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血洗過後的紅西村沉浸在一片悲涼之中。那些無辜慘死的村民屍體都已經安置好,倖存下來的村民自發地為他們入殮收屍,人人臉上都是一派沉重之色。就在前一刻,他們還是一家人享受著天倫之樂,下一秒,卻要接受家破人亡的殘酷打擊。這個世外桃源的村落,也不復先前的那般寧靜安詳了。安史之亂帶來的戰爭陰影,已經遍及了大唐的每一個角落。
而成昭和沈珍珠此時此刻卻陷入了一片惶然之中,找遍了村子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瞧見郭曖和無恨的影子,去了山裡,兜兜轉轉了很久,也沒有看到他們。沈珍珠因為極度的擔心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虛脫了,這五年來,無恨便是她活著的所有動力。如果無恨出了事,她真的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無恨,無恨,郭曖,郭曖,你們在哪裡啊。你們在不在這裡啊,在的話回答我們一下好嗎?無恨!」沈珍珠扯著嗓子,焦急地喊道。藉著清淡的月光,在山林裡奔走著,月光下的她,面色如雪一樣蒼白。走著走著,卻是腳下一歪,扭到了腳,整個人也坐到了地上,右手掌被竹籤給劃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液流了出來。
「珍珠,你怎麼樣?把手給我!」成昭面色一慌,連地扶起了珍珠,便要給她止血。沈珍珠卻是搖了搖頭,擔憂地道:「別管我了,沒事的。一定要找到無恨和郭曖!成昭。怎麼辦,怎麼辦?要是他們遇上了剛才的官兵,他們,他們…」
「你別多想,不會有事地。說不定他們沒有在山裡。或者是在某個地方藏了起來也不一定!」成昭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沈珍珠的精神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哭倒在了成昭的懷裡。成昭地面色亦是凝重不堪,緩緩地吁了口氣。剛才的那一批官兵,那個為首的將領他是認得的,是安祿山坐下的一員大將,喚作史思明。史思明突然率軍來到了紅西村,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
「娘,娘。我在這裡!」另一邊的山林裡,傳來了郭曖地呼聲。沈珍珠和成昭一陣緊張,已經向著另一邊的樹林穿了過去。方小玉和李光廷正從一個山坳裡出來,李光廷背著郭曖,一步一步地爬上了陡坡,郭曖的身上已經髒兮兮地一片,沾滿了樹葉,身上有好幾處擦破了。方小玉卻是揪心不已,在李光廷的後邊托著郭曖,一邊安慰著驚魂未定的孩子。
「郭曖。郭曖,無恨了,無恨在哪裡?」沈珍珠急急地奔了過來,連連地問道。李光廷抱著郭曖。一邊安撫著他的情緒,郭曖的瞳孔瞪得大大的,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惶恐地嚷道:「娘,娘,我怕,我怕!好多人,好多人啊!」
「乖。乖,郭曖不怕,郭曖乖啊,娘在你身邊,什麼事情都不會有的。鎮定點,冷靜一下!無恨了。無恨去了哪裡?」方小玉一邊輕輕地揉著郭曖的額頭。一邊輕聲地問道。
「她,她…她被那個壞蛋抓上了馬。我有追地。可是,可是我跑不過他們,我摔了一跤,滾到山下面去了!娘,娘,無恨,你們快點去找無恨啊!」郭曖的眸子裡閃著晶瑩的淚光,激動地抓住了方小玉的衣角。沈珍珠整個人地身子一晃,幾乎緩不過氣來,聲音開始哽咽:「無恨,我的無恨!怎麼辦?怎麼辦?無恨!」說到後頭,感情已經失控,哭得傷心欲絕,竟是昏厥了過去。成昭一邊抱住了珍珠,面色有些沉重起來,看了李光廷一眼道:「光廷,你好好幫我照顧珍珠,我現在就出去,看看能不能追上他們!」
「可是那幫狗賊那麼凶狠,我怕無恨…」李光廷一臉的憂愁之色,略略地說道,後面的話他沒有敢說下去,以那幫亂賊的凶殘,無恨如果真的落在他們手裡的話,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會的,無恨不會有事地。不管怎麼樣,我都要盡力一試!你們先回去吧,這一幫亂賊很有可能會再來襲擊村莊的。讓村民們小心點,他們都是安祿山坐下的人,那個為首的是史思明的弟弟史思義!」成昭一臉鄭重地看著方小玉和李光廷,又望了望昏倒在懷中的沈珍珠,目光裡充滿了疼惜,輕輕地在她地額頭上吻了一下,平復了一下燥亂地情緒,將珍珠交給了方小玉,「珍珠就拜託你們了。告訴她,我一定會平安地把無恨帶回來的。如果明天日落之前我還沒有回來,你們就讓珍珠好好保重!」
「成昭,你不可以說這樣地話。明天日落之前你一定要回來的。如果萬一,萬一無恨出了事情,你也回不來的話,珍珠她會難過死的。她失去的東西太多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為了珍珠,為了我們這幫朋友!」方小玉亦是一臉的肅然。
「成叔叔,你,你一定要把無恨帶回來,只要無恨回來了,我以後什麼都讓著她,再也不跟她吵架了,好不好?」郭曖仰起稚氣的小臉,憋屈著嘴巴。
「乖!你要好好聽你娘的話,知道嗎?叔叔答應你,一定會把無恨帶回來的!」成昭淡淡地笑了笑,一邊摸了摸郭曖的頭,幽幽地看了方小玉和李光廷一眼,「我走了,你們萬事小心!」說著已經放開了珍珠,踏步轉身離開了。「師父,你要小心啊!」李光廷喊道,怔怔地看著那一抹消失在黑夜盡頭的冷色,吁了口氣。方小玉看著那融融月下的身影,心裡頭有種不好的錯覺,那決然的風姿這一去,似乎歸來無期了。甩開了這些煩亂晦氣的思緒,李光廷背著珍珠下了山,回了村子裡去了。
「沈將軍。前方探子來報,史思明的部隊在前面地十里亭!」唐營裡,一身鎧甲傍身的沈驚弦正在軍帳之中,分析著安祿山的下一步行動,不時。帳外有一個監兵撩開了帳簾,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向他匯報了前方的敵軍動靜。
沈驚弦目光裡閃過一絲冰寂,英武的臉上有一絲振奮漾開,五年地時間將他由一個翩翩少年打磨成了戰場上風雲赫赫的少將,俊逸的面龐上添了幾分成熟的感性,風姿卓然,氣度不凡。原本他並無意於行軍打仗的。可是這些年來戰亂越來越頻繁,沈家在各處的業務也遭受了打擊,索性便棄商從兵了。這三年來,他轉戰潼關一帶,卻是得到了潼關境內很多人的支持。穆小超早已經建立了一支隊伍,沈驚弦與郭子儀途徑潼關的時候遭到了安祿山兵馬地埋伏,幸得穆小超帶領了人前來救援,將敵軍各個擊破,才有了現在的反撲機會,沈驚弦和郭子儀便兵分兩路。一路追擊安祿山的兵馬,一路追擊史思明的部隊。經過數月的周旋,沈驚弦將史思明逼到了岐山一帶。這裡地勢險峻,山路重重。追擊起來卻是頗費了他們一番周折。追著史思明一眾兵馬來此之後,因為前些日子下了雨,山路泥濘,不得不停止行軍,在山外駐紮起來。如今聽到史思明的行蹤,沈驚弦自然是興奮不已。當即便傳令下去,整裝待發,親自率領了三千餘人乘勝追擊。經過一番周詳的部署,卻是給了史思明的弟弟史思義來了個迎頭痛擊。史思義的兵馬一時間大亂,盡數全被沈驚弦拿下。
這一場戰役卻是贏得不費吹灰之力。經過一番盤問,原來他們的軍隊斷了糧,便想著在附近尋找食物,搜羅村莊。哪裡曉得竟是迷了路。困在了山林裡出不去了。不過最為可惜地是,只是抓到了史思義。並沒有見到史思明。
「沈將軍,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還要繼續在岐山一帶逗留嗎?」穆小超一臉崇敬地看著沈驚弦,淡淡地問道。
「不了,岐山一帶我們根本不熟悉,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的糧食也堅持不了多久。而且太子吩咐下來,要我不日前往汾陽與他會合,他有另外的計劃。我們暫時只能按兵不動了。而且依據我地猜測,史思明這個時候大概也是不會在岐山逗留了。史思義帶出來的兵馬不過兩千人,我們的兵馬也不多,還是先保持實力吧。敵人在暗,我們在明,這一仗會很艱難的。」沈驚弦蹙了蹙眉毛,吁了口氣。
「嗯,將軍此言有理,那我這就吩咐下去,先稍作休息幾個時辰,再折身返回汾陽!」穆小超點了點頭,贊同地看著沈驚弦。正說著,只聽得門外又有一名士兵進來了,單膝一跪道:「啟稟將軍,在史思義的帳營裡,我們發現了一個小女孩。好像是從附近村落裡被他們帶出來的。」
「是嗎?」沈驚弦蹙了蹙眉毛,嗯了一聲,「那就找人把她送回她的家去啊!」「回將軍,小女孩說她不認識回家的路了,現在還在外面哭了,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士兵面露難色,有些費力地說道。
沈驚弦略略地沉思了一會,看了那士兵一眼,便掀開了簾子,走到了外邊,果不其然,卻見得一個粉雕玉琢地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外邊,不停地哭著鼻子,喊著要娘親和爹爹。
「怎麼搞的,你們為什麼讓她哭!」沈驚弦有些斥責地看了她身後的兩個士兵一眼,吁了口氣,緩緩地走上前去,蹲下身子道,「小妹妹,你怎麼了?告訴叔叔,你是哪裡人?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仰起頭,一臉警惕地看著沈驚弦,縮了縮脖頸,哼了一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們是壞人,哼,你們欺負我們村子的人!我不會告訴你們的。」
「放肆,敢對將軍無禮!」身後的一個士兵怒道,便要抽了兵器出來嚇唬嚇唬小女孩。「幹什麼,把劍收起來,誰讓你這麼做地,她還是個什麼都不懂地小女孩!」沈驚弦大聲地道,冷冷地瞪了那士兵一眼。小女孩有些驚懼地看著那凶神惡煞的士兵,怯怯地躲到了沈驚弦地身後,拽住了他的衣角。
「小妹妹,別怕。叔叔不是壞人,我們是好人。我們是大唐的軍隊,我們是保護你們老百姓的軍隊!」小弦轉身過來,溫潤地笑了笑,拍了拍小女孩的頭。「叔叔你也是唐軍啊,那你認識我叔叔李光弼麼?我娘說,叔叔可厲害了!」小女孩四處望了望,見得那軍旗上寫了一個唐字,這才稍稍地放了心,眨了眨水靈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