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劍並不特別華麗,但只要是懂劍的人都能看得出它的鋒利,頭髮絲落在上面絕對是一分為二的。可是在楚承希手上,這把劍也只是比尋常劍好使了一些,並不會有容華現在這般的威力。
以前容華可能不確定,但此時揮舞著流雲劍慢慢進入了玄妙境界的她卻明白,這一把流雲劍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神器,它竟然主動和她的意境融會貫通,甚至引導著她舞出了一套完全陌生的劍法。
容華看著猙獰著一張臉一步步逼近的楚承琿,感到有什麼在召喚著自己,她猶豫再三狠狠閉上了眼睛。然而就在這時,容華手中的劍突然光芒大盛,照得四週一片刺眼,連楚承琿都忍不住用手臂擋住了眼睛。而同時,這把劍微微一動,容華閉著眼睛就順著這個小小的動作揮出了一個漂亮的劍花,在銀光閃爍之中,尖銳的長劍看似緩慢實則極快的刺向了楚承琿。
楚承琿到底是一名八段武者,雖不是身經百戰,但也是修煉了好幾十年,功力渾厚,身法靈活,這一劍刺過來他雖然大駭非常,但也拼著一股硬氣生生地接了下來。
然而,他還是低估了流雲劍的威力,卡嚓一聲,他才拿出來放在陽光下曬了曬的軟劍就應聲折斷了。
容華並不知道外界的情況,她只是專心致志地跟著流雲劍在揮舞,然後拚命記住這一套陌生卻威力無窮的劍法,感受其中的奧妙和精髓。她自知如果沒有意外,今日是在劫難逃的,可當一絲希望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還是要努力去抓住,哪怕重傷對方也是好的。
這一套劍法行雲流水,配著容華白色的裙擺,看起來就像是九天之外的仙女在跳舞。可仔細看去,所有人就都不能否認這套劍法的威力,劍鋒所過之處,無不湧起滾滾氣流,這種與一般劍氣不同的頗具殺傷力的氣流使一個八段武者也只能節節敗退。
楚承琿看著一次次逼近自己要害處的流雲劍,恨得牙癢,他面對這樣的楚容華根本無計可施。但他不能就這麼離開,他必須殺了她,永絕後患!
揮舞著長劍的女孩被淡淡的銀光包圍其中,楚承琿看出來這些銀光是長劍發出來的,可這光芒的力量卻像極了稀薄的內勁。他根本不敢去觸碰,因為一旦碰到他就必定被刮去一塊肉。
這到底是什麼功法,什麼東西?難道是流雲劍的秘密?可是楚承希得到這把流雲劍這麼久也從沒見他這般使用過啊。
楚承琿在那邊驚疑不定不敢再靠近,容華這邊也停下了動作,睜開了雙眼,她看著臉色發青的老男人,冷冷地笑了。長劍在身側一劃,淡色的光芒就隨著氣流盤旋在了長劍之上,她說:「老傢伙,我雖然只有三段內勁,但配合這流雲劍,我想拖著你也是容易的。我相信只要再堅持一會兒,來找我的兵馬就會到,那時候你能殺了所有人嗎?能不讓楚承希知道嗎?」因為上一次就是楚承希把她救回來的,加上這好幾日的不行動,所以她猜,楚承希是警告過楚承琿的。
果然,楚承琿臉色一變,但手底下的動作卻更快了起來,雙手齊動飛撲向前,用了全部的功力,掌風所過之處,滾石飛動,樹枝皆斷。
容華腳尖點地急忙後退,她知道這一掌絕不能硬接,否則以她現在這種內傷復發,外傷纍纍的身體,絕對會死過去,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她運起全身內勁,將它從丹田處擴散開來,隨著流雲劍的轉動而散在了空氣當中,以此為屏障企圖削弱楚承琿的攻擊,然而,對方畢竟是八段武者,與自己相差了五個層次,就算有這神乎其神的流雲劍幫助,她也不可能擋得住他的全力一擊。
只見灰色的地面上煙塵翻滾,一陣劇烈的響動後,煙塵中有什麼突然倒在了地上,灑出了一抹殷紅。
塵埃落定,容華倒在樹幹上,身前的地面上是一灘血跡,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雙肩上滲出了鮮紅的血液,慢慢浸染了領口一圈的白色狐狸毛,流雲劍失去了光澤落在遠處的草地上。她眼神漸漸渙散,那虛弱的模樣就好像下一秒就會昏過去,可即使這樣,她仍舊死死地盯著對面的男人。
楚承琿兩掌揮過去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被容華週身圍繞的內勁所傷的打算,所以這時候全身疼痛他也不當回事。他看著容華癱坐在地上,身上一絲內勁的氣息都找不到了,心底就是一陣暢快,呵,想跟我鬥,你父親都沒資格!
他笑了,即使全身疼痛也笑得極為張狂,可容華卻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著他,一直看得他心裡發毛。
容華艱難地抽了幾口氣,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折磨著她,讓她的腦子漸漸不靈活了,眼前也開始出現黑色的斑點,可她依然扯著唇,一口呸掉了嘴裡的血,得意地說:「我說過,哪怕是死,我也要、要你付出……代價。」這就是她楚容華的驕傲,是袁家女兒的狠辣與堅持。
她話剛剛說完,楚承琿就覺得胸口比其他地方都要痛,還帶著隱隱的冰涼,心臟猛地一落,他緩緩低下頭,一把寒鐵製造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左心臟上!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他驚慌失措的是,那把匕首的劍身上粘著一根毒針!
這可是寒毒銀針!五段以下的武者一旦被扎不出一個時辰就會死!他是八段武者,可也扛不住五個時辰,但寒毒銀針有解藥,就在島中的本家。
楚承琿哪裡還有心思理睬對面的女孩,慌忙拔出了匕首扔在地上,然後用手指狠狠在胸口四周敲了敲,止住了血脈流動,再不看容華一眼飛身離去,一邊跑一邊還吹了幾聲口哨,似乎是傳喚人的口號。他不殺她,反正她不死也是個廢人!一個廢人,他想殺了她,還需要再費什麼力氣嗎?他還可以看著這個廢人痛苦得生不如死!
容華看著楚承琿驚惶離去,不禁皺了皺眉,有些疑惑,他為什麼不殺了自己再走?可是下一秒,她就知道為什麼了。她驚愕地看著自己沒有一絲力量的雙手,陷入了混亂當中,她連一絲內勁都調動不起來!
陷入黑暗之前,容華幾乎絕望了。她內勁全失,丹田被毀,內傷復發,肩胛骨碎裂,心肺被擠壓變形,還血流不止……這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就算被救回來,她也幾乎是廢人一個!
她昏死過去沒多久,袁毅就帶著小劉等兩千直屬親兵趕了過來。他一直以為容華會比他先回到軍營,可等他拜託了那些殺手回到軍營發現根本沒有容華和薄伏兩人後,就知道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而且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懊悔,他驚慌,他自責,他焦急!而當他終於找到了他心愛的女孩,看著她就這樣滿身是傷地倒在血泊裡,他心痛得無以復加,好像有人硬生生地把他的心臟給挖了出來,扔進了冰天雪地裡。
三月末的京城百花齊放,可坐在飛機上抱著容華的男人卻沒有任何心思去欣賞這些,他只能緊緊地摟著他心愛的女孩,直到飛機降落在袁家別墅前的大草坪上。
袁燁得到了消息就立馬召集了各科系的專家醫生等在家門口,連本家的私人醫生也通通被他給拎了過來。柳芸知道容華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時就暈了過去,等醒過來確定女兒出事的事情是真的,就又暈了一次。
她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死死地抱住丈夫的腰,臉色蒼白眼眶通紅。當她看見飛機遠遠飛過來時,幾乎就要衝上前去。
袁毅一抱著容華走下飛機,柳芸就跌跌撞撞地衝了過去。「楚楚!楚楚!」柳芸抓著袁毅的手哭喊著問:「楚楚到底怎麼了?啊?怎麼會這樣?你是怎麼保護妹妹的?!」她一點也沒有平日那貴婦人的雍容做派,此時哭得撕心裂肺毫無形象。可是,最心愛的女兒成了現在這樣子,她哪裡還會有心思注意什麼狗屁的形象?!
說柳芸是心痛的,那麼袁燁就不僅僅是心痛了,他震驚、害怕和憤怒,他顫抖著雙手抱住了袁毅懷裡的女孩,可袁毅此時卻像發了瘋一樣,死都不肯撒手,他摟著他的寶貝,害怕得鬆不開一根手指。
「鬆手!」袁燁覺得自己快瘋了,如果不是還關心著女兒的傷勢,他幾乎就要衝出家門把洪國瑞和洛信德拉出來蹂躪上千百遍,然後操著傢伙闖進楚家,拼了命也要和楚承琿同歸於盡!
袁燁可不是袁毅這些小輩,什麼都不清楚,他聽了袁毅的話就猜出了這一次對容華動手的人是誰,就算不是楚承琿,也是楚承琿派來的人!
袁林一直僵立在門口,他看著前面的爭執,半響,突然對身邊幾個醫生吼道:「全他媽傻站著幹什麼!給我去準備儀器,給楚楚檢查身體!袁毅,他媽的給我放手,你要發瘋到什麼時候!楚楚需要治療,而不是你的擁抱!」
二十幾個醫生大夫被三少嚇得全身發抖,慌忙走進了屋子忙碌起來。
袁毅被吼得一愣,隨即鬆開了雙手,袁燁也小心地把女兒抱在了懷裡,然後轉身大步走進了房門。
袁林看著父親懷中的女孩,那精緻的小臉上留下了幾道劃痕,原本水潤的雙唇變得乾裂,一雙好看的柳眉緊緊地皺著,她喃喃地說著什麼,嘴唇顫抖,看起來極為痛苦。最刺痛袁林雙目的,是女孩肩胛骨上的血跡,即使換了一身衣服,她的肩膀也還是慢慢地留著血,繃帶根本阻擋不了這些鮮血的外溢。
女孩被抱著來到了房間裡,醫生們開始用儀器檢查她的身體狀況,從袁家來的大夫們則開始診脈,房間很大,雖不至於人滿為患,但也看得出其中的緊張和冷凝。
袁毅跟著要走進房間,袁林卻猛地拉上了房門,他面對著自己的二哥,突然揮出了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胸膛上!
轟一聲,男人如山的身體撞在了走廊對面的牆壁上,牆壁甚至出現了細小的裂紋。
「袁毅!你就是這樣保護楚楚的嗎?她在你的眼皮底下受了傷!你有什麼資格愛她,你連保護她都做不到!你他媽到底幹什麼去了!她為什麼會受傷,你人在哪裡?你的親兵呢?」袁林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怕打擾了房裡的檢查和治療,可他依然忍不住低吼著,就像一隻發狂的小獸,試圖撕咬眼前的一切。
袁毅接受著袁林的拳打腳踢,一言不發地仍由他打,好像這樣承受著疼痛,他才能讓心不麻木。
會診一個小時後結束了,與袁毅在朝鮮找的醫生給容華看過後的結論是一樣的,受傷太重了,心肺功能幾乎缺失,只能用藥吊著命,醒過來的幾率太小了。他們可不敢說什麼植物人,生怕這位憤怒悲傷的父親拿著槍就結果了他們。
「告訴我方法,讓她醒過來的方法。」袁燁卻不理這個結論,他盯著幾個低頭不語的老頭,這些都是袁家來的大夫,少說都有七十歲的年紀,一個個都成精了似的,當然不敢貿然開口,他只能威脅:「我把話撂在這裡了,要是楚楚要個三長兩短,你們也別想好過!」他不是什麼好人,他只在乎自己想在乎的人,女兒不是他生命的一切,可他卻視她勝過生命,如果女兒真的從此昏迷不醒,甚至
幾位大夫都是看著袁燁成長的,他們當然瞭解這位家主的性子,他說到做到。眾人全身發抖,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先生被推了出來,這些人裡,他的醫術最精湛,特別是針對武鬥所致的內傷。
在這位老先生的要求下,所有人,除了袁燁和柳芸都被趕了出去。這些人一出門就看見了門外打得正凶狠的兩兄弟,頓時一個個都靜若寒蟬,忙不迭就滾下樓去了。袁林見這些人出來,便停了手,急忙走進了房間,袁毅當然也跟了進去。這一回袁林沒有阻止,因為其實在理智上他是理解袁毅的,可情感上他無法原諒。
他那麼愛著,那麼寵著,那麼捨不得的女孩,卻在沒有他的地方受了傷。他憤怒於袁毅的保護不周,更痛恨死了自己的無能為力。他看著女孩因為那時而低喃,時而痛苦悶哼,時而沉睡得彷彿已經死了的樣子,多麼希望自己能夠代替她去受罪。
在這段見不到容華的時間裡,袁林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她,想著她的笑,想著她的調皮,想著她對自己的溫柔和遷就,也想著她對自己的逃避和拒絕。可他做夢都想不到,她會受傷!
房間裡很安靜,袁林扯開袁毅的手臂,像個守護寶藏的巨龍一樣坐在容華的床邊,他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的眉眼,聞著她身上的香味,讓自己盡量、盡量不要心慌,他要冷靜下來想解決的辦法才對。
「說吧。」袁燁心如火燒,悶痛和撕扯的感覺在心臟上蔓延,身邊的妻子也心神憔悴,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大家族的領頭人,他除了忍耐還是忍耐。
「家主,我先有一個問題想問。」老先生說。
「不用問了,就是你想得那樣,楚楚十八歲時就有了內勁。」袁燁在抱住容華的時候就已經為她探過脈,此時看老先生這申請,當然就猜了出來。
老先生即使已經有九成把握的確定,但聽到袁燁承認的時候,還是猛抽了一口氣,他顫抖著手指,嚥了嚥口水,道:「這可是准先天武者啊。准先天——」
「說重點。」袁燁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極了。
「是,家主。經過診脈,我認為大小姐受的傷並不完全是被人所傷,也是被自己所傷。她應該在之前就身有內傷,遇敵時強行使用了內勁才導致丹田受損,而且……我認為,大小姐還用了什麼特殊的武技,具體的我也說不出來,但只能確定的是,大小姐用的這種武技加劇了丹田的壓力,最終毀掉了她的丹田,以至於失去了所有內勁。」唉,丹田都毀了,連重新修煉內勁都不可能了,這樣一個有著傳奇色彩的准先天,就這樣在一展鋒芒前就隕落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老先生的意思,袁燁當然懂,可他並不很在乎。在他心裡,沒有什麼比女兒的性命還要重要,只要女兒開心地活著,沒有內勁又如何,他會保護她,會把她時刻留在身邊,看在眼裡,無微不至地保護她!
「你只要讓她平安。」袁燁說。
可是老先生卻為難地搖了搖頭,頂著袁燁突然加諸在他身上的勢壓,冷汗涔涔地說:「大小姐受傷的不止是丹田,五臟六腑,經脈,肩胛骨還有喉嚨都受了嚴重的傷害。能活命,但要用珍貴的藥材續著。至於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大小姐的意志了。」其實,也要看天意了,這傷實在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