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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八章 牧羊人的道閘 文 / 謝爾曼楊

    「……昨天,aca國防部長兼財政總監,森特·巴爾克來到米蘭進行訪問,aca米蘭市民自發走上街頭,抗議同盟對普通民眾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巴爾克部長以及米蘭市長先後發表演說,當晚,數萬米蘭市民自發的聚集在米蘭大教堂廣場,數萬根蠟燭被點燃,每一根都像征著數個在同盟慘無人道的襲擊中逝去的生命,數萬人靜默的佇立在廣場上,為死去的無辜者進行哀悼,最後,參與哀悼的市民唱起了aca的國歌,並且相擁而泣,相互勉勵……」

    ——《進化日報》

    ***

    「我一直相信,如果我們有選擇,我們必須盡最大限度去拯救和保護每個人。」

    突然,在數秒鐘的沉默後,婕絲突然開口了。

    「是不是很幼稚?」

    是,韓飛很想這樣說,但是他卻並沒有開口,而是轉移了話題。

    「有些時候,有些人不值得去保護,或者說,殺死一些人,是為了保護另一些人。」

    「我明白,所以我說了,最大限度,因此我也會殺人,而且我不會因為這件事懺悔。」婕絲點點頭,走到陽台上,伸出手,輕輕地握住金屬的護欄,「但是,無論如何,保護應該是我們的動機,而不是等結果出來後,用來給自己的開脫的資本。」

    「你是說,米爾格倫實驗嗎?」韓飛吸了口氣,彷彿決定了什麼一樣,他邁開腳步走到婕絲的旁邊,和婕絲保持著半米的距離,伸出手抓住了面前的欄杆,「只要有一個理由,或者有一個能讓他們心理過得去的理由,人類就可以毫無顧忌的殺死自己的同胞,就像那些納粹集中營裡『服從命令』的士兵,或者你在南非看到的一樣。」

    「或許是,或許不是。」婕絲輕輕地搖了搖頭,「米爾格倫實驗是權力服從實驗,而比起權力,良知要渺小得多。」

    「不要告訴我,你想要保護的是『良知』」韓飛歎了口氣,「站在人類的角度上看,良知是毫無意義的。因為良知的定義是可以被改寫的,不管是勝利者還是倖存者,總會有人去更改這個定義,而且人們確實熱衷於此。」

    「那不重要,因為只是結果,而不是動機。」婕絲的聲音很輕,但是韓飛卻聽不出一絲動搖的意思。

    「我可以……得到進一步的說明嗎?」韓飛皺眉。

    「你為什麼選擇站在aca的對立面?」

    突然,婕絲毫無徵兆的開口,讓韓飛愣了一下。

    「為什麼要站在aca的對立面呢?這個問題對我們來說是個問題,但是對於米蘭的市民們來說,並不是,因為他們必須服從aca,但是慢慢地,他們發現,只要服從,就可以活下去,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果,而aca也確實提供了必要的保護,維持社會穩定,確保治安,平抑物價——雖然,且不說壓搾,雖然有**實驗和小規模屠殺這種事情的發生,但是人們總是會自覺地無視著一切,如同鴕鳥一樣的繼續活下去——只要大多數人還能活著的話。

    另一方面,我們不得不承認,aca統治區的犯罪率相對較低,高壓態勢下的社會勞動效率更高,科研領域,aca在很多尖端技術上超過了同盟,因為他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進行**實驗,或者無視一切倫理道德……或許在他們看來,他們才保護著人類的明不是嗎?」

    「但是aca的本質是不穩定的。」韓飛搖頭,「獨裁的風險是很大的,將一個社會的穩定寄托在一個人的意志上是可笑的,沒有了同盟,恐怕aca馬上就會分裂,世界會持續動盪。」

    「這不是重點,韓飛,」婕絲歎了口氣,「這不是戰爭,或者說不是人類歷史上的任何一次戰爭,或許會有資源分配,政治地緣重建,種族生存等一系列傳統人類戰爭的問題……但是最根本的,這是一次進化方向的戰爭。」

    「……」韓飛似乎明白了婕絲想要說什麼,他沒有開口,只是繼續等婕絲說下去。

    「就當我是被騎士團洗腦了吧,但我認為這是對的,在技術爆炸的衝擊下,人類正站在自己命運的十字路口,獨裁固然是風險的,但是無數次歷史證明,在人類的危亡關頭,效率低下的民主政體必須做出一定程度的妥協,個體利益必須被犧牲才能夠讓人類渡過難關……所以這麼看,aca豈不是最正確,最正義,最適合人類發展方向的選擇嗎?」

    「這……」

    韓飛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婕絲會說出這種話——簡直就是一個最瘋狂的aca狂熱分子的宣言!

    「你或許可以說,身為個體,我們每個人都不願意被犧牲,或者天賦人權自由平等這類的官話,但我有我自己的看法。」

    「洗耳恭聽。」韓飛當然不會認為婕絲是一個aca的狂熱簇擁,雖然知道這一切都是欲揚先抑,韓飛還是不自覺地握緊了面前的金屬桿,他是自然科學家,雖然對社會學和歷史都有所涉獵,但是顯然,婕絲要比他造詣更深。

    「我們所要拯救的,並不是某一個人,某一群人,我們之所以拯救,並不是因為誰更可憐,誰更無助,甚至,我的拯救之道,也許並不是出自人道主義。」

    婕絲閉上了眼睛,韓飛感覺到她的語氣中有些艱難,但是少女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你說的沒錯,有的人可能不值得拯救,就像自由軍所保護的米蘭人民一樣;你也是對的,可能殺死一部分人可以拯救更多的人,比如攻擊米蘭或許會降低前線的同盟傷亡率……可能確實,破碎的家庭就是破碎的家庭,和他們是aca還是同盟沒有關係……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的保護,是在保護一種『可能性』。」

    r/>「可能性……」韓飛低聲重複了一下,他似乎在細細的咀嚼著這三個字。

    「你應該知道,『真社會性』的問題吧。」

    婕絲輕輕地吐出一句話,卻讓韓飛愣在了當場!

    所謂真社會性(eusociality),是一種昆蟲中的社會結構,用人類的話說,就是沒有任何人權,甚至連基本的生殖權力都被剝奪,新個體全部統一誕生,職責也被基因所限制,不存在自由的職業選擇,階層之間沒有任何流動性——典型的例子就是螞蟻,兵蟻,工蟻,蟻後,各司其職,只有在極端情況下才會有職能的轉變。

    眼鏡青年似乎一瞬間就明白了婕絲想要說什麼,但不知道是過於驚訝還是禮貌,他沒有出聲,只是盯著少女的側臉,任由她繼續陳述著。

    「只有2%的昆蟲是真社會性的,可是這些昆蟲的總質量佔據了全部昆蟲的70%。聽上去很美對嗎?」

    「不……」韓飛整理著思路,他雖然明白了婕絲的意思,但是卻一下子不能很有條理的表達出來,所以繼續選擇了聆聽,只是最基本的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為什麼不呢,我們現在正握著名為黑科技的金蘋果,如果真的無視倫理道德,很快我們就會揭開基因的神秘面紗,那個時候,我們的科學家將擁有更大的大腦,而戰士則擁有無堅不摧的身體;專職母親一個月就可以完成懷孕到分娩;而醫護人員或許會是三頭六臂還能自動分泌止血膠質……」

    「可是這樣的話……」韓飛輕輕苦笑了一下,其實他就是婕絲口中的大腦更大的科學家,作為少有的腦域變異tf,他在面對數理問題時的思維和分析能力比正常人明顯要強大。

    「是啊,可是這樣的話,朗尼·巴雷特將只是一個普通的攝影師,詹姆斯·瓦特只是一個鐘錶學徒,阿蘭·圖靈可能被強迫成為一個蹩腳的學家……你覺得萊昂納多·達芬奇到底應該算是發明家,藝術家還是科學家?」

    「這就是……你所說的『可能性』……」韓飛輕輕地點頭,但是不知道這個動作只是習慣性的動作,還是承認婕絲的觀點。

    「是的,或許這個計算比你要殘酷得多,但是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在道閘問題上選擇將火車引向只有一個孩子的那條鐵軌上——或許在以往,我的選擇會反過來,但是我是樞密騎兵隊的首席騎士,樞密騎兵隊的職責,是在這樣一個緊要的關口,將人類引向相對似乎看起來更可靠的方向,而避免aca最終將人類同化成一個真社會性群體。」

    「因為……孩子更多的那邊……有更多的『可能性』麼?」韓飛歎了口氣。

    「更加年幼的,更多數量的,這是騎兵隊一直以來的思路,但是這並不是動機,而是結果,我們拯救孩子不是因為他們更無助,而是因為他們更有可能擁有推動人類未來的『可能性』;同理,即使知道大多數人是愚昧,易怒,破壞規則而感性的群體,我們依然會毫不猶豫的去拯救更多的人——並不是『將來可能拯救更多的人』而是『此時此刻馬上就能拯救到的人』,我們不會將希望寄托在未來,只會沿著自己的路堅定地走下去。」

    「很有意思的理論,可能我和騎士團接觸不多吧,這個理論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韓飛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發現自己似乎沒辦法反駁面前這個少女——又或者,從情感上,他並不想反駁。

    韓飛還是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麼感性的人,他還以為自己一直很理性呢。

    「可惜,騎士團也不是很能接受這套理論呢。」婕絲微微一笑,但是臉上卻看不出失落,「但是你看,這樣的理論,並不是出自一個士或者議員之口,而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戰士的嘴裡,這不正是人類社會的魅力所在嗎?」

    「是啊,」韓飛突然笑了,「不過,你剛才說……相對,似乎,看起來更可靠的方向……這三個不確定性的形容詞……真是有點尷尬。」

    「科學的意義就在於,他可以被質疑,被挑戰,被確切的事實改變,所以aca不會用這三個詞。」婕絲同樣也笑了,她清晰地感覺到,對話的氣氛正在緩和。

    「或許我們是錯的,或許aca是對的,或許人類更需要真社會性……但是這些都無所謂了,我無法超越我所處的時代,」婕絲聳聳肩,輕鬆地看著韓飛,「但這不是我們停止不前的理由不是嗎?」

    「確實不是,」韓飛也露出了輕鬆的笑容,「否則我們搞科研的早都該在科學院門前的歪脖子樹上吊死了。」

    「所以說,有一位朋友給我說過,『我只是單純的想要保護而已,既然有人可以以破壞世界為樂,為什麼我不能以保護世界為樂』?」

    突然,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兩人轉過頭,卻看到凌羽雙手抱在胸前靠在門邊,而琳妮和羅根則是坐在床上,一副看戲的樣子。

    「這一點上,我覺得其實婕絲你不需要強裝理性嘛。」說話的人是凌羽,「想保護就去保護,什麼時候保護也成了一種罪惡了?」

    「就是,別理那些中二少年,」琳妮伸出手,衝著婕絲豎起大拇指,「這才是我認識的小天使。」

    「噗,老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婕絲轉過身,靠遮陽台的欄杆發問。

    「從你開始說aca的時候。」羅根抬手理了理頭髮,「還好回來得早,不然就錯過這麼精彩的演說了。」

    「克雷格先生你又在取笑我了。」婕絲無奈的搖了搖頭。

    抬起頭,不知不覺,少女才發現幾乎已經到了黃昏時分,陽光透過玻璃罩射進海上都市,給白色的房屋刷上一層溫暖的金黃色。

    「走吧,去吃飯,這兩位可是啃了好幾天壓縮乾糧,就等著今天宰我一頓呢。」

    凌羽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轉身向門口走去,路過的時候,還拍了拍羅根的肩膀。

    「你會體會到一個飢餓而滿懷仇恨的tf的力量的。」羅根白了凌羽一眼,惡狠狠地說道。

    「走吧,我們早就選好地方了,就等你們咯。」

    琳妮蹦蹦跳跳的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婕絲的手臂,把她拖出陽台。

    落在最後的韓飛看著面前金色長髮少女的背影,愣了一下,隨後輕輕地勾起嘴角,跟上了眾人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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