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回到羨禾家門口的時候,看到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孔。
突然間,她發現自己連呼吸都困難。
她屏住氣,貪婪地看著那張讓她念念不忘的臉龐。
「你總算帶著我的孩子,回來了。」陰冷的笑容出現在林浩天英俊的臉上。
千尋看見他的目光很冷,冷得想殺人。
千尋記得林叔曾經跟她提過,一個月前他去美國出差的事。
所以,一個月過去,他從美國回來,已經從林叔那裡得到了全部的真相。
「你居然瞞著我,帶著我的孩子住在這種破地方。」他指責她。
「對於你來說,這或許是破地方,但對我來說,它比什麼都珍貴。」千尋的自尊雖然受傷,但表情卻平靜如水。
「如果不是被我發現,你還打算瞞我瞞到什麼時候?」他冷聲質問。
「是你不想要孩子的。」千尋說。
她一直記得,她曾經問過他是否想要孩子的打算,他說他從來沒有想過孩子的問題。
「該死的,」他突然懊惱地低吼,「我不會允許我的孩子住在這種破地方。」
「我們已經離婚了,那麼,你想怎麼樣?」千尋問。
「離婚?」他冷笑道,「我倒想問問你,你決定離婚的時候,為什麼要向我隱瞞懷孕的真相?」
「這很重要嗎?」千尋平靜地反問。
「當然重要,他是我的孩子。」他說。
「但他也是我的孩子,」千尋說,「雖然我沒有你那麼有錢,可以為孩子提供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我還有對孩子滿滿的愛。而且,我一定會比以前更努力,我相信我一定可以養活我和我的孩子。」
「就靠你畫畫那點薪水,如何養活我的孩子?」他問。
千尋無言以對。她自己知道也許很天真。
「你想要離婚,可以,但必須在生完孩子以後。」他陰沉著臉孔,對她說。
「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千尋歎息,眸色中的憂鬱變得更濃了,「但唯獨這點,我沒有辦法答應你。」
「既然我知道你已經懷孕,就不會坐視不管。」
「或許你會覺得這是一種責任,但對於我來說,真的完全沒有必要……」
「沒有必要?」他冷笑道,「你以為,我會對我的孩子不聞不問?」
「等孩子生下來後,我會定期安排你跟孩子見面。」她垂下眼,淡淡道。
林浩天盯著她平靜,又寫滿憂傷的臉龐,心情突然變得煩躁起來。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想要孩子,」千尋的心痛起來,「所以,你不必把我和我的孩子當成是你的一種責任。我有能力可以負擔得起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會要求你承擔你不想承擔的責任。」
「那是我的孩子,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責任。」
「但是我,我過得很好,我不需要你的責任。」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固執?以前的你,不是這麼固執的女人。」他大聲地指責她。
「對,但那都是以前,」千尋的聲音也很大,她淒楚地笑了,「現在我們兩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了,所以,我對你所有的付出和妥協,從我決定離婚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全部終結了。」
他瞪著她,沒有說話。內心感到虛空一樣難受。
千尋拿開鑰匙開門,但被林浩天抓住。「你在怪我,你怪我收購了你父親的公司?」
「我沒有怪你。」千尋甩開他的手,語調很冷淡。
「如果不是,你對我的態度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冷淡?」她的語調越平淡,他的心裡就越不是滋味。
「就算你把遲氏完璧歸趙,也沒有任何用處了,」千尋再次淒楚地笑了,「我爸臥病在床,而我又毫無經商經驗……所以,我是真的不怪你。」
他岩石一樣堅硬的臉孔,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離婚,那麼,她真正想離婚的原因,又是什麼?
在她轉過身的時候,他突然宣佈:「離婚協議書在孩子生下來之前,我不會填。」
「你什麼時候填都可以,反正,我不會再搬回去。」她沒有轉過身,表情依然十分冷淡。
「你一定要搬回去。」
「我們已經離婚了,所以,我不會再對你作出任何的妥協了。」
「你到底想什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千尋的語調很冷淡,心痛的感覺卻漸漸生根擴散,「你就當作從來沒有我這個人,這樣,我們彼此都會好過一點。」
「我做不到。」他說。
「我不會拒絕你關心孩子,」千尋轉過身面對他,歎息地笑了,「等孩子生下來後,我也不會剝奪你們父子見面培養感情的機會。但在生產之前,我認為,我們沒有必須見面的理由。」
「孩子是男孩?」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孩子一樣欣喜。千尋從未見過這樣的他。她一直以為,他不會想要孩子,更沒想到會在他的臉上看到初為人父難以自禁的喜悅。
她突然好怕自己會心軟……
在堅定的外殼破碎之前,千尋再次拿起手中的鑰匙開門。
林浩天再次抓住她的手。「你跟我回去。」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她問。
「難道我說的,你也聽不懂嗎?」
「好,既然你執迷不悟,我可以一次性把話清楚,」千尋甩開他的手,冷淡道「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再強迫自己繼續和你生活在一起。以前我一直覺得我們兩個人可以渾渾沌沌地生活一輩子,但當我們的契約,我們的界線,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時,我開始考慮,我們是否能夠若無其事,以假夫妻的身份走完這一生……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貪戀契約以外的東西……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愛情不是一廂情願,也不是兩個人曖昧不明的界線。我一直自以為是的愛情,其實,不過是建立在自己想像之中的海市蜃樓。」
千尋的眼淚湧上眼窩。
林浩天瞪著她,眸色非常深沉。
「以前我一直以為,以自己無私的愛一定可以感動你,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愛情跟付出沒有直接的關係,愛情是兩顆心靈的碰撞,是一瞬間就決定的事,」千尋的眼淚自眼窩深處滑落下來,「你一定也懂得那種在愛情裡困守其中,找不到出路,如同跌入深淵一樣的痛苦。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夠體諒我,用你曾經的痛苦來設想一下我的痛苦。」
千尋淚眼迷離地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心痛到了極點。
「既然你給不起我愛情,那麼,我請求你,不要再動搖我想擺脫你,擺脫過去的決心。」
他看著她,仍然沒有說話。
千尋說完話,勇敢地擦掉眼淚,然後拿起鑰匙,開門。
這一次,林浩天沒有再阻攔她。
在房門關閉之前,他看到她的臉,寫滿了心碎。
然後,隨著房門的關閉,她與他,被徹底地隔絕在兩個世界之外。
千尋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間,坐在床沿邊上,蜷起膝頭,把臉深深地,深深地埋進去,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