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上午了，天又熱了起來。三兒抱怨道：「就到十月份了，怎麼還這麼熱呀？」身後傳來三挎子發動機的聲音，三兒勾頭看著三挎子開了過去。劉立說：「童林姐。」
周徐慶坐一邊洗濾清器，求三兒：「師傅，明天早上我想跟師兄一起去拉魚。」三兒擔心地說：「拉魚累，一大清早就要起來，你外公幹嗎？」周徐慶保證：「肯定幹。我外公說，他以前跟人學徒的時候，還給師娘倒過馬桶呢。」三兒跟劉立笑了。周徐慶認真地說：「真這麼說的。我外公帶的徒弟也給我外婆倒過馬桶，什麼活都是小徒弟干。」三兒笑道：「你哪是想拉魚呀，你就是想開車。徐慶我告訴你，學車之前，不准摸車，出事就麻煩了。」
「保證不摸車。」周徐慶趕緊說，「以後我還跟師兄給老太太挑水。」
不一會兒，童林又把三挎子開了過來，到店門口停了下來，翻身下車，踱到店裡，來到三兒身邊。三兒抬頭問：「大熱天來來回回地跑什麼？」童林笑笑，牽牽裙子坐下來：「愛琴說作料沒了，我到供銷社大店裡買作料去了。」三兒提醒童林：「騎車帶頭盔。」童林點點頭：「愛琴嬸還說，家裡罈罈罐罐都堆滿了，再多就沒處放了。家裡廚房都堆滿了。」
「往哪放呢？」三兒想了想，「要不放秋子家裡，空著也中空著。」
「這主意不錯。」童林說，「再找個人幫忙，要不嬸一天到晚撿菜。」
正說著的時候，周過捂著臉蹭到店門口。童林緊張起來：「三兒，那孩子又來了。」劉立跟周徐慶也很意外，抬眼看著周過。三兒回頭看了看，問周過：「捂臉幹嘛？」周過向了一下說：「牙疼。」三兒笑笑：「不疼才怪事，你又不是鐵打的。」童林緊張地提醒三兒：「訛你來了吧？」三兒長哼一聲，舉頭想了一下，扔了工具，站起來，走到工具箱邊。周過盯著三兒，不停地眨著眼睛。三兒翻出老虎鉗，又找了些膠布，扯了一截，漫不經心地往老虎鉗的兩隻鉗口包紮。大家看著三兒，不知道三兒要幹什麼。童林問：「三兒你幹嘛？」
包好老虎鉗鉗口，三兒捏著脖子又想了一下，再晃到周過身邊。周過後退一步，膽怯地問：「幹嘛？」三兒拉住周過，拔開周過捂著臉的手，打量了一會兒，咂嘴說：「腫了。」周過點點頭。三兒又問：「哪邊疼？」周過又捂上臉，翻眼看著三兒：「左邊。」
「上面疼還是下面疼？」
「上面疼，下面也疼。」
「哦，一顆牙多少錢？
周過苦著臉，喘著粗氣，又後退一步。三兒拽住周過：「五十行嗎？」周過不知道三兒是什麼意思，點點頭又搖搖頭。三兒點點頭：「一百吧，好算。總共三十二顆，三千二百塊錢。我把你這些牙買下來。三千二，許多錢的，放一起一大疊呢。」周過搖搖頭。
「膽這麼小哇？」三兒舉起老虎鉗，示意周過道，「還當小痞子呢？我在老虎鉗上纏膠布了，綁膠布拔牙不傷牙齦，不刺激口腔，拔得還乾淨，免得把牙掰斷了，留根，到時鑲牙又要拔，太痛苦了。等我拔完了，你再去鑲一嘴漂亮的牙齒，估計三千二夠了。」
童林明白了，蹭地站起來，趕了過去。沒等童林制止三兒，周過撲通一聲跪下去，咽咽地哭著說：「我不是來要錢的。」童林站住了。三兒也糊塗了：「那你找我幹嘛？」周過抹抹淚說：「我想跟徐慶一樣，跟你學徒。」三兒打量著周過，撓撓頭，覺得好笑。
「起來，」童林走過去，把周過拽了起來，「別跪著，有話慢慢說。」
劉立和周徐慶這才鬆了口氣。童林把周過拉到一邊，按周過在椅子上坐下後，再走到三兒身邊，拽過三兒手裡的老虎鉗，扔到街上。三兒不滿地問：「幹嘛呀？」童林猛地推了一下三兒，三兒後退一步。童林厲聲叫道：「死三兒！真給人拔牙呢？」三兒笑了：「不是沒拔嗎？」童林又推了三兒一下：「人要是不跪呢？你不就拔了嗎？」看童林這麼認真，三兒止住笑說：「回頭跟你說好嗎？回家回家。」童林瞪了三兒一眼，眼淚漾滿眼眶。
「回去再跟你說。」三兒轉身跟劉立說，「劉立，把你姐送回去。」
童林擦擦淚：「不回去！」三兒拽童林來到三挎子邊，小聲說：「嚇唬他的！」童林翻眼看著三兒，懷疑地問：「那你那麼認真？」三兒咂下嘴：「笨呢？不認真嚇唬得了他嗎？」童林破啼為笑，氣不過，伸手狠狠地揪了三兒一下。劉立笑著走過來：「我都嚇壞了。」
劉立開車送童林走了。三兒扶著脖子回到店裡，在周過對面坐下來，周過低頭翻眼看了一下三兒。三兒問：「疼嗎？」周過點點頭。三兒說：「過兩天就好了。」周過又點點頭。三兒向了一下，掏出煙盒，抽出一支，放手裡捏著，又問：「為什麼不學好哇？」
「學好了。」
「不收人。」
「不要錢。」
三兒把煙塞到嘴裡：「不是錢的事。現在輪軸廠不錯，可能要招人。回去跟你爸說，叫你爸找吳知甫，把你弄輪軸廠去。礦機場也行，也都是大廠。」周過搖搖頭。三兒問：「非要在我這兒呀？」周過為難地說：「廠裡也有那些人，去了還跟他們在一塊。」三兒點點頭：「明白了，你想叫我把你保護起來，不讓他們找你是吧？」周過又翻眼看著三兒。
「臭小子不笨哪。」三兒笑笑，「現在後悔了？起先跟他們混幹嘛？」
周徐慶也為周過求情：「師傅你就收了他唄。」周過眼淚又流了下來：「保證聽師傅話。」三兒伸手拍一下周過胳膊：「把眼淚擦了。」周過抬頭問：「師傅你答應了？」三兒的脖子又不舒服了：「回去跟你爸說一聲。明天來找我。」周過擦掉眼淚說：「謝謝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