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秘-第195章無法控制
跑了一趟平澤,卻沒有見到東方青藍,吳蔚有些鬱悶。不過,搞清了東方明啟的態度,也算小有收穫。
剛上班,便被孔令巖叫到了辦公室,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的一張臉,吳蔚已經習慣了。
「這篇調研寫得不錯,很有參考價值,再從下面這幾點完善一下。交發改部門研究一下,出台一個加快產業集聚方面的意見。」
吳蔚接過文稿,看到上面圈閱了很多,暗讚孔令巖看得仔細。
「聽說昨天你跟焦書記和東方市長在一起?」孔令巖淡淡地問了一句。
「轟!」孔令巖的話,吳蔚瞠目結舌,「好像炸雷嘰嘰喳喳震響在耳邊」,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孔令巖沒有看他,翻看著桌子上的傳閱文件夾,黑色金屬質感的碳素筆飛快地在上面批閱著。吳蔚尷尬地站在他的辦公桌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一會兒下鄉,去準備一下。到陶瓷廠去看看。」
吳蔚應了一聲,機械地出了那道厚重的鐵門。回身看了一眼象徵著權力的鐵門,突然感到鐵門傳來的一股巨大的壓力,如暴風雨前烏雲聚頂。
領導的世界,他還沒弄明白。吳蔚殭屍一般地走回辦公室,越想越不對勁。此時的他,就像積蓄多年力量的火山,急需找到一個出口,把肚子裡的氣悶撒出去。
他翻找了一些關於陶瓷廠的資料,裝在文件袋裡,便到秘書科等著了。韓子崎看他的神色不太好,便上來「關心」了。
「吳蔚,你臉色不太好,感冒了?」
「沒有啊。可能是昨天睡得有點晚。」吳蔚看著孔令巖的必經之路。
「要跟領導下鄉啊?」
「嗯。」
「去哪兒?」
吳蔚扭頭看了一眼韓子崎,見他正把週六週日的報紙按科室分成撂,胖胖的手上沾了些許黑色的油墨。
「陶瓷廠。」本不想回答,可看到韓子崎分報紙分得那麼認真,不時地用鉛筆在上面做著標記,心裡突然覺得很不舒服。
韓子崎好歹也是個大專畢業生,雖然畢業學校不是名校,學的專業是涉農專業,在這裡分報紙?實在是有些浪費了。
「是那個快要倒閉的縣陶嗎?」韓子崎又問。
「嗯。」
「那裡可複雜著呢。去了小心些。」
「怎麼複雜了?」吳蔚追問道。
「你不知道嗎?前任總經理貪污了八十多萬,攜款潛逃,被抓回來後判了刑,現在保外就醫。因為縣陶的權屬問題,不停地申訴。太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這些事吳蔚已經知道了。正想再往細裡問一下,孔令巖出來了。他趕緊起身,跟在孔令巖的身後下了樓。
不知道李天星去幹什麼了。陪著孔令巖一起下鄉的,是沈洪。沈洪看到他,跟他打了個招呼。
「經貿局袁局長來了嗎?」孔令巖問道。
「他們已經過去了。」吳蔚小心地回答。
「上車吧。」吳蔚趕緊打開車門,等孔令巖坐好,回身向沈洪做了個手勢。
車裡的氣氛不太好。孔令巖冰著一張臉,連空氣都瑟瑟的。外面驕陽如火,裡面卻非常涼爽。車載空調開得很大,吳蔚不由哆嗦了一下。
陶瓷廠離得並不遠,走路也就十多分鐘,給吳蔚的感覺是剛上車又要下車。
站在大門前,看著眼前破敗的景象,吳蔚暗想,怪不得青川的經濟如此低迷,被稱為龍頭企業的陶瓷廠這副德性,那些遠遠不如它的企業呢?
縣域經濟往往以「縣強民富」來考量。縣強靠什麼?靠的是工業,抑或是第三產業,沒有發達的工業或第三產業,稅收無從談起。這是最簡單的道理。一個縣委書記的主要職責,就是找正確的人把握正確的方向,讓縣強起來、民富起來。
青川沒有可以利用的資源,不能依靠採礦,也不能依靠交通,更沒有商業氛圍,要想找到縣域經濟發展的突破點,還真是一件難事。
跟著領導們走進辦公樓,吳蔚聞到了樓道裡一股發霉的味道,不自覺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現任廠長個高大的漢子,他一上樓,讓人覺得整個樓體都跟著晃動。他是個很健談的人,從廠子門口把縣領導接進來,嘴就一直沒閒著。在他嘴裡,全是一件件把人的腦袋愁大的事。
進了小會議室,廠長用袖子把椅子抹了一下,「各位領導,請坐吧。我把廠子的情況具體地跟各位領導匯報一下。孔書記,咱這個陶瓷廠撐不下去了。這設備老化得不成樣子,工人們沒有幹勁兒,生產出來的產品也沒有人要。要是沒有幾千萬資金注入,恐怕這廠子根本活不過來。」
「李廠長,咱這廠子什麼時候停產的?」沈洪看他一直沒完沒了,便用問題制止了他的抱怨。
「年初就停產了。庫房裡堆得牆磚太多了。銷售科的人把腿都跑細了,買家一看咱們的產品,就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質量是產品的生命……」
「現在工人都放假在家?開基本工資嗎?」沈洪又問。這位廠長髮揮的能力太強大了。這種以一答十的本事,還真不是人人都具備的。
「哪還有錢開工資?幾百工人,一人一百就得多少錢?工人們來要工資,我說你們去庫房拿牆磚去吧,誰能賣出去,錢就歸誰!你別說,還真有拿的。」
「都賣出去了?」問話的是孔令巖。
「賣?誰要啊。怎麼拿出去的,又怎麼拿回來了。孔書記,縣裡到底打算怎麼處理這半死不活的廠子?這麼大一攤子,扔在這兒也不行啊。」李廠長歎了口氣。
「縣裡想進行陶瓷廠改制,你有什麼看法?」沈洪問道。
「改制?怎麼改?破產拍賣?誰要這個爛攤子?這麼多工人,退休的,退養的,在職的;這麼多欠款,銀行的,集資的,誰會要這個空殼子?」
「你有什麼打算?」孔令巖對他的抱怨很不滿意,皺眉問道。
「我能有什麼打算,反正讓我在崗一天,我就對付一天。就這破廠子,就是神仙他二大爺來了,也啥辦法沒有。」李廠長撇著嘴,大著嗓門說道。
「李廠長,你抱著這種想法,這廠子怎麼能搞得活?」沈洪臉一沉,說道。
沈洪對他的囂張已經很不滿意了,一點責任心也沒有,當初怎麼就讓他當了這個廠長了!
「沈縣長,你這話我不愛聽。我抱什麼想法了?你以為我不想搞活這個廠子?可這麼一個爛攤子,誰來不還是這個樣子?你以為搞活一個廠子很容易嗎?沒錢,沒人,沒技術,沒市場,你拿什麼搞活?!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領導們覺得我當這個廠長不合適,那就另請高明,反正我早就不想幹了!」
吳蔚不由對這個傢伙側目而視。不是因為他的大膽和無賴,而是對他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滔滔不絕的口才。
「既然你這麼想。那這樣吧,沈縣長,你馬上向安縣長匯報,建議成立陶瓷廠體制改革小組,進駐陶瓷廠進行清產核資。具體的方案由體改辦拿出初步意見,上會討論後馬上實施。」說完這番話,孔令巖站起身,看這意思是想離開。
吳蔚急忙起身,跟在孔令巖的身後。李廠長也沒說別的,氣呼呼地跟著下了樓。
一下樓,才發現樓前小廣場上站滿了人。孔令巖一愣,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孔令巖一行人一出來,人群一陣騷動,前面的往前走,後面的往前擁。
吳蔚見此情形,急走兩步,站到了孔令巖的身側。
「都幹什麼?幹什麼?!想要造反哪?該幹嗎幹嗎去,都在這兒堆著幹啥?!」李廠長擠到前面,揮著蒲扇般的大手,吼道。
「李四有!把我們的工資發了!」
「對,工資發了!」
「嗷——發工資——發工資——」工人們拍著巴掌,齊聲喊道。
「發個屁的工資!老子的工資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滾開,都滾開!」李四有不耐煩地大吼。
「你是誰老子?你欺負了我們這麼多年,這會兒反正也沒工資可領,都得自找活路。你這個廠長算個屁呀?你再老子、老子的牛掰個試試?」站在最前面的一個中年男人指著李四有的鼻尖,針尖對起麥芒兒——端的是銳利無比。
「縣裡說要把廠子破產賣了,你們的工資跟縣裡要吧!」李四有指著孔令巖一行,「你們都認識吧?這是縣委書記,這是主管縣長,有話跟他們說。我走了,三缺一呢!」
李四有晃蕩著兩條胳膊,推開眾人,眼看就要揚長而去。
「李四有!你站住!!」孔令巖大喝一聲。李四有身子一頓,停了下來,回頭看著孔令巖,似有不服,倒也沒敢再移動腳步。
「你這個當廠長的,不想著給工人們解決困難,居然跑去打麻將?!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孔令巖一手叉著腰,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責任?責任個屁!青川這麼窮,你有沒有責任?!你不是要把這廠子賣了嗎?賣啊,把我們這些工人都賣了!」李四有轉身面向工人,繼續煽風點火,「老少爺們兒,不是我不想給你開工資,縣裡不讓啊,要把咱們的廠子賣了,他們好收入一大筆錢。」
「敢賣廠子,打死他們!」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積鬱已久的情緒爆發,眾人擁上來,場面馬上就要無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