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道:「來日方長,養不好傷口,日後武舉就更難了,得不償失。」
楊大小姐的話總是很有說服力,陸贄頜首,「我會好好養著。」
這樣就好,病人要回家,醫囑要寫清楚,填好陸贄的病案,楊茉遞給陸贄,故意繃著臉很是認真,「一定要按照我寫的做,保合堂的郎中每日都會上門看傷。」
陸贄點點頭,轉頭看看自己住了好幾日的屋子,在這裡經過了次生死,這裡的一切在他心裡都留下些許牽掛,尤其是保合堂裡的小郎中,大家見面都會打趣幾句,要不是楊大小姐是女子,他可能早就將她當做了兄弟般,想及這個陸贄不敢再抬頭看楊大小姐。
陸正重孝在身不能出門,陸家太太命下人抬來了肩輿接陸贄上轎回家,陸贄擺了擺手,「我自己走出去。」
在保合堂這麼長時間,他都聽到外面對楊大小姐的議論,楊大小姐是個女子無論做什麼都會引人非議,只因為千百年來沒有幾個女子能蓋過男人,女子不能主外而是要留在內宅三從四德,若不是來此治病,他也不會認同什麼巾幗英雄,想到這裡便覺得自己從前實在淺薄。
他不能幫楊大小姐做什麼,他只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保合堂,走出這藥鋪一條街,讓那些醫者和郎中都看看,楊大小姐救活了他。
陸贄整理好身上的長袍,慢慢地走了出去。
不管是藥鋪裡的堂醫還是夥計、掌櫃,都紛紛停下來看陸贄。
陸贄雖然走的慢,卻步子平穩,臉上神情一如常態,提起袍子,一腿邁出了保合堂的門檻。
前來交書函的郎中聽到身邊人喊。「陸少爺。」
陸少爺,就是楊大小姐救治的那個被槍頭刺傷的陸少爺,小郎中覺得心臟豁然一跳,眼睜睜地看著陸少爺從眼前走過,半晌才想起來,「大家來看,楊大小姐治好的陸少爺自己走出來了。」
陸家接人的消息本就傳開了,被小郎中這樣一喊,大家更是紛紛出門向街上看去。
陸少爺,真的自己走了出來。
陸家人將轎簾掀開。陸贄卻停下腳步抬起頭看向天空。
湛藍湛藍的天,深吸一口氣,雖然滿是草藥的香氣聞起來卻還是讓他覺得舒暢。他低下頭向旁邊的家人擺擺手,一步步向街上走去,他要走出這條街。
陸贄轉過身來,先鄭重地向保合堂躬身三拜,然後才慢慢地向前走去。陸家人抬著轎子在後面跟,本來吵鬧的街道這一刻無比的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陸贄身上。
陸家少爺當時明明已經快要死了,而今卻能站起身來行走,此時此刻不能不佩服楊大小姐。
「楊大小姐醫術高明。」之前站在保合堂門口準備上交書函的小郎中喊了一聲。
藥鋪裡的堂醫明面上彷彿不在意,卻仔細地聽著周圍的聲音。也有人特意讓弟子去看。
陸家少爺確實是一步步地向前走著。
楊大小姐的醫術確實高明,和濟子篆一起將這樣的外傷治好了。
「楊大小姐醫術高明。」陸家人開始附和起來。
「楊大小姐醫術高明。」
聲音此起彼伏,再也沒有人站出來反駁。
誰也不能反駁明擺著的事實。那些曾經有異議的人全都縮起了脖子,雖然誰也不願意承認醫術不如一個女子,可這就是事實。
陸贄覺得走得越來越輕快,他不但活著,還能用這樣的方式證明了保合堂和楊大小姐的醫術。
多虧他沒有死。他堅持下來了,他從心底裡感激楊大小姐。
喧鬧聲中。有個人混在人群之中看熱鬧,他一雙眼睛好奇地向周圍張望,如同出籠的鳥兒,透著一股興致勃勃的表情。
他身邊的下人不停地彎腰勸著,「天……公子……回去吧!這亂哄哄的不安全啊。」
喬裝打扮的皇帝甩了甩袖子,很不屑地看著內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怕什麼,再說我帶著侍衛十三人,別說是外人,就算你個老狗也動不了我分毫。」
內侍忙彎腰,「您說的是……」眼睛不停地向周圍看,穿著便衣的侍衛忠實地分佈在左右。
「這人是誰?」皇帝將手抄在袖子裡,衝著陸贄努了努嘴。
內侍不知道怎麼接話,街上遇到的人,哪裡能知曉的清清楚楚,不像是在宮中,隨便來一個貓三狗四,都能細數出祖宗來。
那人招招手很不耐煩,「為什麼大家都在看他?」
內侍忙吩咐人去打聽。
眼見陸贄走出了這條街,內侍才打聽清楚,「那人受了重傷別的郎中都覺得必死無疑,保合堂的楊氏卻將他治好了,如今大家都看他一步步走出這條街呢。」
「哪個楊氏?」
皇帝對不在意的事,一轉臉就能忘了,下人恭敬地道:「就是治好醇郡王世子爺的那個。」
「哦,那個楊氏……」皇帝很不在意,轉身看了看保合堂,「去看看門口貼的是什麼?」
內侍忙吩咐人去看。
片刻間就將消息帶回來,「是楊氏招徒出的題目。」
一個女人要招徒,皇帝覺得十分可笑,竟然還要鄭重其事的收徒,「楊氏真有那麼厲害?」
內侍道:「奴婢不知,不過醇郡王世子的病……總是讓楊氏治好的。」
皇帝點點頭,內侍上前道:「公子,該回去了,人多眼雜,說不得誰會看到公子……」
他是皇帝,誰敢在他耳邊囉嗦,皇帝皺起眉頭,一腳踩向內侍,內侍疼的眼淚也流下來,卻不敢聲張伸出手來摀住嘴。
皇帝唾棄,「你這個老狗。」
皇帝讓內侍和侍衛護送著回去宮中,立即在門口看到等在那裡的馮閣老,馮閣老上前行禮,「皇上,您這是……去了哪裡,若是出了差錯可怎麼得了。」
馮閣老哆哆嗦嗦,像是受了天大的驚嚇。
皇帝揮揮手,「朕不是三歲小孩,不過是出宮看看朕的江山,上有天師護佑,旁邊有人護衛,不過是一個時辰,能如何?」
皇帝上了御輦,馮閣老提著官袍跟在下面小跑,皇帝看著馮閣老白髮蒼蒼的模樣,喘著粗氣聲像要立即就斷氣般,心裡覺得好笑,繃著臉有意催促宮人,「快些,朕要去更衣。」
宮人加緊了速度,馮閣老一時跟不上差點就摔倒在地,幸虧有內侍攙扶。
皇帝徑直去了上清院,換上一身的道服,逍遙自在地坐在蒲團上,馮閣老半天才讓內侍攙扶著走進大殿中,邊走邊從鼻孔裡噴著聲音,狼狽的模樣讓皇帝想要捂嘴笑。
「皇上……」馮閣老說不出話來,「皇上……皇上……聽老臣一言……可要顧著安危……萬不能……萬不能……」雙腿不停地哆嗦。
皇帝因馮閣老勸諫的不快頓時去了乾乾淨淨,撐起手臂笑道:「閣老累了,下去歇著吧,朕要打坐了。」
馮閣老轉頭看向旁邊,已經有內侍拿了拂塵遞給皇帝,皇帝閉上眼睛,一副已經入定的模樣。
馮閣老忍不住一陣咳嗽,哆哆嗦嗦地跪下來,「皇上,老臣有一事稟告。」停下來抬起眼睛,卻不見皇帝臉上有半點的表情。
皇上不接口,馮閣老就這樣跪著,汗都掉在地上。
皇上半晌才長吐口氣掀開眼皮,「馮閣老,怎麼還沒走啊。」
馮閣老似是跟著睡著了,旁邊的內侍忙上前提醒,「閣老,閣老,皇上問您話呢。」
馮閣老這才回魂,忙趴在地上,「皇上,三法司會審童應甫,童應甫說到安慶府知府楊秉正的案子,三法司將奏折遞給聖上,聖上御批要繼續審,老臣就將曾任同知的王振廷傳進京,楊秉正的案子是王振廷舉報,只有王振廷能說個清楚,誰知王振廷沒有到京中反而失了蹤跡,老臣以為說不得是路途中出了差錯,昨日官差進京稟告,王振廷船上遇強盜,人恐怕已遭毒手。」
「官府的船,怎麼就遭了強盜,臣以為這案子有蹊蹺,眼見是已經審結的案子,何故被提起,如今人證又……那不成了死無對證,童應甫說楊秉正被冤枉,那就是被冤枉,不少御史上奏折替楊秉正鳴冤。」
皇帝聽得無奈心煩,「閣老說吧,到底要怎麼辦?」
馮閣老低頭道:「讓三法司將童應甫的案子定了,該處斬處斬,不要再牽扯別的事,免得有人以此大做文章。」
馮閣老的話剛說到這裡,門口的宮人忽然一陣碎步進門,低頭向皇帝身邊的內侍稟告一番,內侍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馮閣老,然後將話說給了皇帝。
皇帝抬起眼睛,「馮閣老,」聲音在大殿裡拖著長長的回音,「吏部稟告,王振廷已經到了京中,正等傳召。」
馮閣老臉上一變,「這……是老臣……疏忽。」
皇帝點點頭,「既然人來了,就讓三法司審清楚,」說著頓了頓,聲音微尖,「閣老還有何事?」
馮閣老粗著聲音,氣息微弱,「老臣無事了。」
皇帝擺擺手像是趕一隻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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