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菜籽湖市被查處農藥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期間,三兒派出去學習的幾個人回來了。同車回來的還有老石派來的甘師傅和少量pvc料子。三兒想,老石想得真周到,這朋友真夠朋友。據甘師傅講,同去的四個人中,周過和趙康健最用心。在外呆了三個月,周過像是換了個人,著裝整齊了,話比原來也多了,一看就是個精幹的小伙子,成熟多了。趙康健看上去還是原來的樣子,但三兒還是感覺到趙康健的變化,眼神沉穩了,不再浮躁。
周過他們回來的第三天,三兒找了輛大卡車,把人拉到吳正操家。
寒暄之後,坐下不一會兒,吳正操就叫人帶甘師傅他們去廠房檢查拆卸機器去了,自己則陪三兒坐二樓的客廳裡喝茶聊天。這回吳正操沒擺架子,即使是對周過這樣的小孩子也十分客氣。甘師傅他們下樓後,三兒先開口問:「吳前輩,你小兒子到底怎麼回事?」
「九四年的事了。」吳正操歎口氣說,「也怪我多事,好好地非要買車。大年初一,我那小的帶朋友到普陀山拜佛,生意上的朋友,初四回來,到家門口還跟大卡車撞上了。春節國道上不是人多嗎?騎自行車走親訪友的,讓人。頭撞玻璃上去了,頭骨碎了,肋骨斷了,送到醫院救了好幾天,不行,還是死了。我那小的聰明,那時候也在外面跑,跑得不錯。現在廠裡有些業務還是他那時候跑的。哎呀,說拜菩薩,人真要死,菩薩也救不了。」
三兒咂了下嘴,側身敲敲煙灰。吳正操接著說:「我那大的不行,你也看到了,家裡的生意指望不上他了。說叫他管,實際上外面的事還我在問,我也不行了,血壓高,廠裡的事是他姐夫在問。九零給兩個男孩子買了戶口,九五年找人把他弄到鄉里去了,現在當計劃生育幹事,想往上提,提不起來,太老實了。原來的朱書記答應過,說到時幫幫忙,沒幫忙人就調走了。新來的郎書記,嘖,油鹽不進哪。」三兒插話說:「郎書記人比挺派的。」
「這我知道。」吳正操說,「你上回來的前幾天,我跟范陽鄉黨委書記一塊進城,找了下郎書記秘書,他那秘書跟我們說,郎書記就跟兩人處得不錯,一個是童市長,一個是清水辦塑料廠的陳三。我說陳三不就是想買我機器的那個人嗎?回來就打電話給你了。」
三兒點頭解釋說:「我跟郎書記接觸不多,說侄子那是開玩笑。跟童市長接觸早些,他還在清水的時候就認識了,我還是孩子呢,叫他叔。童市長早年就打過招呼,叫我別給他惹事,我從來沒找他辦事,生意上的事都沒找過。越是關係好越不能給人添麻煩,這麼說前輩能理解吧?我本來就是吃商品糧的,按理我要是找他給我謀個差事還不容易嗎?不找。」吳正伸手摸摸頭頂,點頭道:「這是到地的話。算了,我也不找人了,就這樣吧。」
「真不好意思。」三兒歉意地說,「幫不上忙,還要佔你便宜。」
吳正操搖搖頭:「談不上,再不賣,我還要保養他,越來越不值錢。再說了,菜籽湖有幾個人買得起呀?買得起的人不要,要不早賣了。大田那家我找過,買不起。」三兒不解地問:「吳老闆,機器都買了,怎麼廠還不辦呢?」吳正操又搖搖頭:「買這機器,咳,我是上當了,上了老石的當。他跟我說做pvc管材比做塑料袋賺錢。這麼多年關係,相信他,就買回來了,他也辦了管材廠。買回來,生產了,就附近鄉下人買點管子,城裡人不要。這破東西還沒人跑外銷,你才拿他沒辦法呢。帶弄地做廠房,前前後後花了六七十萬,哎呀。原來我想等兩年,看樣子不行。要不我恨老石呢?我也沒勁弄了,不知道你怎麼弄。」
「老石也是好意。」三兒換了話茬,「吳老闆塑料袋生意好哇。」
「生意做不完。」吳正操說,「前一段小塑料廠倒閉的多。生意好了又有人要弄。現在想弄不容易,不像原來了,買根蠟燭就行。我死之前,再把廠裡機器換一回,行了。」
「不能這麼說,」三兒說,「不能這麼說,您身體還硬朗著呢。」
吳正操又摸摸頭頂,不無得意地說:「哎呀,我這一生哪,夠了,賺的錢是不多,我是花不完了。做生意之前多可憐哪?劉進才知道吧?」三兒點點頭:「知道,大田羽絨服廠就是他辦的。」吳正操也點點頭:「他還是我帶出來的。」三兒意外地看著吳正操。吳正操冷笑一聲:「現在他不承認就是了。那時候他還小,二十來歲,到我們村來看他外婆,他外婆跟我家隔壁。我那時候挑擔子收破爛。那時候收破爛不像現在,花錢收,不花錢。山粉加水做成小片,煮熟曬乾了,放暴米花機裡,加點糖精,炸一下,就用那東西換,雞鴨鵝毛,廢銅廢鐵,破書舊紙,狗皮牛角什麼的,能賣錢的都收。」三兒笑道:「我小時還換過。」
「換過吧?」吳正操笑了,「後來劉進才跟我跑了幾回,然後自己回去跑。他那本錢都是這麼搞起來的,我也是。就那小生意賺錢,不要什麼本錢哪。那時候上班的人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塊吧?有的還拿不到這麼多。我要發發狠,過年過節的,一天都賺得回來了。」
三兒站了起來,恭敬地給吳正操遞了支煙。這時候,三兒覺得覺得吳正操不再是個生意人,而是個慈祥可愛的的老人,不由得心裡不安起來。回身坐下之後,三兒不安地跟吳正操說:「吳前輩,機器是賣便宜了。」吳正操立馬抬手說:「我說了,吐口水,砸個坑。定下來的事就不用說了。放心,那事我不找你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到時我兩腳一伸就不管了。兒子還有兒子呢,他也不行,就知道吃喝玩樂,管不盡的,明白吧?」三兒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