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靖驚怒交加的望著跪在自己身前,臉色蒼白的穎言。良久,似不可信的蹲下身,一把捏住兒子消瘦的下頷,聲音如同冬日冰寒刺骨的江水,「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可否再說一遍。」
穎言回視他那雙隱含盛怒的眼睛,平靜的道,「孩兒懇請父親在府中為娘立牌位。」
短暫的沉寂過後,宇文靖突然狠狠一腳踹在他的胸口。
身體在地上滾了幾圈後重重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穎言只覺胸口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偏過頭去,一大口血抑制不住的吐了出來,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夾帶著風聲的鞭子便抽了下來,前胸後背的衣服毫不留情的被劃開,道道鞭痕深深刻進原本細緻如極品絲綢般光滑的皮膚裡。
痛,那根可以輕易劃開冬衣咬進肌膚的鞭子,如此、如此地,不留一點餘地……像一條火蛇般抽在身上,任憑他如何翻滾躲避都無法逃開,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被疼痛緊緊咬著,冷汗順著額際簌簌而下,迷糊了他的雙眼,死死咬住嘴唇不讓呻吟溢出口。心悲涼、冷透……真的無法原諒嗎,對於您的親生孩兒,永遠沒有一絲憐惜嗎?我要的、其實,真的不多……
鞭影翻飛下,一連串帶著血沫的劇烈咳嗽,令他的整個身子都蜷縮了起來,肺像被掏空了般難受,連喘息都變得奢侈之時,宇文靖終於住了手,冷眼看著渾身是傷的兒子,道,「你敢在我面前提到那個讓人厭惡的女人,還異想天開的讓我為她立牌位,那麼,你就該有承受後果的準備。()」
穎言緊緊捂著嘴,止不住的咳嗽起來,溫熱的液體溢滿整個掌心,很奇怪在這樣的毒打下竟然沒有昏迷過去,那麼,就不允許娘親受到任何侮辱。
「您、有什麼資格厭惡母親……」伴隨著低低的咳聲,穎言緩緩道,「娘親的身份和她必須承擔的責任、不是她所能選擇的、但任何人……任何人都有愛與被愛的權利……她愛上了您,自然也想、得到您的愛,為此,她努力付出過、爭取過,即便方法不對或是不好,又如何?其實……對於愛,她比任何人都執著勇敢,即便是後來為了躲避追殺,不得不委身青樓,她都不曾**於他人。在兒子心裡,她是這世上最值得去愛的女子……」
「住嘴!」宇文靖一聲斷喝,心內翻騰。
穎言早已不擔心再次激怒他,慘笑一聲繼續道,「您讓孩兒不提母親……孩兒、本也不願惹您生氣。但上次、在宮中,孩兒知您…不會應允聖上的要求,情急之下才編出那樣、那樣可笑的理由……」說到這裡,心內又是隱隱灼痛,望向宇文靖的目光中隱含了太多太多的傷痛,卻是用哀求的語氣對著他道,「為母親立塊牌位吧,孩兒只是希望、她在府裡是個名正言順的存在,您也、不想讓聖上起疑,不是嗎……」
「你在威脅我。」宇文靖避開他的目光,冷哼「真是好算計啊,你以為在聖上面前那麼說了,我就必須照你說的做了?你以為聖上真會如此關注我的家事?」
穎言慢慢用雙臂支撐著身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淡淡笑,「就當是孩兒的私心好了,您不在乎孩兒的生死,可不會不在乎您的另幾個兒子,早做防範總是好的,如果真的讓人查到娘的真是身份,府裡會有數不盡的麻煩,究竟怎麼做,孩兒想、您心中該有數了。()」頓了頓,再看了宇文靖一眼,道,「恕孩兒先告退了。」
宇文靖看著他帶著滿身的血跡,步伐不穩的走出門,目光倏地變得複雜難言。
才走出宇文靖的院子幾步,穎言便支持不住的扶住牆,大口大口的鮮血吐在雪地上,臉色慘白,被鞭子劃破的衣服絲毫抵擋不了寒風的侵襲,渾身顫抖不止。單膝跪地,又一次劇烈的咳嗽起來,意識漸漸脫離他的掌控。
不,不能倒下!更不能就這樣會西院,義父與春和會擔心。幸好自己是悄悄來找父親的,要不然,看到自己這副樣子,義父怕是會和父親拚命吧。真好,至少還有人關心著自己,至少……有過那一段純粹的幸福……
義父……眼中慢慢濕潤,如果,父親能與您那樣慈愛溫和,哪怕,只有一次,能對我說一句關懷擔憂的話,該有多好……
注視著靠在牆角,已經昏迷的穎言,宇文靖心中仍是複雜,卻上前試圖抱起兒子,等終於將他抱在手裡,才突然發現,這個孩子是那麼的清瘦、單薄。這麼多年,自己從沒好好注意過他,近看之下才發現,他的眉眼雖似那個女子,但面部輪廓卻與自己有著七分的相似。
將穎言抱回自己所在的院子,一家僕見了,很是訝異,忙迎上去,「老爺,這,要不要奴才……」
宇文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面色一冷,想也不想,把兒子丟給那僕人,淡淡吩咐,「把他安置在我院子裡的廂房內,替他找個大夫,這些天,別讓西院的人過來探視。」說完,朝自己的房間走去,腳步卻頓了頓,又沉聲吩咐,「過些天,找人來府裡刻塊牌位,記著,這件事不許聲張。」
「是!」家僕忙點點頭,小心抱著穎言到廂房安置,再趕緊去辦宇文靖交代的事。
雲天與春和鬧完回到西院,不見了穎言,本以為他只是在西院附近走走散心,可找了幾圈都見不到他的人影,心裡不由急了。
「這孩子不說一聲,到底跑哪裡去了?」雲天又氣又急的道,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會不會去宇文靖那兒了?」
春和忙道,「不會啊,沒有老爺的吩咐,公子是不會去東院那邊的。」
「不管怎麼樣,陪我去那裡找找。」雲天想了想道。
兩人匆匆趕到東院,卻被幾個家撲攔住,聲稱這幾日宇文靖留下穎言有事,堅決不讓他們進去尋人。
雲天心急,破口大罵,「宇文靖留下言兒準沒好事!」
春和嚇得一把拉住他,「前輩,咱們還是過些天再過來吧。」
「你主子指不定怎麼了呢,我可不放心把言兒交再、在宇文靖手裡。」說著,又要往裡闖。
春和死命將他拽到一旁,「您就忍忍吧,他們不讓進,咱也不能硬闖,不如趁天黑……」一邊說著,一邊朝雲天使了個眼色。
雲天看了他一眼,「小子,你倒還算機靈啊。」又裝模作樣的在東院鬧騰一陣,這才罵罵咧咧的離開。
好不容易到了夜晚,早已按捺不住的雲天偷偷潛進東院,開始探尋穎言的下落。好半天後,才見著了一件亮著燈的房間,雲天悄悄靠了過去,將耳朵貼在窗紙上,凝神靜聽裡面傳來的說話聲。
「李大夫,到底怎麼樣了,您倒是給個答覆啊。」
裡面傳來一陣低沉的歎息聲,「哎,恕老夫無能,這公子身子本已衰竭,如今又受如此重創,怕是……」
「您、您可別胡說。」一個聲音嚇得連連顫抖,「公子可是我家侯爺的兒子,若有個三長兩短,侯爺可是要追究的。」
「不是老夫不盡力,實在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房門便被一腳踹開,雲天氣勢洶洶的闖進房,不管房內嚇得發抖的兩人。急急跑到床邊,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穎言,只覺心裡霍的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淋漓,痛得不能自已。
「說!是誰幹的!」一把揪住家僕的衣領,雲天雙目噴火,惡狠狠地問道。
家僕渾身打顫,結結巴巴的道,「小、小的不知道……」
「是我。」門外,傳來一個冷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