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飛來的箭雨,讓整支車隊變成了籠中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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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達和底下的軍官大聲對士兵喊著:躲避,閃避!
光禿禿的樹木,並不能成為抵擋箭雨最好的屏障,人們尋找更好的庇護場所,躲在馬車下,或是拚命地往外跑。馬兒失控,不是中箭身亡,就是扯開韁繩自己跑掉了。
最大的問題在於在這個風雪瀰漫的地帶,看都看不清楚這些箭從哪裡射來的。
廖姑姑跪在馬車上發抖,全身哆嗦個不停。再看見一支箭像是直衝自己射來時,她兩眼一翻,直接栽在了車上。
朱璃伸手,從馬車壁上取下那支敵方射出來的箭,只見那箭製造的並不規整,略顯粗糙,沒有軍隊裡用的統一標識,按這個邏輯推斷,來的人是黑風谷那批下山來狩獵的人沒有錯了。
「三爺?你再不坐鎮指揮,我看外面這個車隊要全完了。」李敏的聲音,像是好心好意地規勸他說。
尾隨她這話,朱璃從車窗口望出去,果然是外面一片全軍潰敗的場面。主帥不在,沒有有力的指揮,軍心渙散,全軍覆沒在所難免。為今之計,肯定是要自己出面去維持局面。可是——
心頭哪兒就是揪住不放。回頭,再看她那雙眸子猶如風平浪靜的湖泊,無驚無險,一臉從容,貌似心裡早有算計。他伸出手突然在她的左手上一握,懷裡掏出太后給的那只凌波煙雲,遲疑了一下之後,把玉鐲子戴到她左手上。
她沒有反抗,只安靜地看著他這一串動作。
給她戴上了鐲子,朱璃心口哪兒一鬆,說:「馬維會護送你,你不用擔心。」
「三爺,本妃從就未曾擔心過。」
朱璃轉頭,在她臉上瞪了下,深深的眸光瞅著她的秀顏:「不要懷有不軌的心思,這對你沒有任何用處。」
難得見三爺有這種表情,帶著恫嚇威脅,那隻手在她剛好不久的手腕上緊握著,像是要再次輕易折斷。
李敏為之淡然地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三爺素稱玉面王,是不該有這樣擔驚受怕惶然不安的神情,可是,朱璃很清楚,自己的那一腔鎮定自以為是,每每到了她面前,變成了笑話。
如今,卻也不能顧著她一個,而罔顧全軍的性命。朱璃躍下馬車,對守在旁邊的馬維說:「你帶二姑娘先走。」
馬維點頭:「主子小心。」
朱璃翻身上馬,揚起玉鞭急策,雪土飛揚之間,不會兒不見了他身影。
很快,馬車隊發出了改變陣型的命令。一共分成三批,一批在最前面用馬車上現有的貨物鑄造起臨時抵擋箭雨攻擊的牆壁,第二批,是往四周尋找突圍的最佳地點。第三批,在第二批找到突圍地點以後,迅速突圍。
一切井然有序的軍事命令發出以後,車隊的戰況發生了明顯的改變。主帥在,軍心在。剛才還惶恐不安的隊伍,立馬重振精神。各人進入自己的指定位置。
馬維跳上了車伕的駕駛座,一腳是踹醒在馬車上昏倒的廖姑姑,道:「三爺有令,侍候好姑娘。」
廖姑姑才灰頭灰臉地爬起來,有些狼狽,對李敏一福身,說:「老奴失態了。」
李敏淡淡地輕笑一聲:「姑姑繼續睡也沒有關係。」
廖姑姑就此眸子裡像是掠過一道驚異,看她一眼又馬上垂下頭。
前面有消息傳來,說是找到突圍的地點了。馬維揚起馬鞭,一甩,馬車緊隨前面的尖兵,向突圍的方向急速前進。
那一刻,風雪交加,林子裡四處瀰漫著濃濃的雪霧,無日的陽光根本無法穿透濃霧,一片天昏地暗。
馬車只能是聽著前面的喊殺聲,宛如摸著石頭過河的瞎子一樣,一步步向前行駛著。
李敏握住馬車上的橫樑,避免自己的身體由於馬車的劇烈搖晃被甩出去。
廖姑姑坐在她對面,背部緊貼馬車的牆壁,驚恐的眼珠子一直觀望這時刻像是在變化的局面。
在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猶如驚慌的兔子一樣時,李敏閉上眼,只仔細聽馬車外面的風聲。
像天羅地網一樣密集的風,忽然間破開了一條縫。
嚓!
從空而降的刀子忽然斬落了馬繩,馬兒受驚,尖叫一聲,放開四蹄向前奔跑。
馬維站在馬車上,拔出腰間的刀,瞪足了一雙濃眉大眼,想在風雪裡面看清襲擊者的面孔。
可是,什麼都沒有。
看起來更像是有人之前布設在這裡的陷阱,插在地上的大刀的到尾上掛著繩索,是剛才馬車行走時觸動了地上的某個機關所致。這下可麻煩了。眼瞧那脫韁的馬兒是越跑越遠,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之中,不見蹤影。
馬維把刀收了起來,歎口氣。沒想到厄運接連而至,如今,只能在這裡稍微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後面車隊上來。
廖姑姑在動亂過後,小心翼翼掀開車簾一看,見到眼前馬車被孤立的場景,不由愁了眉。回頭,看李敏閉目養神從容不迫,不禁溢出一聲:「姑娘不怕嗎?」
「生死有命,再怕,難道可以讓你活命?」
廖姑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風聲越來越大,他們受困在這裡,大概等了有半個時辰了,李敏掏出自己那只沒有丟的懷表,看了一眼,現在是西洋時間約下午一點左右。
肚子餓。
早上吃了碗粥,到現在,哪怕沒有走路,天寒地凍的天氣人體消耗本來就大。
廖姑姑摸到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把馬車上的包袱打開,取出裡面的乾糧。
李敏掃過她包袱裡包著的東西,除了乾糧,還有水。
馬維不敢離開馬車,更不敢離開人犯,但是守著馬車這樣乾等不是法子。最怕是沒有消息,不知道自己主子帶著軍隊打贏了還是打輸了。
當一串馬蹄聲突然從林子裡出現時,馬維沒有掉以輕心,掀開車簾對李敏和廖姑姑說:「請二姑娘下車。」
李敏聽話的,讓廖姑姑扶著自己走下馬車。地上的雪很厚,人踩進去,厚度直達到小腿的一半,根本是寸步難行。
馬維持刀在她們兩人身後跟著,直到護著她們兩個躲藏在一塊比較大的巖壁後面。前面,馬蹄聲越來越近,見到是一輛馬車。
那馬車,在看到他們沒了馬匹被迫困在路上的馬車時,立馬停了下來。
緊隨之,傳出了十爺的聲音:「哎,這不是三哥的馬車嗎?」
三爺把自己的馬車給了人犯坐。
馬維聽是自己人,已經馬上走了出來,喊:「十爺,奴才奉命押送人犯。如今車子受困,請十爺讓人犯上車。」
十爺一聽這話,哪有不答應的道理。自己底下的人,急急忙忙前去接應。
可說時遲那時快,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忙著把李敏接上十爺的馬車時,忽然從左側再次傳出喊殺的聲音,緊接,一排密集的箭雨直射到十爺的馬車上。
十爺車上的人,驚慌失控,全部從馬車上滾了下來。眼瞧那支箭一箭射中了十爺馬車上拉車的那匹馬的馬腿,馬兒當場折了腿。
一群人下了馬車沒命地跑,十爺按著頭上戴的瓜皮帽,逕直衝李敏躲著的巖壁後面跑來。在十爺後面,綠柳扶著李瑩,一路那小腳跑的飛快。
這群人氣喘吁吁地跑到岩石後面擠成一團,在這個節骨眼上,儼然都顧不上人質之類的了。
十爺把帽子摘下來,第一句罵的馬維:「你明知道這裡有套,還讓我們停下,是要我們和你一起被抓嗎?」
馬維氣的夠嗆,想這個十爺愚蠢至極,到了這個關頭上不先想著如何破局卻只想著趕緊追究責任人,一個不順氣,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十爺扛上了,說:「十爺本該先保住馬車,帶眾人一起離開。而不是在敵人進攻時,馬上先棄車逃跑。如今導致這個困局的不是奴才。十爺不要忘了,我們此次來執行的任務,是要把皇上要的人帶回去,為了完成皇上的差事,十爺該有覺悟。」
覺悟?鬼屁的覺悟。他十爺是來撈點功勞的,衝鋒陷陣的活兒本就不是他的強項,坐享漁翁之利才是正道。可是那個狡猾的老三,自己中了敵人圈套不說,現在把最致命的人犯都丟到了他手裡。他十爺怎麼可能不顧自己的性命,只顧人犯?
在男人們吵嘴的時候,李瑩那雙眼睛,卻是一下子盯在了李敏左手袖管裡露出的那只凌波煙雲上。
凌波煙雲是曠世無雙的寶貝,只要看過一眼,都知道是與眾不同,假不了的。
李敏原先的那只凌波煙雲已經當著她面摔得粉身碎貴,一樣是假不了的事情。現在,她眼前的這只凌波煙雲,不用說,是世上另存的那一隻,在太后娘娘手裡。倘若不在了太后娘娘手裡,也只可能是在皇家人手裡。不太可能是太后娘娘給了護國公,因為護國公自己已經有帝王綠了。
誰從太后娘娘手裡得到,再給了李敏?
這個問題其實不難答。因為,誰都知道,原先凌波煙雲是三爺送給自己未婚妻的定情禮物。太后哪怕要把另一隻凌波煙雲送給人,只能送給三爺。
李瑩的眼睛成了一條直線,在望到李敏微勾的嘴角與臉上那抹神情時,無疑都在力證她的推測是正確的。
是他,把本該送給她的定情禮物,送給了另一個女子。
李瑩的腦袋裡瘋狂地閃現出一個念頭,她要拿把刀,斬了李敏的手!
「三小姐——」綠柳一樣看見了李敏手腕上的凌波煙雲,咬緊了嘴唇給主子示意。
如今,正是動手的最好時機了。首先,必須把李敏帶到馬維看不見的地方。否則,這條走狗肯定會攔著她。
李瑩眸子裡迅速閃過一道亮光,走近到李敏身邊,輕聲說:「二姐,妹妹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二姐回京師之後唯恐會遭受到折磨。」
李敏嘴角彎一彎:「三妹這是,想幫姐姐我逃路?難道三妹不怕因此被皇上和三爺怪罪?」
「姐姐此言差矣。姐姐只要從這邊走了,妹妹我又沒有看見,怎麼算得上是幫姐姐逃路。」
說罷,李瑩和綠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十爺和馬維可能望到這裡的視線,趁著廖姑姑的注意力也不在這裡,李敏瞄準了廖姑姑帶的那個裝有乾糧和水的包袱,拎起來,朝雪地裡走去。
混亂在繼續。箭雨沖巖壁不斷地攻擊。馬維和十爺等人,根本自顧不暇,再有李瑩綠柳擋著視線。等馬維一個回頭,突然看不見李敏的身影,大聲叫一聲「不好」,接著,連十爺都顧不上了,趕緊四處去找李敏的蹤影。
雪下的很大,李敏走過的痕跡,很快被雪覆蓋住。要不是知道李敏往哪邊逃,按照這個漫天昏暗的氣候,根本猶如無頭蒼蠅無從找起。
馬維不知往哪個方向飛了出去,剛好,是與李敏逃跑的方向南轅北轍。馬維想著李敏該往他們來路時的相反方向逃。李敏不像他所想的那樣,是往回走,再找逃路的出口。
看著馬維逃路的方向錯了,李瑩和綠柳兩人會心一笑,緊接,趁十爺一樣不注意的時候,追著李敏逃跑的方向,準備下手。
如果不能親手除去李敏,這心裡的刺,一輩子都不能除掉。李瑩心裡發狠地想,今兒絕對是除掉李敏最好的時機。
主僕兩人,追著李敏跑路的方向,追了有一段路以後,突然發現,李敏在那裡站著不動,像是在等著她們兩個來似的。
「三妹妹,剛才,三妹不是說要裝作看不見嗎?」李敏看著她們倆,嘴角微微上揚。
李瑩冷哼一聲:「你是朝廷的欽犯,我倘若把你放跑了,會對不起列祖列宗的,李家是皇上的忠臣,怎可以做出背叛朝廷的事兒。所以,你只有一死,才能對得起李家,對得起父親對皇上的忠心耿耿。父親是你害死的,如果你真有一點悔過之心,此刻,你就該為了父親自刎。」
「對!二姑娘,你心思歹毒,害人害己。三小姐這是給二姑娘一個保住名聲和清譽的機會,望二姑娘珍惜!」綠柳跟在後面大聲說。
「哎——」李敏輕歎一聲,「父親是為了誰忠心耿耿,那還真不好說。至少,父親那會兒,對敏兒說的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父親說,要敏兒無論如何先走,有什麼事發生都好,都有父親一個人承擔。父親對敏兒的愛,敏兒每一刻都記在心裡。此刻,三妹妹竟然要做姐姐的我,違背父親的遺願,回去效忠對你我有殺父之仇的敵人,不知道三妹妹這是因為利益熏心的緣故,被蒙蔽了眼睛,乃至是非不分,連九泉之下的父親如果見到三妹妹此舉,怕也是不能瞑目了。」
「你!」李瑩大吼,「胡說八道!胡言亂語!父親才不可能為了你!」
「怎麼不能?」李敏字字珠璣,「三妹妹,你是到了此刻都不願意承認,父親與我是父女情深,而父親,早因為上次母親鑄成的錯,對三妹妹不再抱有希望,是懷有了疑心。疑心,或許三妹妹不是自己親生,所以和敏兒幾次三番商量過,要把弟弟們接回府裡——」
原來李大同早把這些事和李敏商量過了,卻罔顧王氏和她們兩姐妹的訴求。
李瑩胸口上狠狠地被一撞,是知道李大同之前是在懷疑她不是他親生的女兒。
「不對,不對!全都不對!你不用妖言惑眾。父親是精明的人,不會輕易上了你的當!天下是皇上的,父親怎麼可能為了你,去違抗天下的帝王?」
「父愛如山,哪怕父親為了我,做出這種事,也是情有可原。三妹妹懷疑父親,只不過是因為妒忌,因為沒有能得到父親同等的愛,猶如,三妹妹一直以為得到了三爺的愛,但是其實——」
李瑩的眼睛一紅,舉起雙手,露出十隻爪子朝李敏直線衝過去。
對方來勢洶洶,李敏卻是突然身形一閃。李瑩雙手撲個空,沒料到有詐,雙腳底下忽然一空,才知道李敏站的地方是懸崖。
啊的一聲尖叫,李瑩正要往懸崖下面栽去。
綠柳飛奔過來,拉住李瑩的一條腿,卻沒有能拉住,力氣不夠,被李瑩的身體重力反而拉了下去。
主僕兩人一路從懸崖壁上滾了下去。
李敏隨之,脫下左手腕上那只凌波煙雲,輕輕一扔,讓其跟著李瑩落下懸崖。
這算是,她給這個三妹的餞行禮吧。
說起來那個男人真夠愚蠢的,以為給她戴了這個東西能拴住她的心?也不想想,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更是叵測。她戴著帝王綠的時候,一開始,可是連那是老公送給媳婦的東西都不知道。而凌波煙雲,即便一開始她已經知道是定情物,不是照樣摔得粉身碎骨。
但是,這樣一樣東西,正好是最能刺激她三妹妹最終下定決心放她跑路的東西。
拎起包袱,李敏一路迎著雪,繼續往前走。她相信,自己和老公的那段緣分,既然是天注定的,那肯定是誰都擋不住的。
她老公,現在會在哪裡呢?知道她和他派來護送她的人分開了嗎?
如果知道她現在孤身一人,會怎麼想?
夜幕慢慢降臨了。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是離那些喊殺聲越來越遠了。老天眷顧她,讓她找到了一個山洞。不能升火,她脫掉靴子,趕緊先按摩走了一個下午快被凍僵了的腳。
有腳步聲逐漸靠近山洞口,李敏微微地皺了皺眉,接著,在看見山洞口出現的是廖姑姑的身影時,像是一點都不驚奇。
廖姑姑像是一個人來的,一路跟著她來。
如果這是三爺的命令,說要照顧好她,本該在她開始跑路的時候,廖姑姑可以馬上對馬維發出信號,讓馬維察覺。可是,廖姑姑沒有,裝作沒有看見。看著她怎麼設計讓李瑩摔落懸崖,都一句聲音沒發出來。
「隸王妃。」廖姑姑忽然對著她,改變了稱呼。
李敏聽到這聲,意識到自己在馬車上突然察覺到的痕跡是對的,看著廖姑姑的眼神裡,露出一絲鋒利:「讓本妃猜猜,你不太可能是皇后娘娘的人,莫非是,大皇子的人?」
「為何隸王妃不猜奴婢是皇上,或是太后娘娘的人?」廖姑姑左右言其它,像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李敏對此冷笑:「太后如今自身難保,哪有這個餘力差人出宮?皇上嘛,都派了三爺來了,你是三爺的人,做的事,卻和三爺的命令截然相反,所以,你不可能是三爺的人。可是,你能出現在三爺府裡,由此可見,你是皇宮裡哪位,通過靜妃娘娘,安設在三爺府裡的眼線。」
廖姑姑聽到她這番銳利的分析,不得不嚥了口口水:「隸王妃果然是神人,沒有任何可以瞞得住隸王妃的。」
李敏像是沒有聽見她這句話,繼續說著:「三爺和太子是一個勢力的,你和三爺唱反調,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還有,皇后娘娘,似乎並不打算對本妃下手。你這樣出現,違背三爺和皇上,肯定是要致本妃於非命。本妃承認,本妃迫不得已救的那些王公貴族,大都是不懂得知恩圖報的,只想著怎麼到頭來把本妃置於死地的。好在本妃早有這個覺悟。大皇子讓你把本妃送給何人?」
廖姑姑乾笑兩聲:「隸王妃,老奴那主子,其實並沒有將隸王妃恩將仇報的意思。只是想,隸王妃倘若真的被皇上抓回了京師,怕是在劫難逃,不如給人賣個人情。」
「大皇子這個人情真好賣,把救命恩人都賣出去了。」李敏悠悠聲說。
廖姑姑的老臉一下子通紅,很難替自己的主子辯解,可是,有幾句話還是必須說的,歎著氣道:「隸王妃千萬別對這事兒記上恨了。老奴的主子是迫不得已。雖然說是熬了那麼多年,苦盡甘來,回到了京師,可是,並沒有受到皇上的重任。如果不尋找他路,只怕到時候太子一旦登基——」
做兄長的,可不像做弟弟的。本來可以自己登上皇位,卻因為母親陷入宮鬥,自己被廢了太子之位,把未來的皇位拱手讓給了弟弟。弟弟登基以後,對比自己的兄弟,或許可以以兄長身份,委於重任,畢竟長幼有序,長子登基,幼子輔佐,是自古今來的規矩。因此,只剩下那個做兄長的,該情何以堪?
想必太子也不知道如何安置他這個兄長,直接一杯毒酒把他賜死了更好。
大皇子內心的焦慮和危機,早不在為母親報仇的念頭上了。這並不奇怪。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了。大皇子想揪出自己母親的事,不過是想借母親的事為自己打翻身仗。結果,發現,母親的事壓根兒和現在的皇后孫氏無關。根本沒有辦法借此讓自己重新登上太子之位。
怎麼辦?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皇帝都不管他以後死活了,想想老八在皇宮裡抗爭多少年,都不能把現在那個懦弱的太子揪下來,自己離開了皇宮這麼多年,與皇帝本身有些父子之間的罅隙,更不可能想著皇帝會顧得上他。
大皇子想來想去,如果能借一下老三的力。是,在這個皇宮裡,是人都可以看出來,萬曆爺最信任的皇子其實是老三。因為老三的耿直是出了名的,最不可能出問題。所以,大皇子在老三的人裡面安設了人。
三爺與她李敏之間的那段情可以追述久遠。大皇子料定了,哪天哪怕她出事了,八成,也會栽在老三手裡。
還真被大皇子料中了,她和三爺之間那段扯不清的孽緣。不過,現在這段緣分應該是盡了。
李敏對廖姑姑道:「如果你主子,要你把本妃送到護國公那裡去,不是更好?」
「我家主子不是不想賣給護國公人情。可是,誰不知道,護國公和皇上早已是勢不兩立。皇上哪怕是——」
「哪怕是東胡人,皇上都可以與其做交易,但是,護國公是絕不可能。你家主子是個聰明人,顯而易見這點,哪怕把本妃賣給東胡人做人情,拿到大把錢為自己鋪後路,真是哪天東窗事發了,也絕對比把本妃送還給護國公這事兒東窗事發了要好。」
廖姑姑聽到她這樣說,哀歎一聲:「隸王妃料事如神,什麼事都清清楚楚,老奴也沒有話好說了。」
「本妃不是什麼事都清清楚楚,只是想著你給你主子做的打算,貌似不把本妃直接交給東胡人,莫非,你本人與黑風谷有什麼私底下瞞著自己主子的買賣嗎?」
李敏這句話一開口,廖姑姑臉色煞然而變。
「那是,把本妃當成販賣的人口,轉手的話,中間那個費用可就高了不少。你知道黑風谷的人盯著三爺這塊肥肉許久,一不告訴三爺,二不告訴你自己主子,廖姑姑,你真是膽大包天!不得不讓本妃另眼相看,你究竟是什麼來路?」
廖姑姑的牙齒好像被冷風刮的打了下抖,牙齒裡都吞了兩粒疾飛的雪粒,說:「隸王妃還是多多珍重自己吧。老奴這就給隸王妃送行。隸王妃不要怨老奴,老奴這是想著隸王妃在這山洞裡天寒地凍的,只怕熬不過這個夜晚,到時候出了事,對哪個主子都不好。哪個主子都是惦記隸王妃的安危。隸王妃該慶幸。」
「本妃是從來不覺得自己會在這裡斃命,除非本妃自己有這個念頭。」李敏邊說,邊穿上靴子,「你的人呢?或許本妃可以和黑風谷的人談談,談談如果他們把你的身份說出來的話,本妃可以考慮為他們做些什麼事情——」
廖姑姑臉上青紅交白,只差沒拿手直掐住李敏的脖子。
哈哈!兩聲爽朗的大笑,猶如谷裡飛出來的陰煞煞的北風,從廖姑姑身後傳了出來。
「隸王妃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的奇人!」
伴隨這句粗礦的嗓音,一排整齊的漢子聲音像叫號子叫著:「二當家。」
山洞裡再閃進一個人影,身形魁梧,猶如一座小山,身披虎皮的大氅,一雙擦的亮晶晶的鹿皮靴,週身發出一股瘆人的氣味兒。
此人是黑風谷的二當家龍勝天。那時候,李敏在軍營裡,聽著那些路過帳篷門口的士兵小聲交談時說的。說是,黑風谷的人這個冬天饑寒難忍,由龍勝天領著下山來狩獵了。當然,搶奪四周普通百姓的家產,肯定沒有盯著三爺這塊肥肉的生意好。
早在三爺的隊伍在草原邊上徘徊的時候,已經被龍勝天的人盯哨上了。只是在等待最合適的時機下手。
搶劫朝廷的軍隊,哪怕是對皇帝的兒子皇子下手,對於這群亡命之徒而言,都不算是什麼需要忌諱的事。因為他們很清楚,萬曆爺在利用他們抵禦護國公和東胡人,萬曆爺對他們的所做作為,都是向來能忍則忍。
龍勝天反正不殺皇子,最多搶劫皇子的財物,丟幾個錢,對皇家來說不算什麼。至於這個隸王妃,丟了的話,皇帝最多痛惜一下。反正,本來對於皇帝來說,這個隸王妃就是逃出了京師的。
買賣要學會做。龍勝天不覺得這樁廖姑姑建議的買賣有任何不划算的地方。抓了隸王妃,看是哪方出價高,賣給誰就是了。他萬曆爺,其實,也不用太過擔心,只要出的起價錢,比東胡人和護國公都高就行了。
不過,很快他們黑風谷要名震天下了,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子,據說是誰都想要的人。
那雙灰溜溜的好像老鼠的眼珠子從對面射過來,在她李敏的臉上打轉像是想抓住些什麼。恐怕在龍勝天眼裡,她李敏長得又不是傾國傾城,是哪裡來的魅力讓那麼多人追著她李敏。真讓人困惑。
龍勝天打了聲哈欠,這段日子守了那麼多天,當然早就累了。讓人上來押送李敏時,轉頭對廖姑姑說:「廖三姑,貨款,需要等到我們拿到對方支付的銀子,才能給你。」
「老奴自然信得過二當家。」廖姑姑彎著腰說。
「不過,剛才她說的話是真的嗎?你另有主子?」
聽見龍勝天這聲質疑,廖姑姑連忙搖頭否認:「沒有的事。老奴只是為自己主子精打細算,憑老奴一人之力,實在難以與東胡人談判拿個高價,所以,才委託二當家出手。」
「好吧,反正隸王妃的話,看起來是說你廖三姑是個貪得無厭的人,這點,我們黑風谷喜歡。會和你繼續做生意的。」
「谷主看得起老奴,是老奴之幸。」廖姑姑答。
龍勝天瞇瞇眼。
李敏站了起來,在兩個手持尖矛的匪徒押送之下,走出山洞口。只見洞口停放了一輛馬車,看起來,並不比貴族的馬車差多少。這些土匪,這麼多年燒殺搶奪得到的東西,豈是會少。難怪龍勝天說自己喜歡貪得無厭的。
上了車,土匪的馬車向前行走。這裡是黑風谷常年涉獵的範圍之一,為黑風谷的人所熟悉,肯定是不會像朱璃那樣會迷路。
馬車是急速駛回黑風谷。
見暫時又是逃不掉,李敏乾脆在馬車上睡了個懶覺。不管怎樣,落入黑風谷手裡,肯定是比落在皇帝的人手裡好多了。
只怕那男人,知道她現在落到黑風谷手裡的話,而且是被自己未婚妻放跑了的話,會變成怎麼樣?
朱璃在原地,和郭子達一塊,為先突圍出去的車隊護駕。本想,有自己的得力侍衛馬維看著,肯定不會出任何意外。哪裡知道半路出了個程咬金。自己未婚妻把人犯給弄跑了。
話要說到,眼看敵人的攻勢突然間減弱了。敵方毫無理由的撤退,不僅沒有讓朱璃心裡慶幸,反而是讓他心頭裡直打起了鼓。
沒有理由的?為什麼撤了?因為敵方佔據的優勢沒有減弱。唯一的可能是,敵方已經得到了他們最想要的東西,沒有必要繼續打這場仗了。
朱璃習讀過兵書,郭子達又是帶兵打仗的,都深知這一點,打仗,可不是說為了殺死對方,往往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進行一場軍事行動。像這次,你我交戰的目的,如果黑風谷的人知道他們車隊裡有皇帝想要的重要人犯,那無疑,誰得到人犯,誰就是這場交戰的勝利者。
冷風呼呼地刮著。那些藏匿在風雪裡的匪徒撤退的一乾二淨,一點戀戰的意思都沒有。可想而知,黑風谷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戰利品。
朱璃派出的人馬,四處搜尋,先是找到了馬維。
馬維跪在自己主子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恨不得拿把刀抹了自己脖子謝罪。主子一再交代,除了看住人犯,不會有其它。
他唯獨把人犯給弄丟了。
十爺披著那個從士兵那裡借來的擋雪的雨篷,哆哆嗦嗦地走了過來,一身的狼狽不堪,衣服破了,被箭射穿了兩個洞,差點兒命都沒了。走到朱璃面前,十爺先是唾了一口說:「三哥,這事兒真怨馬維,我看著情況不對,叫他不要把馬車停在那兒,結果倒好,我們和他,都幾乎全軍覆沒了。」
「你意思是,都是我的人搞砸的?」朱璃冷幽幽的目光瞅著十爺的臉。
十爺一口咬定:「是——」
「人犯跑的時候,你在哪?」
「我,我不就在,在——」
「馬維丟了人犯,你在場,你身為皇上抓拿逃犯的欽差,你沒有出力阻止,莫非是幫著人犯跑了?」
「三哥!」十爺的臉頓然一黑,「這事兒怎麼是我的錯了!你不要惡人先告狀!這次行動,是三哥你在指揮!再說了,沒錯,那時候,我和馬維是在商量下一步怎麼辦。哪裡想到背後出了個小人,不僅沒有幫我們看著人犯,把人都給放跑了。」
「誰?」朱璃聲音裡發出殺人的寒氣。
十爺都不禁打了個抖,更是不得不把這個人交出來說:「不就是尚書府的三小姐?她有心包庇她姐姐逃跑——三哥,是弟弟我親眼看見的,本來是三小姐看著人犯的,結果,人犯從三小姐眼皮底下跑了。三小姐現在都無影無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逃了。」
馬維聽的一驚一乍的,回想起昨晚上李敏和李瑩說過話見過面。莫非,李瑩倒戈?
不,李瑩怎麼可能倒戈三爺?只有一個可能,李敏利用了李瑩。
朱璃冷冷地發出一聲冷笑,道:「本王知道他們肯定是往黑風谷走。劉校尉。」
「屬下在。」劉校尉上前。
「你另一支兵,不是部署在去黑風谷的路上嗎?」
「是的。如果他們往黑風谷走,肯定會被我們的人攔截。那是從這裡到黑風谷的必經之路,一道索橋。」
朱璃聽完這話,重新上馬。馬維立馬緊隨其後。郭子達集結餘下的部眾,挑出騎兵,組織精良的部隊尾隨朱璃去追黑風谷的人。
只餘下在寒風裡獨自站著的十爺,對眼前的一切表示出目瞪口呆:「三哥,三哥,我怎麼辦——」
涼拌!
夜色全黑了。天空裡一顆星星都沒有。這就是黑風谷的象徵。黑風谷,常年都是刮著陰森森的,宛如從地獄裡吹出來的寒風,不會有春暖花開的日子。
這樣一個終年陰冷的地方,宛如地獄的地方,卻儼然變成了一群匪徒的極樂世界。他們在這裡,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管束,只知道搶奪他人的財富用來享樂。
如此快樂貪婪的日子是很好過。可李敏知道,往往,這個世界並不是那樣如人意。人定勝天,這句話,既不會適合皇帝,也不會適合這樣一群自以為是的匪徒。
這些人,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的命數快盡了。
皇帝以前是睜隻眼閉只眼,可是,如果這群人真犯了某些人的命根子上,像魯爺一樣,早晚的事兒。
廖姑姑坐在她後面的那輛馬車上,是要跟她進黑風谷裡,準備拿貨款。
未到黑風谷時,李敏從被風刮起來的車簾子望出去一眼,能看到在夜裡出現一隊奇裝異服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