟地喝罵,說著什麼「小子敢毀壞老仙法旗,看老仙立即出手取你姓命」之類的狠話。王信也不多言,冷笑一聲道:「丁春秋,出來吧。」
人群往左右一分,一個鶴髮童顏、手搖羽扇、寬袍廣袖、衣袂迎風,飄飄然有神仙之態的老翁緩步而出,他走到涼亭前站定,不見一絲皺紋的臉上現出和藹的微笑,說著還將手中羽扇向王信輕搖幾搖,臉上的笑容更盛。開口道:「你這娃娃竟知老夫名號,快報出姓名來歷,省得老夫一時不察,誤傷故人之後。」
王信亦笑顏相向,舉起右手長劍,伸左手中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劍身輕顫,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道:「鄙人王信,蒙江湖朋友抬愛,送了一個『老仙祖宗』的名號。你既是老仙,稱我一聲祖宗便可!」
王信剛說完,這廂邊『戲迷』李傀儡接口唱道:「猶那孫子,還不快快上前,上前過來拜見祖宗。」接著又有兩人笑聲傳出,一人道:「唉喲笑死我了,老祖宗這麼年輕,灰孫子卻成了老頭了,這家人倒過來了!」另一個道:「非也非也,這家人既然老是『老仙』自然是『仙人放屁,不同凡響』,倒過來有什麼奇怪的!」
方才丁春秋在搖動羽扇之時暗下毒手,藉著揮扇的動作運勁將「三笑逍遙散」的劇**粉送向王信。這毒粉細微至極,又是無色無嗅,他本以為這個年輕人必定中招。豈知這人竟是毫無反應,臉上根本就沒有顯出那中毒後應該出現的詭異笑容。
見此情景,丁春秋對王信為忌憚,本來還打算另施手段試探他的虛實。但聽了王信的話,又加上屋裡邊幾人的譏笑。饒是他心機深沉如海,臉皮堅厚如山,也不由氣得七竅生煙。
這時丁春秋身後的一位弟子跳了出來,也不打話,雙手一揚,數點寒星映著火光,攏向了王信全身。星宿派僻處西域,地勢又怪野獸怪蟲群生,向來外敵少見,反倒是內鬥更多。那些從星宿海跟過來的弟子,大多識得這人的一手「碧麟針」,碧麟觸物而燃,不想也能知對面那對這小子將會死得有多慘了。
「早曉得我就上了……」,「這個馬屁精動作好快!」眼見得這人就要得勝,丁春秋弟子中卻是陣陣哀鳴,聽得他心頭火起,回望了眾弟子一眼。那群弟子見機得緊,大讚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選材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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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丁春秋剛得意的微微頷首,就見王信長劍一震。他那弟子發出的「碧麟針」已是倒撞而回,在那一片的『德配天地,選材識人』的誇耀聲中,射入那弟子體內!那些弟子剛念出『當世』兩字,就齊齊啞住了,只剩下那跳出來拍馬屁弟子的慘叫聲。
「救我……師父救我……」那人慘哼聲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痛得糊塗了,居然朝了自家師父伸出收來,低低呼救。他那一幫師兄弟這一記馬屁其准無比地排在了馬腿上,各求自保,無暇更無心理會他。
「小賊受死!」丁春秋一聲怒吼,反手抓過這名弟子,向王信擲來,卻是使上了最陰毒的「腐屍毒」功夫。
星宿派武功大都源於毒術,自丁春秋以下,所有人修習的內功的蘊含毒性,只不過功力有深有淺,毒性有強有弱。這「腐屍毒」的要旨,是抓住一個活人向敵人擲出,而在這一抓之時,已先將該人抓死,手爪上所喂的劇毒滲入血液,瞬間蔓延全身,將那人變成一個通體劇毒的巨型「暗器」。敵人倘若出掌將毒屍推開,手上勢必沾到屍毒;就算以兵刃撥開,屍毒亦會沿兵刃蔓延沾到手上;甚至是閃身躲避,或是以劈空掌之類武功擊打,亦難免受到毒氣的侵襲,仍難倖免。
王信識得這門功夫的歹毒之處,不敢讓這噁心玩意兒碰觸近身,當即長劍在空中畫個圈子,用一式「太極拳」中的「如封似閉」,揮出一股柔和勁力,帶動飛到近前的毒屍在空中一轉,反向丁春秋飛了過去。
丁春秋大驚,萬沒料到對面這姓孟的小子竟有如此手段。這屍毒雖源於他本人。卻是他手爪上所喂之毒與人的血液融合後變異而成,便是他自己亦經受不起。當下施展絕頂輕功,瞬間避了去過。
王信怕他再施展出這種噁心玩意兒,展開『凌波微步』緊逼了上去。又忌憚他毒功了得,不敢太過近身,只以長劍使『一陽指』功夫凌空對敵。
丁春秋見王信使出功夫像是『惡貫滿盈』段延慶的路子,招式之間卻又有逍遙派『天山折梅手』的影子。一時間驚疑不定,喝問道:「小子,你到底是什麼來頭?」嘴中尋問,左手五指不停,五指舒張間,一道幾不可察的細絲已朝著楚風飛了過去。這一道細絲倒是和毒功無關,乃是星宿三寶之一的「柔絲索」。
見得時機成熟,尋了個間隙,喝道:「著!」游於空中的柔絲索早在空中結成一張巨網,隨了丁春秋內力催動,就在空中舞動。這一道柔絲索乃是星宿海雪蠶吐出的蠶絲絞成,細微透明,在這暗夜之中使來,正真正稱得上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覺」。
旁人見不到柔絲索,單單看到這位星宿老怪手舞足蹈,神色卻頗為自得,都覺甚是奇怪。星宿派中弟子知道丁春秋「柔絲索」底細的不過數人,旁的不知緣故,只聽他那一聲「著」信心十足,鑼鼓聲中阿諛之音大作,又將這位祖師爺誇到天上去了。
卻不知王信元神強大,早就覺察到了他的小動作。腳下一轉一拐就到了丁春秋的身後,也喊了聲「著」,長劍往他後心刺去。
那廂慕容家將見了,就有人喊道:「唉喲!這不是我家公子爺的『以彼之道,還冶彼身』嗎,這位王公子也知道咱慕容家絕技的名聲。」另一人又接口道:「非也非也,咱家公子是用手上功夫『以彼之道,還冶彼身』,這位王公子卻是以嘴上功夫『以彼之道,還冶彼身』。兩者大大的不同,不是咱家的真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