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氣,生氣這些人,當著他在的時候,還敢想著怎麼利用他媳婦。這些人說膽子大,不如說無知。
什麼時候,皇宮裡早已物是人非,很多人,似乎變得他朱隸都認不出來了。樣子沒有變,可是,裡面變到,他想都沒法想。也不是沒法想,環境催人造化。像太子這樣,一直軟心腸,大哥哥很會照顧小弟弟的人,現在一樣開始耍心計了。都是被逼出來的。
誰逼的?老八嗎?
馬車回到了護國公府。李敏下了馬車要自己回房時,朱隸在前面轉身,對她說:「到書房來。」
肯定是想聽聽她對太子側妃這個病的想法。
李敏隨他後面走到書房,見到了公孫良生和在護國公府裡養傷的徐掌櫃一塊兒,不知道在小聲說些什麼。
見到他們夫婦回來了,兩人齊齊抬頭,連忙拂袖行禮:「參見王爺、王妃。」
方嬤嬤親自帶人把茶端了上來。見時間其實已晚,本該差不多睡覺的時候了,李敏讓人不要添茶。伏燕等人撤下去後,把書房的門掩上。
李敏想起了問:「母親睡了嗎?」
「夫人等到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回來後,才下去睡的。」隨侍在旁的方嬤嬤答。
院子裡除了一盞燈籠懸掛著明火,其它的都熄滅了。這都是為節省開支。據李敏知道的,婆婆尤氏總是想方設法節省府裡的用度,只怕是隨時隨地可以為前線做準備。
魏老去了兵部找糧草調度的時候,貌似遇到了些麻煩。公孫良生在朱隸回來後,第一時間報告:「大少爺走了以後,魏軍師先去了一趟兵部的人探口氣。兵部的人愛理不理的,說現在所有事都歸八爺管了。兵部尚書米大人,現在也不是很好說話的人了。」
聽到這話,朱隸背著手,在屋裡走了兩步:「朝廷的時局一時一格,讓魏軍師盡快把這事辦了。若是八爺或是他底下哪個人想阻礙軍糧,我只能是到玉清宮找皇上說一說了。」
公孫良生看著他,想的是,倘若這事兒是老八按著萬曆爺的意思做的呢。
總不能被皇家父子算著玩,北方比中原更快入冬,駐守的軍隊急需棉被等軍用物資。雖然在北燕當地可以籌集,但是,今年東胡人屢次進軍,北燕百姓已經自己都很拮据了。萬曆爺如果真是體恤民情,應該拔出財政專款支援軍費。
想是這麼想,可是,要皇帝拔根銀子現在都不容易了。不知什麼時候起,萬曆爺似乎更喜歡把銀子花費在皇家花園的建築上。像是太后舉辦燈會的萬壽山,據說山上的萬壽寺,剛得到太后和萬曆爺的捐助,重新修葺了一遍,裡頭再豎立了一尊大佛,打算全部鍍金。工匠們一早都在策劃著怎麼把在下面造好的佛像石獅等運上山。
李敏想起了之前魯爺他們得勢,其實是建築在江淮大水,無數災民流亡的基礎上。萬曆爺難道不知道當地官府不顧百姓生死,一昧不肯開倉放糧的事。
公孫良生低聲說的話,多少應證了她一些推測:「主子,江淮那邊發大水以後,秋收可謂是顆粒無收。如今,快進入冬季。無數沒有了糧食的災民,倘若官府糧庫不肯開倉救人,難民揭竿而起,只是早晚的事兒。」
「皇上想怎麼做?讓人帶兵鎮壓嗎?」朱隸聲音裡又有幾分的低沉。
「打仗勞民傷財的事,皇上肯定是不想做的。不過,如果,主子在京的話——」
李敏眼裡一道銳利一掃而過,再看身邊的老公,卻只是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坐了下來,好像對這種事兒早有所料。
護國公府,皇上是除不得,但是,畢竟是皇上的臣子,也就是奴才,隨意使喚差遣,讓你做到死是可以的。像朱隸的父親朱懷聖,到最後是為皇帝東奔西跑勞累致死的。朱隸還很記得,父親那日半夜裡死的時候,是一頭趴在軍營裡的案上,手裡拿著一支毛筆,筆毛上的墨汁未干,一路往下滴。
李敏聽方嬤嬤無意中說過這個事兒,才知道原來自己公公是死於急性心肌梗死,是平日裡積勞成疾得的病。
既然都知道萬曆爺對他們的想法,必須得防一防。李敏對公孫良生預防重於一切的想法是認同的。
可朱隸沒作聲,公孫良生也就只好暫時收起這個建議。畢竟要怎麼騙過皇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隸琢磨著:「皇上沒有傻到真是讓人揭竿而起的事兒發生,只能說,底下這群人,有些本事糊弄皇上和太后。」
公孫良生接上話:「江淮兩地知府,均是太子太傅的門生。」
「和尹國堂是同期生嗎?」
「算是。」
「這尹國堂以前,也算是給皇上和百姓做過一些好事兒的,怎麼現在變糊塗了呢?」朱隸手指輕輕敲打扶手。
李敏都能從他們兩人的三言兩語裡聽出一些東西來。那就是,朝廷內部的格局在變。這個變化的基礎,無疑都是因為萬曆爺年紀大了。
「皇上的身子是不如從前了。」
公孫良生聽到朱隸這句話,問:「主子怎麼知道的?」
「以前皇上動肝火時,不過面色紅潤,現在是猶如老牛氣喘。」
李敏又掃了老公那邊一眼。老公這個沒有學醫的,居然能和她一樣,從上次他們夫婦倆單獨面聖時看出一些端倪來。
接到從她那兒射來的眼神,朱隸嘴角浮出一絲笑意,道:「當然,論起察言觀色的本事,本王是不及真正給人看病救人的王妃。」
李敏回了頭,裝作沒有聽見他這話。
方嬤嬤站在她身旁笑著,很高興他們新婚夫婦能這樣和睦。
公孫良生也不免笑了一聲,問起他們倆:「主子,今兒在太子宮,太子殿下應該是給主子和王妃擺了不差國宴的菜式。」
「太子殿下要真是擺了這桌東西,那真的是不得了。不用一個時辰,消息跑到玉清宮,皇上難道能沒有想法?這可是拉攏權臣到欺君的頭上了。」朱隸在家裡,才敢半開玩笑說這些話。
大家卻都聽的出來,要不是太子真有什麼事,真是不敢做這一步險棋的。
公孫良生揣測:「太子請王爺王妃提前吃中秋大閘蟹肯定是有的。」
「是有。」朱隸微微轉了轉指間那顆扳指,「太子說是宴請本王,不如說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為宮裡傳出五公主暴斃的事兒嗎?」
李敏端起茶盅輕輕吹拂杯口,近距離聽他和臣子議論,才知道他這個幕僚的厲害。能招募到公孫這樣的人才,也算她老公是個能人。
「公孫,你對此有什麼想法?」
「五公主是華嬪的掌上明珠,是七爺的胞妹。但是,終究和太子不是一個母親。太子關心也好,實在不用做到這個份上。太子是擔心禍水波及太子宮。而這都是因為,皇上年紀大了。太子再不兢兢業業,難保晚節不保。」
「說的好。」朱隸輕輕一掌拍在案上,說起,「太子側妃余氏,今晚上在宴席上卒倒,王妃救人及時,不至於斃命。」
「與五公主一事有關嗎?」
「這真是本王想知道的。」
李敏聽到這裡,放下茶盅,轉回頭對他們兩人說:「倘若二夫人的病真與五公主有關,無非是,二夫人的症狀可能與五公主的病症類似。」
朱隸輕輕佻了眉。公孫良生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可想而知,在這兩個男人心裡面,或許對此都有猜測,但是,明顯猜測的東西與她說出來的大相逕庭。
「王妃是醫術高明。」公孫良生拱手,露出幾分敬佩的意思。
按他和朱隸猜的,都以為,這個五公主是為求子親切,所以和二夫人用了同一個求子方出事的。儼然不是。
李敏對於公孫良生的恭維話,藉機剛好感謝一聲:「還是公孫先生心細如髮,像上回本妃到順天府與人對峙時,倘若不是先生先幫著把藥方子都整理好了,分門別類地歸類整齊,總結出了一些東西出來。」
原來,上次她能在順天府對答如流,對於那些大夫們開的藥方都瞭如指掌,全靠公孫當時接手她的請求之後,雖然沒有幫她揪出什麼特定的犯人,卻是幫她把線索全整理出來了,成為有力的呈堂證據之一。
公孫良生連忙稱不敢當,接著,說起了今天剛好有空和徐掌櫃私下揣摩藥術,由徐掌櫃告知的一些事,對李敏表達敬意:「今日聽掌櫃的一說,才知道,王妃不止會看病醫人,對藥學也十分講究。比如生地黃可以九曬九蒸,變成另一位補血良藥熟地黃,小生寡聞,以前真是聽都沒有聽過。」
「哦——」朱隸在旁一聽,和其餘人一塊,更是都露出驚訝。
李敏稍稍輕咳一聲,儼然不太習慣被這麼多熟悉的人用聚光燈的眼光看著。回頭時,接著剛才未說完的五公主的話題:「可能是太子側妃的方子,給了五公主用。太子側妃認為吃的有用的方子,五公主以為自己可以用。結果,其實兩個人症狀相似,卻是截然不同的病。」
*
太子宮裡
太子側妃,二夫人余氏,醒來之後,對著太子和前來質問的七爺哭哭啼啼地說:「臣妾是與五公主感情好,情同姐妹,天地可鑒,臣妾怎麼可能故意去害猶如親姐妹一樣的五公主?這對於臣妾是百害無一利的事兒,請太子殿下和七爺明察!」
在余氏哭的時候,太子妃坐在一旁,已是因為李敏之前對她一問她都三不知的尷尬,生氣戴在了臉上。
太子都知道的事,她這個專管太子宮內務的女主人竟然不知情。余氏不和她稟告,是不尊重她,讓她在朱隸和李敏面前丟盡了臉。更別說了,太子知道了也不告訴她,這能叫做夫妻嗎?
後來,她都沒有臉再去見李敏了,只擔心李敏一個問下來,她再次全然不知,這種尷尬有多可怕。
所以,余氏現在哭著說這些話,在太子妃眼裡是做戲,完全是做戲。要不是七爺在這兒,她早對余氏發飆了。
這個余氏是笨蛋嗎?和五公主感情再好,又怎麼可以拿自己的方子給五公主吃?
余氏撩開自己的袖管露出皮膚上的疹子,澄清自己的罪狀:「五公主身上和臣妾一樣出了些疹子。臣妾想,之前,臣妾服了個方子剛好有用,說給五公主聽。五公主就把臣妾的方子拿了過去用。臣妾吃了藥都沒有事,按理來說,五公主服了臣妾這個方子應該也不會有事的。」
七爺坐在凳子上是懵了。這算什麼?陰溝裡翻船嗎?自己人害死了自己人?無意中害死的?他五妹妹那樣善良的人,這是天作虐?命中注定紅顏薄命?不然,怎麼會被余氏一個方子害死了?
他們兄妹是站在太子陣營的!
「二哥!」七爺沖太子一聲喊,聲音裡露出憋屈。
朱銘長歎氣:「七弟,我這個側妃的話,你都聽見了。余氏是我母親引薦入太子宮的。華嬪與我母后關係素來良好。我一直都當五妹妹為親妹妹看待,余氏是不可能對五公主懷有謀害意圖的。」
「二哥,你意思是我妹妹是咎由自取!隨便拿了親如姐妹的余氏的方子,結果吃完自己栽了,是不是?!」
「七弟。」朱銘讓七爺冷靜一些,「現在案子才立案,不一定余氏的方子與五公主的死有關。」
七爺稍微冷靜了一些,虎視眈眈的眼,卻仍看著太子和余氏:「太子殿下,倘若你不是懷疑這兩者之間有關係,何必請我來,又請隸王妃過來?」
說到這裡,朱銘必須承認:「余氏聽說五公主的事後,很害怕自己吃錯藥也會死,向本宮哭訴,希望本宮可以救她。本宮想著,倘若隸王妃能到府裡幫余氏診脈,余氏倘若沒有服錯藥——」
七爺從這裡面聽出了一點端倪,都說隸王妃厲害,這點幾乎是不用質疑了,而自己妹妹,能隨意拿人家的方子吃嗎?可見余氏這個方,不是普通人開的。否則,朱銘可以請太醫院的人來辨查,不需要請到李敏。
「二哥,方子是誰開的?」
「你看老十不是來了嗎?」
「八,八弟?」七爺只以為,老八派老十過來是盯著他們幾個,想著抓準時機看他們出錯好伺機打擊他們。
結果是,這事兒老八不巧也被人拖下水了嗎?
太子朱銘貼在他耳邊偷偷說:「所以,我這不趕緊和太子太傅商量,讓人趕緊弄一份密折,奏給皇上,讓皇上先把馬德康父子抓起來。先下手為強,不能被老八搶了先機。」
七爺感覺,嘩嘩嘩,汗水像潮水一樣在全身湧了出來。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了椅子裡差點兒起不來,是完全癱了,手腳都要發抖。
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妹妹的死,竟然牽涉到朝廷內外這麼多人。他原先只以為,哪個兇手害死了他妹妹,他讓人把兇手揪出來給妹妹報仇就夠了。結果不是!
話說,皇上知道這回事嗎?皇上真是只愛女心切,叫人抓了馬德康父子嗎?怎麼想都不可能這樣簡單,以萬曆爺的本事來說。
七爺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太恐怖了,用手抱住腦袋兒,輕聲問朱銘:「太子,你有把這事告訴三哥,問過三哥意見嗎?」
「我哪敢告訴他。以他那個死腦筋,能答應我做這事兒嗎?」朱銘邊說邊是很無奈,很歎氣,「他要是知道,以他那性子,只會先想著把你嫂子怎麼抓出來到皇上面前問話。」
朱璃的這點性子,兄弟間是都清楚的,朱璃根本不會想到徇私兩個字的人。何況,這個余氏不過是太子的側妃,朱璃真有可能在知道余氏和這事有關之後,把余氏直接抓了提到大牢裡審問。余氏要是因此落入他人手裡弄個屈打成招,變成她和誰合夥,或是受到誰指使要害死五公主,那真的是完蛋了。
七爺腦子裡一團亂,卻很記得一件事。朱璃也不是一個蠢到能被人蒙在鼓裡的人。眼見五公主的事兒越鬧越大,馬德康父子都被皇上抓進大理寺了,朱璃能沒有察覺嗎?
朱璃察覺了卻沒有到太子這裡來探問?
七爺抬頭看了看太子,忽然心頭感到一驚,隨之趕緊耷拉下腦袋。
兄弟之間,罅隙要生的話,是很容易的。只要有前事,肯定有後事。想想,上次太子自己壓著十爺的書信誰都不告訴,哪怕太子有太子自己的理由,對於深信太子的朱璃而言,其實心裡是受到了些打擊的。那就是,太子,其實並不完全信任他。
要是老八的話,像是上次被十爺怨上以後,馬上放低態度主動道歉,才有了現在老十對老八依然信任不計前嫌的態度。
說回來,那條至關重要的線索,方子是誰開的?
答案三個字:普濟局。
李敏只知道京師裡有三家藥堂的名號最出名,麻生堂,普濟局,與永芝堂。
永芝堂是與王兆雄有關係,這點李敏聽徐掌櫃說過。對於餘下兩家藥堂,與誰有什麼關係。因為與自己關係不大,李敏之前也就沒有仔細打聽。況且,打聽的話,不一定能打聽的出來。
李敏不知道這些,可是以她推斷,能推出和七爺一樣的結論來:「一般人,像五公主這樣的,更不可能隨便拿了人家的方子來用。只可能有兩個原因。」
其餘人專心致志聽她分析,只怕聽漏了她口裡一個字。
「一個是,五公主覺得自己的病難以啟齒,有所顧忌,連請大夫給自己看都覺得不行。其二是,這個方子的來歷肯定不簡單。或許是什麼名師驗方,多少人都吃過的,個個都覺得好的,沒有人覺得它能吃死人的,老祖宗留下來的名方。這樣一來,誰也不會懷疑到它是有罪的。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怎麼可能害人呢?」
幾個人聽完她話,面面相覷。隨之,她老公吐出了三個字:「普濟局。」
為什麼是普濟局?
像護國公府裡用的一些金創藥方,都是從普濟局那裡買來的。普濟局最缺的就不是這種東西。這不是說普濟局裡沒有大夫,而是普濟局的強項在這裡。普濟局的創始人,最喜歡到處收集民間驗方,總結前人的經驗,研究出一些大眾都可以服用的藥丸什麼的。
套句話來說,普濟局裡賣的最暢銷的,金瘡藥、藥丸子之類的,相當於現代的中成藥片,統一規格,每個人都能用,只要能稍微對上症。這是中醫裡頭的一個發展。在中醫理論裡,最可靠的治病方式,還是大夫把脈看病,病是因人而異的,不能隨意幾個人用同一個方子治,畢竟各人體質不同。
可是,有人怕被大夫弄錯病害死了,也有人貪圖方便,種種原因,造成了普濟局坐大到現在變成三大藥堂之一。
「普濟局流傳出來的名方,到了二夫人手裡,二夫人給了五公主。」公孫良生把線索全理順了,問題就來了,「可是,這個名方治死了五公主的話?是誰的錯?」
二夫人不開藥的,怎麼可能是二夫人的錯?名方吃了那麼多人,人人都沒有死,為何唯獨五公主死了?
只能說五公主自己弄錯藥,如果真是五公主自己搞出來的烏龍,那五公主真是自己作死了自己。
李敏發現,到這個古代以後,原來這些古人,越是大戶人家,越是有地位的,更是懼怕看大夫。怕的是大夫被人利用會危害自己,因此,更加只會信任自己。
事情肯定沒有這樣的簡單。
「皇上都把人抓了,看得出來,皇上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女兒蠢到家。」朱隸道,「五公主我知道,小時候遇見過,性子安靜,不喜歡說人閒話,但是,滿腹子有自己的心事,和七爺華嬪都一樣,不喜歡把話掛在嘴頭上的。」
意思是說,五公主是個會想的人,精明能幹的人,雖然外表看不出來。可能心思比七爺還厲害。
對此,李敏也有看法:「名方說要真的吃死人,除非劑量很大。我不知道五公主自己究竟服了多少次藥。但是,二夫人現在吃藥吃出來的這個病,也不是很久的事,恐怕是之前剛出來不久的事。」
「敏兒。」朱隸輕輕佻起眉,「難道這就是因此你只給二夫人只開一個方子的原因?」
是的。李敏能看出來,余氏吃出這個肝病,肯定不是現在才有的,有一點日子了。余氏不可能自己沒有察覺,肯定求過醫,否則,她今天給余氏看的情況,肯定更加嚴重一些。余氏的兩眼說不定都是黃疸症狀了。剛好,正好是余氏吃治肝病的這個方,給五公主吃,卻完全是不對的。
五公主和余氏出現的一模一樣的症狀,蜘蛛痣,其實,更有可能是五公主懷孕時出現的跡象。
「五公主出事前是有孕在身了。」李敏斷定。
有孕的五公主,害怕被人害,所以,直接找了感情好的余氏拿了個方子吃。
現在五公主死了,卻完全不是五公主死這樣簡單一個案子了。從皇帝抓人,都可以看出皇帝的心思。
「太子很怕。」公孫良生沉下了聲音對朱隸說,「太子說不定,會在這次事件中真的摔跟頭了。」
「提督府裡沒有聲音嗎?」馬德康是傅仲平的愛將,朱隸考慮著傅仲平應該不會束手就擒。話說,這個傅仲平,到現在,倒是都沒有站在誰的陣營,不偏不倚,只辦皇上的旨令。
「現在說話,有袒護私己的嫌疑。傅大人在宮中任職許久,對這樣的事肯定是不會說的。」公孫良生的餘音消失在空氣裡。
夜色已深,也不知道皇宮裡的人都是什麼想法。眼看一場漩渦再次卷席而來,這次牽涉的人更多了。
伏燕親自提了盞燈籠在前面,給他們夫婦倆照亮回房的路。
剛邁進門裡,李敏對隨侍在旁的念夏等人說:「趕緊準備熱水。」
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可她李敏早是洞察出來一二了。她老公的腿,早就疼到受不了。只是個很能忍的漢子,忍到現在沒說。
伏燕聽到她一說,才知道自己主子腿疼了。
朱隸現在晚上不泡腳,腿疼的不行。
李敏蹲下身,幫他把褲管捲起來,按摩他小腿的經絡,檢查他那已經癒合的傷處時,手指按下去,能感覺到了一些裡面藏了些膿。
可見,她之前給他開的方子,托法起了作用。
現在膿已發,需要挑膿拔膿。李敏手邊沒有外科用的器材,她是讓徐掌櫃找人打造了,只是徐氏藥堂出了事,把這事一塊兒耽擱了。
不過沒有關係。李敏讓念夏去把自己另一套醫療器械拿來。
念夏奉命,拿出她的寶貝,只見念夏雙手捧來的銀盤上揭開白布之後,露出的是一套拔罐工具。
古代沒有玻璃時,用的拔罐工具,多為木、竹等東西,做的拔罐筒為竹筒木筒之類。
大家都很好奇地看著,見李敏手拿一根柴棒,用火石點燃火苗以後,放進竹筒裡燒滅裡面的空氣,再迅速地按到病人傷處。
拔火罐,在大明王朝裡不是沒有,太醫院,偶爾給一些將軍之類的人祛濕活絡,也用過這個法子,不過用在人的背部穴位居多。朱隸和伏燕這些在軍營久待的,對此熟悉並不陌生。只是,沒有想到拔火罐居然還有這樣一個用處,用來拔出傷口的膿。
竹筒在朱隸傷腿的傷處拔起的時候,同時膿處是破皮而出,見全是黃色的膿液裡面夾有黑色的淤血。
李敏拿乾淨的布,小心處理著傷口,分析膿液,有炎症,並且,體內有淤。
「今天有傷口,這只傷腿不要泡腳了,泡另一隻,全身氣血只要通了,不會那麼痛。」李敏交代著。
其他人聽從她的吩咐,搬來熱水桶,讓傷員繼續泡腳。
李敏忙出了身汗。打算自己也洗個澡。繞過屏風,讓人準備好沐浴的木桶,脫了衣服後直接身體浸入了熱水裡。等到一陣舒服過後,她方才想起一件大事兒:老公在外面泡腳!
兩人只有一個屏風做隔斷。
雙手慌不擇亂中,抱住自己胸前。聽著屏風外面的男人,應該是雙眼視力如鷹,早透過屏風都看著她動作了,一串笑聲就此低低地傳進了她耳朵裡,宛如翻開酒瓶子的酒釀那樣香醇迷人。
李敏微紅了臉,把身子全浸沒入水裡去,心裡見鬼了罵道:男人都是這個樣。
不管怎樣,夫妻之間已經行過房,她早已見過他的身子,他也早已見過她的。其實,也不用這樣害羞的了。
等她從木桶裡泡完起來時,由於泡的太久,陽氣外洩,頭都暈陀陀的,腳邁出木桶時都有些不穩。一個踉蹌,直撲地上。那些抱著衣服等她出來換上的念夏、春梅等人,都只能驚呼一聲,上前撲救都來不及。
飛身而來的身影,輕鬆穿過那些丫鬟中間,兩隻強有力的手臂一把,把她抱在了胸前。
「敏兒——」他的聲音在她耳畔纏繞。
她好像找不到東南西北,眼睛一閉,倒在他懷裡。
那一刻她的意識,好像直落千丈,好比她之前穿越來的時候,落下懸崖之間,身體一直往下掉下去,不見邊際。她叫都叫不出聲音。碰的一下,落在了折彎的枝條上。
上面,在她頭頂,只聽一個聲音對她喊著:「李醫生,李博士!」
聲音、場景,都是那樣的清楚,清晰可見,彷彿迴響在耳畔,彷彿出現在她眼前,她觸手可及。她的同事在叫著她名字。
迷糊之中,她伸出的手伸到了半空,被人握緊了。握住她手的那隻手宛如鐵手,有力的,全部都是肌肉,剛硬的,包裹著她,誰?
接著,她眼前又黑了過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李敏微微地試圖睜開眼睛,意識慢慢逐漸地在腦海裡回來了。隔著蚊帳,能隱約聽見一些聲音傳來。
她古代的老公,護國公的聲音,低沉的嗓子裡,隱隱像是帶了一絲焦慮問:「她這是怎麼了?突然就暈了,沒有一點徵兆。之前,她有打過噴嚏,但是,她自己說沒有大礙,不用服藥。是偶感風寒,頭暈目眩,所以卒倒了嗎?」
另一邊是公孫良生的聲音:「主子,微臣剛給王妃把過脈,王妃的脈脈細如絲,並且是沉脈。不像是風寒的徵兆,有可能是以前的身子未養好的緣故。」
原來是這樣。
她的身體沒有養好。
李敏很少給自己的身體把脈,因為她知道大夫給自己查脈,肯定不准,會自己影響自己。脈搏同時按照現代醫學理論來說,都是心臟跳動的延伸。
自己這幅病癆鬼的身子,要養的完全有起色,完全比健康人更健康,並不容易。畢竟這幅身體也是死過一回的了。
青紗帳外,朱隸的嗓音裡,益發飽含了一層沙啞的顧慮:「公孫,你老實告訴我,王妃這樣的身子,如果生育,會如何?」
李敏一愣,今晚上她是知道他心情不太好,從太子宮開始,心情一直就有些不好的苗頭。她原先只以為他是因為被太子宮出現的那些人,尤其是七爺的話給氣的。結果不是。
他是聽了太子妃那些話,說到皇上那麼多公主都因為懷孕生孩子死了,心中開始憂愁不安。
公孫良生一樣是一愣,接著,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好聲安慰道:「主子,生孩子,是女子必須經過的人生的一道關口。主子還記得流月生第一個孩子時的事嗎?」
流月是現在他給她安排的那匹母馬,有兩個兒子了。但是,當初,流月初為人母時,一樣是難產,差點生不出來和孩子一塊死在馬房裡了。由於流月的老公是朱隸的愛騎。躍影那晚上一樣作為老公是焦躁不安。朱隸知道消息之後,親自帶了馬伕到馬房裡查看。一般小馬駒出來,都是頭先出來。流月的大兒子不是,是一條馬腿先從母胎裡出來,顯而易見是難產。後來,是朱隸自己親自用力把小馬駒用蠻力拖出了流月身體外。
現在聽公孫良生這樣一說,朱隸回想起這心驚肉跳的一幕,只覺得心有餘悸。
母馬生孩子都儘管這樣可怕,何況是人,女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朱隸擺著手讓公孫良生停住話:「我想想,容我再想想。」
如果她身子養壯一些,像頭豬一樣壯實,是不是,他可以不用擔心她生孩子的事了。
公孫良生立在旁邊,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好。可是,不管怎樣,李敏肯定是要為護國公府生下繼承人的。護國公府不能沒有繼承人。這是最重要的事。朱隸再怎麼疼老婆,都必須先記著這個最重要的人生大事。
古人以不能傳宗接代最為不孝,號稱無後為大。
李敏摸到胸口處,回想著她剛像是回到現代那個夢,再聽著他和公孫的話,不禁瞇起眼:莫非,這是老天爺告訴她,她有可能會再死一次嗎?
要論以前,她剛穿來的時候,沒有和念夏他們相處的時間長的時候,沒有和他相遇的時候,她是很想很想馬上飛奔回現代的。可是,現在,和古代這些人感情也都有了。
朦朧的視線,穿過蚊帳裡網眼處透過來的燭光,他背對她的身影,寬闊的肩膀,清楚的輪廓,都是她一伸出手,可以摸得到的。
恐怕也是怕自己說話的聲音驚動到她,自己和公孫良生商量的話會被她聽見了不好,朱隸站起身,帶著公孫良生繞到了屏風外的小花廳。
眼看他越走越遠,不見了身影,李敏只好收回手,閉上了眼睛。
那晚上,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可能尤氏是聽見了她昨晚暈倒的消息,特別派了房間裡的大丫鬟喜鵲過來詢問,而之前,尤氏有沒有先找她房間裡的方嬤嬤等人過問過了,李敏不清楚。
喜鵲過來的時候,手裡提了個食盒。
尚姑姑幫李敏上前接東西。
喜鵲說:「少奶奶,這是皇宮裡太后娘娘讓人送過來的點心,說是給夫人先嘗個鮮。夫人讓奴婢拿了一半過來給少奶奶嘗嘗。聽說近來少奶奶胃口不好,不喜歡吃東西,那是不成的。」
由於李敏自己是大夫,尤氏不敢輕易派大夫過來給李敏診脈,只好讓人送些食物過來試探。
李敏才知道,方嬤嬤被尤氏叫過去問話時,肯定是說了她李敏餓了肚子才暈倒的。至於這話誰教的,八成是她老公教的。
難為她老公了,還得幫著她瞞著婆婆。
尚姑姑將食盒放在了大理石桌上,打開蓋子後,見裡頭放了三樣吃的,一碗紅棗玉米羹,一盤精緻的煎到裡嫩外焦的豬肉蝦皮餃子,以及一碟夾著雞肉的糯米糕。
李敏剛起身,昨晚又泡澡泡到虛脫,當然是肚子餓了。眼看這個太后娘娘賞賜的宮中小吃,又都是比現代酒樓裡的小吃更好吃的樣子,於是,等尚姑姑給她剛夾了一隻餃子試口,李敏張口一口咬了半隻,嘴角都沾上了點肉汁兒。
其餘人,尤其是喜鵲,見她吃的下,自然很是高興,回去可以給尤氏回話了。
結果,早上時,她喝了半碗玉米羹,吃了三個鼓鼓的很大個,體積可以和包子相比的餃子,再有把糯米糕全吃了。肚子塞的滿滿的。
喜鵲回去怎麼和尤氏說,李敏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尤氏沒有再派人過來試探,覺得她身子好,沒有必要了。
能吃得下,比什麼都重要,連不是大夫的尤氏都深知這個道理。
皇宮裡卻是有人吃不下飯了。都說太后最疼五公主,但是,太后究竟是兒孫多,沒了一個還有另一個。吃不下飯的,當然是那個五公主的親生母親華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