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火中分別吧,這是麻子走的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和張園兩眼汪汪,依依不捨。
當時腦子裡飄過一段話叫;
過春入夏;
風捲塵沙一如畫;
雨落輕聲拂綠芽;
最難是一別成了天涯;
許久之後,揉搓著眼角些許的眼屎,補上一句;
不曾信,半夢又半醒,亦真又亦假。
麻子抱著一摞課本扔到我和張園面前,
找了個火盆,
就在他家那破瓦房前,一本一本的撕了燒,
像個戰士,
麻子說他要走了,
不是因為他宰了班主任家的老母豬,
也不是因為學校不要他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可能是受不了別人的眼光與譴責,
也可能是自己的心胸不夠寬廣。
反正他要走,他要逃離這裡,
這個傷害了他的童年的地方。
張園將自己那渺茫的小眼睛睜得渾圓,
嘴巴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
我說麻子你不要我了嗎?
麻子走上前來,手掌磨蹭著我的臉頰,滿臉心疼,
那眼神,溫柔似水。
麻子說,不要了。
本來是想帶上我和張園的,但是他覺得,那件軍大衣已經夠重了。
而我倆相比那件軍大衣更為麻煩。
麻子說話的時候,歎了口氣,鬆開了手,轉過了身。
我突然發現面前的背影就像那天站在我面前替我挨巴掌一樣偉大,
只是,略顯滄桑。
張園走到麻子面前,伸出食指對麻子說,滾吧!
我也跟著張園說,麻子你不是個好東西。
然後我們就走了,步伐沉重,舉步維艱。
麻子突然對著我倆的背影吼道,
張園,夏晴,謝謝你們!
聽到這話,我就忍不住了。
我掙脫張園的手,轉身撲到麻子懷裡,
我說別走了。
張元在我背後帶著哭腔的罵著,
沒出息的東西!
麻子說,有些東西,有過就夠了,
但也有些東西,是他沒有的,他要去擁有。
我想麻子是認真的,至少他的眼神不會騙人,
淡淡的憂傷,淡淡的疼。
我趴在麻子的懷裡,眨巴著眼睛問,
例如什麼?
麻子說沒有的東西,多了去了,
例如,錢!
我又想起了麻子的那句話,
我們的理想不同,不能走到一起。
麻子最終還是走了,
放棄了他視為無比重要的朋友,也放棄了他螻蟻般的人生。
向著空中打了個響指,一群不知名的鳥兒撲騰著翅膀。
麻子說,昨天之前都將化為灰燼,儘管他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死灰復燃。
然後,
然後麻子對著自家的破瓦房放了一把火,乾柴燒的怕怕直響,絡繹不絕。
看著沖天的火光映襯在剛剛降臨的夜幕中,心中無比暢快。
就好像我的前半段人生也跟著毀滅了一樣。
麻子披著那件他父親留下的唯一的衣角扯到腳底的家當。
說要從我倆面前呼嘯而過,絕不回頭。
張園打斷了麻子的話,遞給麻子一個書包鼓鼓的樣子。
我想我應該是特別實在,我給了麻子我所有的壓歲錢,
足足八百多塊錢,
最後我才知道,我錯了。
張園比我實在多了,
她給了麻子一書包的方便麵,
在我和張園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裡,
曾一度想到麻子而無比惆悵。
我們開始思念,無奈時間亦催促著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