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明白,什麼萬千寵愛都是假的,父皇他,只是把我當作一個利益交換品罷了……」
「這會兒,我真的寧可像六姐那樣,做個不受矚目的公主,至少,最後她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本來以為我能夠等的,等道你也愛上我的那一刻……」
「我不想嫁給宇文浩,所以,你幫我好嗎,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
「這個世界,沒有無緣無故的冷落,可是,同樣的,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寵愛。哪怕……親如父子兄弟、母女姐妹……都是、一樣的……」
人已離去,茶已涼。
穎言卻依舊坐在院中的青石凳上,怔怔出神。越想越控制不住內心的害怕,終於,忍不住起身去找宇文靖。
「公子,侯爺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
「我有急事,麻煩你進去稟報一聲好嗎?」穎言對著書房外的婢女,說的懇切。
「可是……」婢女無奈,正猶疑著,卻聽屋內傳來宇文靖的聲音。
「你下去吧,讓他進來。」
「是,侯爺。」婢女這才欠身離開。
穎言放緩了步子走進書房,反手掩上了門。
宇文靖坐在書桌旁,淡淡掃了他一眼,道,「公主走了?」
「是。」穎言微低著頭,神色有些不安。
「怎麼了,不是有急事嗎,說吧。」宇文靖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道。
「孩兒……」穎言吞吞吐吐,半天才將早已在腦中盤旋數遍的話問出口,「…爹爹可希望孩兒娶公主…」
宇文靖眉心一蹙,隨即冷哼一聲,反問,「怎麼,娶了公主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你難道不希望如此?」
穎言的身子幾不可察的顫了顫。
「孩兒要做的事,沒有必要賠上一個女子的幸福……可是,即便孩兒不娶她,爹爹還是會讓二弟娶她吧……」
宇文靖的眸中閃過一絲明顯的不悅,他緩緩站起身,負手而立,「你到底,想說什麼?」
「能娶當朝最受寵的公主,想必對侯府、對爹爹、甚至對這裡的每一個人而言,都是件只得慶賀的事吧。」穎言目光飄忽,幽然說著,「所以,不管是我、或是二弟,只要能娶了公主就可以,是嗎……」
宇文靖冷然一笑,慢慢走向兒子,「不錯,無論願意與否,你們之間,必須有一個娶公主為妻。」
…………
「爹爹不怕,這世間再多一對與您和娘親那般的怨偶嗎?」靜默,令人心悸的靜默過後,穎言驀地說出一句話。
宇文靖渾身一震,猛地反手抽了他一記耳光,「看來,這些天是太過放縱你了……」望著撲到在地的兒子,聲音微顫,「你這個畜生,給我去院子裡跪著,沒有我的吩咐,不准起來!」
前些日子剛剛下過幾場難得的雨水,院裡的積雪微微有些融化。冰冷刺骨的雪水滲進膝蓋處的布料,整整三個時辰下來,膝蓋猶如被千萬隻螞蟻狠狠咬嚙,噬骨的痛一點一點吞噬著他愈漸薄弱的意識。
這會兒,突然開始有些後悔。
自古以來,有多少人可以抗拒聖命皇恩?父親那樣做,也許只是作為臣子的無奈。自己何苦讓父親如此生氣著惱?還是這些天來,得到的太多,卻反而越覺得不夠,祈望著能夠得到更多。為何清月的一席話,會讓自己如此不安,急著想要一個答案,最終還是把自己和父親逼到了這樣一個地步……
冷汗順著消瘦蒼白的臉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面的積雪上、形成一個個小小的坑,眼前漸漸的,迷濛一片……昏迷過去之時,似乎看見一個人影急急的跑了過來,下一刻,自己便一頭栽進了一個溫暖的環抱。是、父親嗎……
宇文靖一直沒將兒子跪暈過去這件事放在心上,當日只將兒子抱回西院丟給春和,就不管不顧,甚至連個大夫也沒有派去。直到春和跑來找他,哭哭啼啼的告訴他兒子醒來後,已經三天下不了床了,這才有些慌了,急急趕去西院。
穎言只穿了一身棉布裡衣,靠坐在床上,頭微微側在一邊,閉著眼似是睡著,長長地睫毛隨著他清淺的呼吸微微顫著…宇文靖看著這樣脆弱的兒子,心裡前所未有的一軟,移眼看到蓋在他膝蓋上厚厚一層層的棉被時,那種心軟便突然變成了心痛,鈍鈍的蔓延開來……
「究竟,怎麼回事?」宇文靖低低的問著一旁侷促的春和。
「公子他,前幾天就醒了,可是,腿卻沾不了地,一站到地上就摔倒,原以為過陣子就好,誰想,整整三天都是如此。公子還…還不讓奴才去找大夫……」春和說著,又抹了把淚。
「真是胡鬧!」宇文靖低斥一聲,卻突地想到自己也疏忽了,不由皺緊了眉,一邊吩咐春和去找大夫,一邊極輕極緩的走過去,想把兒子的整個身子都塞進被窩,又怕因此驚醒了他,只得又拿了一床薄被,輕輕蓋住了他的上半身。
誰知,如此輕微的動作還是驚醒了夢中的人兒。
「…爹…」望著面前眉眼溫和的父親,穎言不安的輕喚著,掙扎著想要起來行禮。一動,膝蓋一陣刺痛。
宇文靖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沉聲道,「好好躺著!」
穎言應了聲,紅著臉再次靠了下去,心裡一陣忐忑。
「腿怎麼了,是凍壞了?」宇文靖問道。
「不…啊,是……」語無倫次的回答,想了想,又道,「爹爹不必擔心,過些天就好了。」
不說還好,一說,宇文靖的臉又寒了幾分,「過些天若好不了,你是不是會說過個把月會好。哼!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好好照顧嗎?」
穎言垂下頭,靜靜聽訓,不發一語。
宇文靖看著他,不由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其實,娶不娶公主我可以不在乎,可,浩兒卻是喜歡公主的,我若堅持拒絕了聖上的美意,不僅惹惱了聖上,浩兒怕也是會怪我這個做爹的。」
穎言心中一驚,沒想到自己的弟弟喜歡清月,難怪那日他會如此問過自己。一時間,心裡不知是何滋味。開心?亦或是,擔憂?畢竟,清月她,並不想嫁給二弟……
「爹,是孩兒,太過莽撞了。」意識到父親竟向自己解釋,穎言不禁有些自責。是自己太不相信父親,也難怪他會因此動怒。
「行了,好好把病養好,爹,還有話要告訴你。」宇文靖緩緩說著,目中卻尚存著一絲猶豫。只是,他不想再讓兒子像這樣如履薄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