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和白老先生坐下來,將白氏的脈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照先生的經驗應該如何?」
白老先生捋著鬍子慢慢地道:「從前我也遇到這樣的病患,」說著搖搖頭,「本來的病就不好治,又懷著身孕……現在看來只能先用藥穩住病情,捱到生產。」
楊茉點頭,她也覺得應該如此,只不過在這裡沒有特效的藥來醫治白氏的病,只要白氏能將孩子生下來,身體少了負累,說不得病情還會稍稍緩解。
楊茉剛要去寫單方,外面的婆子來稟告,「大小姐,侯家人來門口鬧了。」
侯家人還真是沒有臉皮,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門來。
楊茉皺起眉頭,隨著下人去門口。
還沒出門就聽到外面傳來侯太太的喊叫聲,「都來瞧瞧啊,這可不就是程家的馬車,楊氏是收了程家的銀錢才會這樣謊稱程氏的病已經好了,楊氏是什麼人你們可知曉?她父親貪墨賑災的銀子被官府正法了,楊氏這樣的人竟然還有臉皮出來行醫。」
和離書官府這麼快就判了下來,對侯家人如同晴天霹靂,不但要將院子還給程家,還要給程家財物,侯家人本來是要去程家門口鬧個不停,誰知道遇到程夫人馬車,就一路來到楊家。
侯太太始終不明白,本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偏就被楊大小姐一句話推翻。
楊茉走到門前,看向侯太太,「太太怎麼來我家門前鬧起來了。」
侯太太一臉得意,「楊大小姐總算出來了,」說著向裡面張望,「程夫人可在?今天秋闈發榜,我們老三考中了。」
原來是考中了就來這裡張狂。恐怕是程家門前不好撒潑才跟著程夫人的馬車到這裡,程家不好欺負就將污水潑在她頭上,這樣一來侯三爺再娶妻也好說並不是虧待之前的程氏,而是程家仗勢夥同她安給了侯家罪名。
「侯太太,三爺考中是好事啊,」楊茉看向侯太太道,「你家中應該擺上宴席慶賀一番,怎麼卻來我這裡鬧起來。」
侯太太冷笑,「還不是因為你,你自己悔婚也就算了。還拉上旁人,我告訴你,今年解元是常亦寧。如果你不是忘恩負義想要另攀高枝,如今可就是解元太太了。」
楊茉不由地笑,「這麼說是我吃虧了,那太太應該解氣才是,為何卻來鬧起來。」
侯太太咬牙。「要不是,我家的宅子、土地……」
「住口,」楊茉十分不耐煩道,「你家宅子、土地不是我拿了,我不過是治病救人,你那些髒水不要潑在我頭上。沒理還要咬三分,太太家中也是要做官的人了,就不怕這樣胡攪蠻纏惹人笑話。誰腳底有泥走兩步別人就會知曉,用不著大張旗鼓的吵嚷。」
「你看看周圍人是在笑你還是在笑我。」
侯太太四處看去,周圍立即傳來一陣嘲笑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楊大小姐不過是治病,用得著這樣嗎?」
「是啊。真是欺負人。」
楊家搬來這裡有一陣子了,誰都知道楊家的為人。保合堂的藥相比別的藥鋪藥好還要便宜些,達官顯貴們不知曉,周圍的人卻不少去保合堂抓過藥,現在聽侯太太這麼說,大家頓時覺得氣憤。
說話聲此起彼伏,「哎呦呦是不是走錯門了,這是楊家不是程家,來這裡撒潑……」
「人家是舉人的娘,不能說是撒潑,小心一會兒啊去你家裡鬧起來。」
哈哈哈,笑聲越來越大。
楊茉道:「是非曲直不用掛在嘴上,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女醫,擔不起你說的那些事……」
楊茉聲音剛落,就聽到有個急匆匆的聲音,程夫人趕出來,「侯氏,你若是要論和我去程家,為何在這裡叫嚷,這些年你們侯家吃用我們程家的,又要將我女兒往死路上逼,你就不怕有報應嗎?」
「以你的家境,哪有銀錢供三爺在京中待考,一待就是三年,如今考中了,你們倒忘恩負義地到處吵嚷,不過是個舉人,想要拚個光鮮還早著。」
礙著身份程夫人在牆內說話,外面人卻聽了清清楚楚。
侯太太被罵的就要拍腿撒潑,旁邊的婦人起哄道:「快來看看,舉人老爺的娘準備要哭了。」
……
白氏靠在椅子上喘息,老婦人在前院聽了吵嚷聲進門,「太太啊,要不然我們換一家藥鋪去看病症,我看這個楊大小姐未必醫術好,門口還有人來鬧呢,說楊大小姐的父親是貪官,貪墨了賑災銀子,楊家因此沒落……」
要不是白氏的身子不行,他們早就離京了,現在冒著危險回來治病,名氣大的藥鋪不敢去,只是人說楊大小姐能診孕中病,又是女子方便行事,再者孤女無依無靠自己開藥鋪,想必身後沒有靠山,他們這才過來敲門。引路的人倒是說的繪聲繪色,楊大小姐能讓病患起死回生,現在看來也是誇大其詞。
白氏竭力抬起眼睛,「你將……話……再說……一遍。」
老婦人便將之前聽到的又說了。
白氏心裡不禁一顫,楊家,貪墨了賑災的銀子,楊家,該不會那麼巧,真的是她想的那個楊家。
如果真的是那個楊家,她還有什麼臉面呆在這裡,求楊大小姐救她性命。
白氏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楊家下人邊說話邊端了茶進來,白氏依稀聽到隻言片語,「就不怕有報應……」
就不怕有報應。
白氏聽著自己喘息的聲音。
就不怕有報應,難道真是報應來了,白氏想要支持著起身,卻渾身癱軟不得動彈,她抬起頭看周圍,楊家的下人拿起軟布來擦白氏的額頭,白氏頓時心中生出一股愧疚,早知道她不該來這裡。
……
侯太太在哄笑聲中紅了臉,額頭上已經出了汗,咬牙道:「楊氏這樣的家風,看以後誰會來找你看病,一個婦人能有什麼本事,你們都被她騙了,早晚知曉事情,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
侯太太正在吵嚷,只聽身後忽然暴喝一聲,「保合堂的楊氏可在這裡?」
侯太太被嚇得在人前狠命地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轉過頭來,看到幾個穿著官服打扮的人,不禁心中瑟縮,片刻之間反應過來,這裡是楊家,官員來也是衝著楊氏和她無關,她害怕什麼。
瞧瞧楊氏的報應來了,官員定是來抓人了,想及這個侯太太心裡立時愉悅了幾分。
侯太太忙道:「是……是……是楊氏家。」一連串的答應如同楊家應門的下人。
官員不明就裡徑直看向侯太太,「去將楊氏叫來。」
侯太太高興地向旁邊走兩步,伸著脖子道:「楊氏……聽到沒有……官爺要找楊氏。」
楊茉本來要回去院子裡,聽到這聲音停下腳步。
官員已經走進來,女眷們迴避,楊茉迎上前去,「民女楊氏。」
楊家裡外頓時安靜下來,侯太太向院子裡看去,生怕錯過好戲,官員上門誰都知道沒有好事,兒子回家說過楊氏得罪了太醫院,太醫院不會善罷甘休……
其中一個官員板著臉道:「聖諭,召楊氏進宮診治,楊氏立即和我走。」
進宮診治,楊茉有些吃驚,沒想到會讓她進宮診病,按理說她和太醫院鬧到這個地步,太醫院絕不會舉薦她。
裡裡外外的人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楊茉蹲身道:「民女拿了藥箱就隨大人們走。」
官員點點頭,楊茉帶著人走進內院,「梅香準備我的工具,秋桐去拿我們楊家的成藥,再準備些乾淨的布巾。」
吩咐好了,楊茉去見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和沈微言還沒有聽到消息,聽楊茉一說,白老先生神情嚴肅起來,「進宮診治可不是小事,老夫也進宮為太妃看過脈,師父囑咐過不能完全逆著太醫院的意思,開的方子寧可碌碌無為也不能冒險,可是到了那個時候,不能眼看著病患死,我就用了正確的藥方,雖然沒有責怪下來,往後我也沒有再被傳喚入宮。」
在古代這樣的環境要明哲保身,不能一門心思的救人,這個道理人人知曉,但是到用的時候,如果放著人不去救,總有一種殺人的感覺。
楊茉點點頭。
「白氏就交給先生。」她已經讓人去找濟子篆,濟子篆能妥善治白氏肚子上的傷口,她再將梅香留下換藥,這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妥善的安排。
收拾好了,楊茉帶著秋桐上了馬車,馬車在宮門外停下來,來傳聖諭的官員將楊茉帶進宮中。
內侍在前面帶路,一道道宮門走進去,內侍止住腳步,楊茉抬起頭一看,是養心殿,讓她診治的不是嬪妃也不是太妃,難不成是皇上有疾?
不可能,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她不過是一個民間郎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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