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一行人打道回府。
馬車隊伍浩浩蕩蕩,楊統領騎馬走在最前面,他心裡總算鬆了口氣,那兩口子一個比一個難伺候,世子妃刁蠻不講理,鞭子抽起人來毫不手軟,世子桀驁不馴,乾脆當他們不存在,你說他這位統領容易嗎?
楊統領一邊畏懼世子,心裡又看不起世子,他以為王府裡的公子,無論是誰,都比世子能幹,眼見王府越來越近,楊統領心情雀躍,終於可以擺脫這個苦差事了,他以為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這種有心無膽的小人行徑,秦子臻根本懶得理會,楊統領心裡再怎麼不滿,主子喊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臉色擺得再難看,仍沒有膽子說一個不字,一個蠢貨罷了。
秦子臻展開精神力,遠遠就看見王府門口熱鬧非凡,為了表示對他的重視,平西王下了一番苦功夫,平西王府中門大開,排場擺的,竟像是迎接哪位貴客。
秦子臻下了馬車。
一干下人整整齊齊跪下:「恭迎世子爺回府。」
世子妃被人擁簇著走了過來,秦澈跟在她身邊。
「給世子妃請安,給小少爺請安。」
「起來吧。」世子妃漫不經心地說道,低頭瞥了秦澈一眼:「頭抬起。」
秦澈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心裡原本有些緊張,一聽見世子妃訓斥,小小的身子板一僵,不自覺地挺胸抬頭,生怕給父親丟人了。
世子妃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也,王府少爺就要有王府少爺的樣子,怯怯弱弱像什麼話。
秦子臻轉頭看向王淑寧:「我去給父王請安,你帶澈兒先回去。」
「好!」王淑寧笑著應道,竟是一副以夫為天的模樣,整個人低眉順目一派賢良淑德,跌破不少人的眼睛,世子妃什麼時候轉性了。
一位嬤嬤遲疑了一下,提醒道:「這不好吧。」
媳婦回府,總要先去給婆婆請安,世子妃直接回去院子,側妃面子往哪擱。
王淑寧神態傲慢,輕哼了一聲,領著秦澈徑直坐上轎子:「本世子妃累了,回凝蘭院。」她的婆婆是王妃,側妃算個什麼玩意兒,居然讓她前去請安,笑話!
王淑寧有恃無恐,反正她與世子即將和離,目中無人又如何,她根本無需顧忌。
秦子臻洒然失笑,女人一得了便宜就小人得志,不過,世子妃的舉動,他很滿意。
秦子臻轉身去了正院,也是時候會會王爺了。
兩位主子相繼而去,剛才說話的那位嬤嬤被他們晾在一旁,狠狠瞪了他們的背影一眼:「呸,以後有你們好受。」
嬤嬤說完,扭著腰,連忙去跟雲側妃匯報,世子妃太不把人放在眼裡。
只可惜,今日她注定運道不好,走到蓮池的時候,她的腳下突然一滑,「撲通!」一聲滾到水裡,被人救起來的時候,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哪還有心思去告狀。
秦子臻勾唇淺笑,絲毫沒把小人物放在心上,使壞也只是順手而為,轉瞬就忘得一乾二淨。
很快,正院書房到了。
書房裡的情況,早在精神力的籠罩下一目瞭然,除了王爺之外,還有兩位大人,一身氣派,一口京腔,很明顯這兩位正是朝廷派來西北巡查的欽差大臣。
秦子臻停下腳步。
「參見世子。」守在門口的侍衛跪下行禮。
秦管家迎了出來,表情仍舊是一貫的恭順,態度卻沒了曾經的輕慢:「王爺已經等候多時,世子爺請。」
秦子臻似笑非笑看著他,秦管家心中一跳,面上分毫不顯,對待世子爺的態度更加卑謙,不管世子是不是棄子,不管王爺是否看重世子,秦管家只知道一點,世子想收拾自己輕而易舉,他可不是某些傻子,分不清利害輕重。
秦管家的直覺很對,一般情況下只要沒犯在自己頭上,秦子臻根本不會理會小人物。
越過秦管家,秦子臻邁步踏入書房,這還是他穿越至今,第一次面對平西王。
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秦子臻不得不承認,平西王確實很出色,五官長得樣貌堂堂,一雙漆黑的眼睛深不見底,多年位高權重,使他看起來不怒自威。然而面對心愛的兒子,他卻是一個在普通不過的慈父。
有人曾說,每一位官員都是戲子,秦子臻覺得這是至理名言。
平西王演戲的本事非同一般,只見他和悅顏色,眼神透著幾許關切,一看見兒子進來,立即放下手中的筆墨,殷切的問道:「我兒回來了,身子養得可好?」
秦子臻神態散漫,目光四下掃了一眼,隨意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淡淡道:「謝父王,我的身子還行,多虧你的千年人參。」
兩位欽差皺了皺眉,世子行徑太不知禮,簡直目中無人。
平西王撫鬚含笑:「我兒喜歡就好,切莫讓為父擔心了。」
秦子臻一臉嫌棄,心裡一陣惡寒,平西王慈愛的表情,差點沒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
平西王指著身旁兩人,笑著說道:「為父給你介紹,這兩位是朝廷派來的欽差,王大人和陳大人。」
秦子臻點了點頭:「見過兩位大人。」
王大人面色不悅,平西王世子太不像話,嘴上說著
著行禮,身子居然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面對欽差的尊重。
陳大人心思頗多,一眼看出平西王對世子的寵愛,連忙道:「世子不必多禮。」
陳大人心裡明白,平西王若是不給面子,欽差就只是一個名號,他們在西北將會寸步難行。
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平西王雖然不是地頭蛇,但他是西北的土霸王,就連皇上也要禮讓三分,他們又能如何。
平西王寵愛兒子,他們唯有奉承,至於去了京城以後平西王世子這樣的性子,早晚會吃虧。
平西王出了名的禮賢下士,自然不會允許兒子無禮,但又不忍心責備,只能滿含歉意地看向欽差:「臻兒被本王慣壞了,兩位大人請多擔待。」
「怎麼會,世子真性情,我等傾羨還來不及,哪會責怪。」陳大人連忙推辭,並不敢接受平西王的道歉。
秦子臻眼神玩味,唇邊噙著一抹諷刺的笑,所謂欽差,原來也不過如此!
平西王心情大好:「哈哈!臻兒確實赤子之心,他不懂事,去了京城還要煩勞兩位大人多多照應。」
「不敢,不敢,世子身份尊貴,又是襄郡王的外孫,王爺只管放心,世子在京城絕對沒人敢怠慢。」
秦子臻不動聲色,眼簾微微下垂,他要是記得沒錯,平西王彷彿並未告知自己需要進京一事。心中稍一思索,秦子臻非常配合的出言質問:「你們在說什麼?誰要去京城,我怎麼不知道?」
平西王眼神暗了暗,臉上的笑意不改,溫和地說道:「皇上讓藩王公子進京,為父本想讓老大前去,只是王妃思念父母,故而特意尋了為父,想讓你進京探望外祖,我兒意下如何?」
「可!」秦子臻一口應下,反正不管他答不答應,平西王一定會送他進京,既然如此,早些應下,也省得上演這父慈子孝的戲碼,忒煩人。
平西王眉頭微微一蹙,似乎沒有料到他會答應的這樣爽快。
按照原主的性子,確實會大鬧一場,原主再笨也知道,京城不是好去的地方。
然而,平西王抓准了原主的軟肋,無論原主怎樣抗拒,只要王妃一個期盼的眼神,一滴傷心的眼淚,立馬會丟盔棄甲,就算是為了完成王妃的心願,他也會到京城走一遭。
算計親生兒子,算計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好說的。
秦子臻打心底裡為原主不值,攤上這樣一對父母,他不死,誰死?
平西王眼中閃過一抹不忍,快的讓人來不及發現,轉瞬又恢復成慈愛的神色:「我兒不必擔憂,你乃平西王世子,此次進京覲見無需畏懼與誰,你且記住,你代表的是平西王府,除了皇上以外,管他哪個也不敢在你頭上撒野,萬不可委屈了自己。」
秦子臻淡淡一笑,神態一如既往地肆意張狂,理所當然地說道:「父王還不知道我嗎?從來只有我撒野,誰敢在我面前放肆。」
平西王一愣,緊接著放聲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本王的兒子,好樣的,行事就該如此無所畏懼。」
兩位欽差一臉菜色,頭一次見人寵兒子寵成這樣。
平西王道:「此去京城路途遙遠,你心裡可有章程,需要什麼,只管告訴父王,父王好讓人提前準備。」
秦子臻眉梢一挑,總算等到正題了,毫不客氣地說道:「我要兩千人馬,白銀三十萬兩。」
平西王笑容一僵:「這」
秦子臻道:「京城不比西北,此去歸期不定,父王既然疼我,還請應了兒子請求,免得兒子身單力薄,去了京城受人欺負。」
「胡說,誰敢欺負你。」
「沒錢傍身,沒人保護,兒子心裡不踏實,京城不去也罷,母妃要是想念外祖,反正大哥孝順,把他記在母妃名下,兒子不介意的,如此一來父王又多了一位嫡子,正好可以代替兒子前去京城盡孝。」
王西平臉色鐵青:「荒唐,嫡庶之別哪能如此兒戲。」
秦子臻一臉無所謂:「反正我不管,父王要是不答應,京城我就不去了。」
平西王怒火中燒,心裡剛才閃過的愧疚,一定是他的錯覺。忍了忍,他把心頭怒火壓下去,欽差在此,不是教訓兒子的時候。
眼見屋裡氣氛變得僵硬,陳大人急忙打起圓場:「不妥,不妥,京城乃是京畿重地,豈可帶兵入京,世子還請慎重考慮,切莫行了差錯。」
平西王舒了口氣,轉頭看向秦子臻,臉上的表情依舊慈祥,眼中卻透出森森冷意:「聽見沒有,不能帶兵入京,不許胡鬧。」
秦子臻不以為意,原本他就沒有想過平西王會答應,只不過是坐地起價就地還錢:「那行,我要五百人馬,安置在京城郊外,這樣總不會犯了忌諱,另外還要十萬兩白銀,父王覺得如何?」
平西王眼神一暗,十萬兩白銀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只是就這樣給出去,他的心裡非常不舒坦,這個兒子自從遇刺以後,越來越不受掌控了。
平西王眼神充滿探究,第一次發現,這個兒子長大了,一雙眼睛像極了他。
秦子臻的出生注定了不受歡迎,打從一生下來,他就沒有給過任何關注,為了怕以後傷心,他從來不在這個兒子身上注入感情。
想到此
平西王不再猶豫:「行!父王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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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只當是為了補償吧!
平西王難得升起了慈父之心,想起這個兒子即將遠離,給他十萬兩白銀,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就當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最後一點心意。
十萬兩銀子買斷一切。
秦子臻心中不屑,平西王此舉買的只是安心,十萬兩白銀買斷了他心裡的愧疚,從此以後,這個兒子哪怕是死在外面,他也可以問心無愧,反正他已經給了銀子。
人心,就是這麼複雜的東西。
所以說,為什麼許多人都喜歡做了女表子還立牌坊。
平西王道:「為父明天就派人過來。」
秦子臻婉拒:「不用,我自己去軍中挑,拖家帶口的不要,不想離開的不要,有主子的不要,我可不想帶一些吃裡爬外的東西。」
平西王無語,真不知道這個兒子像了誰:「隨你。」
秦子臻勾唇:「謝父王。」
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妥,秦子臻坐了一會兒便告退。
「別忘了晚上的家宴。」平西王叮囑了一句,並不打算留他,說實話,他對這個兒子陌生得緊,只知道這個兒子惹是生非,不成器,今天這樣犀利的一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我曉得了。」秦子臻說完,毫不留戀地踏出書房。
王大人搖了搖頭,終於相信平西王寵愛兒子的確是實情,十萬兩白銀說給就給,換成京中哪一位貴人也不會如此大方,更別提還有五百人馬!
陳大人汗顏了一把,這位世子果真如傳言所說囂張跋扈,就連面對王爺都面不改色,很顯然這是被王爺寵的,要不然哪個兒子膽敢如此放肆。
誤會就這樣產生了。
不管是平西王也好,還是秦子臻,他們都不打算解釋,或者說,他們要的就是這個誤會。
平西王讓心愛的嫡子進京,表達他對皇帝的忠心。
秦子臻需要平西王的寵愛狐假虎威,他們也算是各取所需!
平西王解決了一樁心事,心情不錯,儘管中途有些波折,總算圓滿解決,秦子臻爽快的答應去京城,只提出了一些為求自保的要求,平西王心裡還是滿意的。
這時候平西王還不知道,秦子臻又豈是消停的主
他要收拾的爛攤子還在後頭,那時候,他這個兒子,早就離開西北,平西王再怎麼生氣,也只能吹著鬍子乾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