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天屏住呼吸,慢慢的走過去。
伸手之前,他還在猶豫,如果摸到的是其它人他該怎麼解釋。
可是猶豫之時,手指己經自動自覺的伸了過去。
指尖先是觸到了羊毛的面料,細膩柔軟,一看便是定制的高檔大衣。
可是再往上再摸一些,肩膀很寬,是男人的衣服。
蘇培天一征。
男人。
不是樊季月。
心裡微微的失落,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是她,他大概又要擔心了。
估計是哪個同事的家屬吧。
蘇培天轉身,抬腳準備離去。
這時,身後突然傳出一聲囈語。
「培天……」
蘇培天呼吸一停,葛的轉過身。
沒錯,是他的阿月。
蘇培天心情複雜,一面是驚喜,一面又想責備她胡鬧。
她睡在這裡多久了?身上的衣服又是哪來的?
又是從家裡逃出來的嗎?
距離上次生日案,兩人己經許久沒有見面了,他當然很想她,可這些話,當了面卻不知要怎麼說了。
蘇培天摸索著,在她身旁坐下,將她的頭,輕輕放到膝蓋上。
這一秒,心底無比的安寧和平靜,好像原本空空的胸膛都被充滿了一般。
蘇培天幫她把大衣往上拉了一些,靠著椅背,終於挨不住疲倦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隱約聽到小六在和誰說話。
「我也是剛接到的電話……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阿姨急瘋了,說話不清不楚的。」
「我去吧,醫院那裡我有熟人,你能不能找輛車子?」
「這有什麼難的,局裡什麼都沒有,就是警~車多的是,你要用,一句話的事。」
「不要叫醒他,讓他再睡會吧。」
「這能行嗎?天哥那麼孝順的人。」
「噓~別吵醒他,我先去看看情況,他累了幾天先讓他睡一會吧。」
「這……」
「你還叫我一聲嫂子,我說話你就得聽!」
蘇培天睜開雙眼,把兩人正在密謀的人嚇了一跳。
樊季月不知出於什麼心理,突然拿起一旁香焦,剝了皮,直接塞到他嘴裡。
小六:「……」
樊季月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剛小六跑過來告訴她阿姨病發了現在正在醫院,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通告蘇培天,唯恐他會擔心。
蘇培天默默的把香焦拿出來。
樊季月脫口:「你別急,什麼事也沒有,阿媽她……」
蘇培天忽然伸手,將她攬到了懷裡。
那一秒,小六和樊季月都愣住了。
蘇培天個性一向內斂,從來沒有和樊季月在外人面前做過親密的舉動,這一抱,簡直讓小六驚掉下巴。
樊季月依在蘇培天胸口,整個人也是愣的。
蘇培天抱了她一會,將她輕輕推開,在她頭頂摸了摸:「你要記住,我是個男人,這種時候,我上不會讓我的女人替我承擔痛苦的,下次不許了。」
明明是責備,卻聽不出一絲責備的意思,反倒是多了幾分疼惜。
蘇培天站起身:「小六,麻煩你了,李局那邊等事情辦妥我會主動遞交檢察報告。」
回身,將樊季月的手握了一下才鬆開:「你要去嗎?」
「我去!」
蘇培天笑了一下,眼底的憂慮都被掩蓋的乾乾淨淨:「不行。」
「我一定要去。」
「聽話,阿媽的身體一直反反覆覆,病發時也很嚇人,我怕嚇到你。」
「我不怕,阿媽最疼我,興許,興許我去了她就好了。」樊季月急切道,眼裡的擔心幾乎要漫出來。
蘇培天搖搖頭:「媽也不會希望,此時的樣子被你看到的,在家等我電話,好嗎?」
樊季月還要開口,葛的被一個輕輕柔柔的吻蓋住。
那吻輕觸即分開,如青蜓點水,卻注入了無限的柔情。
樊季月捂著唇,呆呆的站在原地。
蘇培天幫她扣好大衣的扣子,拉著她坐上小六的車。
車門一關,樊季月才回過神。
「這車給我坐了,那你怎麼去?」
「天哥能打到車。再說,伯母的醫院離局裡不遠。天哥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回去才讓我公~車私用。」
樊季月哪裡料到這一點,只聽到車的引擎響起,車子慢慢的啟動,車窗裡,蘇培天英挺的身影越來越遠。
回去的路上,樊季月總覺得心裡不安。
好像要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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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從車鏡裡看過來,看她一直緊皺著眉毛。
「嫂子,你別擔心,伯母的身子一直這樣,醫生說伯母除了不能動外,身體好著呢。」
「是嗎。」可是她為什麼心裡總是慌慌的。
樊季月握緊手指,用力的壓下去,還是止不住的發顫。
「小六……回去。」
小六沒聽清:「什麼?」
「轉回去。」
「這可不行,天哥的話那就是命令,我那兩百頁的檢察還沒寫完呢。」
「回去!」
樊季月葛的一吼,
小六一個剎車,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嫂子……」
樊季月己經臉色慘白,她抬起頭,驚慌的模樣嚇到了小六。
「有事,肯定有事……」
「好,我回去!」小六二話不說,猛打方向盤,一股腦將車子開了回去。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口,樊季月推開車門跑了下去。
一路連問帶猜,終是知道了阿媽的病房。
樊季月氣喘吁吁的跑上五樓,跑到502病房外。
正要伸手推開門。
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定在了門口。
從門上大大的玻璃望進去,蘇培天的背影似乎有一些佝僂,他雙肩垂著,頭也垂著,雙手卻緊握著另一雙手,樊季月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能感受到一股濃重的悲傷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散發出來。
阿媽!
樊季月猛的推開門跑進去。
巨大的聲響震醒一旁的阿姨,她抬起頭,也是一臉的淚痕。
樊季月一驚,踉蹌的跑到床邊。
蘇培天似乎並未察覺到她,從始至終,他都緊握著母親的雙手,一動也不動,一雙澄淨清波般的眸,此時卻如一潭死水,帶著淡淡的無措和迷茫。
老人躺在雪白的床單上,安靜而平和,一旁的儀器早己經被撤下了。
樊季月震驚的看著這一切。
為什麼?
為什麼上天在奪走他的父親,他的眼睛後,連他的母親也要奪走?為什麼要對他這麼殘酷?
樊季月簡直不敢去看蘇培天,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非常明白母親對於蘇培天的意義,即使她的智力己經退化到小孩子的年紀,每天能聽到她的聲音卻己經讓他很知足。
有了她,他就有了家。
沒有了阿媽,蘇培天在這個世上,就真的是一個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