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猛地吐出了一口血。黑而稠的血液噴灑上了地面,看上去有些可怖。鶴顏看著那些血,自嘲般笑了一聲。
此時他正半裸著身子,玄冰坐在他身後,面無表情地收回了運功的手。
「你的經脈已經順暢,那些在你體內的毒物也排出了不少。」這句話看似沒有說完,但鶴顏卻聽得清清楚楚。
果然還是那樣。他體內的餘毒,玄冰此刻無法將其排出,也表示永遠排不出。
鶴顏伸手擦去了嘴角的血液,起身穿上了上衣,伸出手來,忽而一頓。那雙手依舊是青灰的色彩,但已經沒有了漆黑。不愧是玄冰,能做到這一步,說明他的武功大概已經……
鶴顏回身看向他,眼中映出他那張如若寒冰卻精緻過頭的臉和那張臉上沒有一絲情緒起伏的雙眼。鶴顏閉了閉眼:「多謝。」
那一刻,玄冰的眼中似乎出現了一絲波瀾,但只是一瞬,又歸為寂靜。鶴顏沒有看到他眼中的那一絲變化,但卻猜到一些他心中所想的東西。
「不必謝我,你自己懂得。」他的聲音有如寒冰,但卻帶了那麼一絲溫度。
也許,只是看在舊識得份上吧。
「告辭。」鶴顏欠了欠身,便離開了。
玄冰閉上了眼,指尖一股寒氣繚繞,一絲一絲鑽進他的體內。雖然對他來說沒什麼,但是對鶴顏……他的心底不禁想笑。這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無法忍受的極寒,但鶴顏卻能裝作相安無事,當初他的確沒有看錯。
「只可惜……」玄冰的目光帶上了一絲憐憫的意味,但也冰冷得很,讓人覺得殘忍。
鶴顏正要回房,卻正好看到周霂從謝珂房中出來,兩人的目光相撞,都一時地愣神。
「你剛剛去哪了?」周霂問。
鶴顏很自然的綻開一個笑容,走到她身邊,開口道:「我剛剛去洗澡了。」
「是嗎?」周霂回以一笑,「那早點睡吧,我們明天早上還要趕路。」
「嗯。」他笑著點頭,隨後掠過了她身旁,帶起的一縷風劃過她的耳際。
身後穿來關門的聲音。與此同時,周霂的笑容瞬間消失,牙關緊咬,拳頭因緊握而微微發抖起來。
他明明沒有去洗澡。他的衣服沒有換,即便解釋為沒帶換洗衣物,他身上的血腥味卻無法除去。是他殺了人,還是……那是他自己的血?
腦中響起紅煙的話:他或許快死了……周霂的心中感到極大的不安,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不安是多餘的,僅僅是這麼一點與她無關的小事兒,她不能慌了陣腳。雖然心裡清楚得很,但那不安的感覺卻絲毫沒有褪去。她抬頭,深深地呼吸。
腦中一片雜亂,她試圖理清楚那些扭曲的線條,最後腦中浮現出兩個字:
——鶴顏。
扯上他,她就無法冷靜。
「該死。」
燁華國。皇城。
夜漸漸深了,窗外的風聲淒厲,即便將房門關得緊緊的,也遮擋不住。雪花一片片地拍打在窗上,在邊角堆起了一層厚霜,帶來絲絲涼意。
燁華國的冬天也來了。
易莫生回身,看向半躺在床上的南宮熙和,他手上拿著一本書在翻看著,神情專注認真。修養了一個月,他的傷好得也差不多了,期間南宮單來看過他很多次,擔憂地詢問,賜給他很多有趣的玩意兒,說是讓他在這期間不會那麼無聊。他又不是小孩。
不過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南宮單的確對他放下了戒心。
「王爺,這一個月地荒度時光,您應是玩夠了吧?」易莫生說。這一個月來他從未見過他有什麼動作,他就好像在玩一個遊戲,自得其樂。自然,他是不會信眼前所見的。
「哦?」南宮熙和將書頁翻過,目光未曾從書上離開,他看似漫不經心地應答,「易樂師,此話怎講?」
易莫生自知他在明知故問,也不惱,心裡倒生出想和他玩一玩的興致:「王爺這一個月來不務正業,皇上怕是忙不過來了,聽說皇上想給你賜婚,找個王妃來管管你。」
南宮熙和正要翻書的手一僵,隱隱能看到他頭上青筋一突。終於他抬起頭,看向了易莫生,嘴角綻開一個溫和卻略顯僵硬的笑:「易樂師別說笑了。」
易莫生心裡樂了一樂,暗自偷笑了一番,隨後正經道:「王爺,我不是在說笑,皇上的確要為你選妃,畢竟您都二十五了,還沒有妃子,連個側室都沒有,皇上自然覺得不妥。」
「易樂師,皇上又是怎麼想起這事兒的?」南宮熙和的笑意濃了起來,在易莫生眼中,他溫潤的臉似乎被黑暗籠罩了,嘴角不禁一抽。
他大概是生氣了。
「咳。」易莫生不禁別開了臉,「王爺,別誤會,不是我。」
「不是你?」南宮熙和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疑惑。
「是皇后娘娘提起的,」易莫生正經了起來,撫了撫袖,「她大概想幹些什麼吧。」
南宮熙和將手上的書合上,隨後起身下床。看著他的舉動,易莫生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笑意,他終於認真起來了。
「想憑一個女子來牽制我嗎?」南宮熙和披上了長袍,走到窗前,看向了滿院的飄雪。
易莫生一笑,回應他:「這也不是不可能,王爺你,又不是真的只喜歡穆芊芊一個人。」
南宮熙和的輕歎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空中凝結,又立即散去。他閉了閉眼,無言。
易莫生挑了挑眉,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奇怪起來:「王爺,別和我說,您真的喜歡穆芊芊。」
南宮熙和回望他,眼中似乎蒙上了一層灰,遮掩了所有情緒,但這一點,已經足以證明他地動搖了。
南宮熙和竟然還會喜歡上人?易莫生的心下有些驚奇,卻未表現出來。
「什麼時候?」南宮熙和問。
「嗯?」易莫生有些不明所以。
「選妃的事。」
「明天。」易莫生開始有些搞不懂他了。明明不是對穆芊芊有情嗎?那為什麼還要遵從皇上的意願選妃?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回頭,看向窗外,眼中映出那紛飛的雪花,寂靜而蒼涼,「穆夫人是皇上的妃子,我怎麼能有什麼非分之想。」
「砰!」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悶響。易莫生的目光瞬間一沉,立即追了出去。南宮熙和皺了皺眉,漫步至門前,只見滿地碎瓷,應是一個碗,而碗裡的湯濺了滿地。他的指尖微顫,緩緩蹲下,伸手欲要拾起那些碎片,卻又頓住。他的臉上浮現一絲迷茫,隨後閉了閉眼,像是要斷了什麼念想般迅速收回了手。
罷了……何必作繭自縛。
他起身,目光觸及到滿院的飄雪,在那蒼茫的白之中,一點紅清晰明顯的映入眼簾。
「梅花原來開了嗎……」他剛才竟沒有發現。
到底是目光不及,還是故作不見?
易莫生使了輕功,不一會兒便追上了那個逃向花園的身影。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她跑的並不快,即便不用輕功他也能追上她。她回頭看他,眼中一陣驚慌失措,不禁掙脫他的手,後退了幾步。
易莫生皺了皺眉:「穆夫人,你為什麼會在這?」
穆芊芊抬眼看他,他看到她的目光一愣。
那雙平日裡美麗動人的雙眼微微垂下,長而密的睫毛下隱隱透出她的瞳孔。那彷彿是碎裂的,而那些裂開的縫隙中湧出了一股悲傷,還有一絲……乞求。
她大概是聽到了那些話吧。
易莫生有些可憐她,但最後只是欠了欠身:「穆夫人,在下送您回宮。」
「告訴我,熙和真的要納妃嗎?」她的聲音悲愴,隱隱間帶著一絲顫音。
易莫生頓了頓:「是真的。」
那一瞬間,她的目光暗淡了下來,最後一絲薄弱的微光也掩埋在了黑暗之中。似乎經受不住那樣地打擊,她的身形有些不穩起來。
易莫生上前扶住她,道:「我送您回去。」她並沒反抗,任他扶著她往寢宮走去。他發覺她的手指冰涼。在前幾日他已經為她解了寒毒,現在體溫應該恢復正常了,這冰涼,大概是因為這冬日吧……還是,心冷呢?他輕不可聞地低歎。
忽而,他的目光一轉,一絲殺氣溢出,但又很快平復。隨後若無其事地扶著穆芊芊往前走去。
茫茫的風雪遮擋了他們的身影,漸漸模糊直至不見。一個太監從假山後走出來,看了看他們離開的方向,隨後便離開了。
南宮夙玉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窗外。紛飛的雪,灰茫茫的天,寒冷的空氣,與一絲期待的目光。
「在想什麼呢?南宮。」前面坐著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他的面容清秀而蒼白,透著一絲陰柔的味道。
「不,沒什麼。」南宮夙玉收回目光,正要拿起手中久握的酒杯飲酒,卻發現裡面早已空空如也。他一頓。一旁的侍女見了,連忙為他添上。
看著酒滿,他反倒沒了喝酒的興趣,放下酒杯,側頭看向樓下正在起舞的歌女。美麗的面容,五彩的流蘇,琳琅滿目。周圍的客人們不禁叫好,這虞風閣中的歌舞確實絕頂天下,但他卻皺眉,只覺得煩躁。
「南宮,你確實有心事。」那名書生笑吟吟地說道。
「是,你猜對了。」南宮夙玉回頭看他,依舊皺著眉,滿臉苦惱,「你說,一個人如果突然消失了,那怎麼解釋?」
書生一愣,眼中有一絲驚訝一閃而過,隨後重新拾起笑容,笑意比之前更濃了。
「人不可能突然消失的,只有蓄意而為,那個人,大概是有什麼事情吧。」
「事情?」南宮夙玉瞇起眼,「哦?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呢。」
「是嗎?」書生拿起手旁的酒遮袖而飲,「南宮,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在意某個人,是女子嗎?」
南宮夙玉本興致缺缺地看著樓下歌舞,聽他這麼一說,回過頭來,臉色有些疑惑,有些驚訝。
「此話怎講?」他挑了挑眉。
「字面上的意思。」書生垂眼道。
南宮夙玉撐著下巴,臉上浮現一絲慵懶,狹長的雙眼微垂,似乎陷入了思考。
「你是說……我喜歡上了某個人?」他試探性地問。
書生抬眼,不禁一笑:「你自己知道,何必問我。」
南宮夙玉倏而瞇起了眼,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容:「那可就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