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頭,各表一枝。
只所謂人有人道,鬼有鬼道,三教九流自有三教九流的道,長樂也是一樣,做為一個王府出身卻又常常混跡市井的小廝,他也有他的道。
主子吩咐他找神醫,長樂不敢怠慢,調動手中的人脈四處打探,總算在西北的一處深山裡,找到薛神醫的蹤跡。
只是怎樣請動這位神醫,卻成了一個新問題。
薛神醫名氣很大,醫術高超,但要說到醫德聽說他的人紛紛搖頭,薛神醫脾氣古怪,一心鑽研醫術,喜歡診治疑難雜症,治病還要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算有人死在他的眼前,薛神醫也不會多看一眼。
傳言說,薛神醫喜歡擺弄屍體,喜歡用活人做實驗,甚至還喜歡開腸破肚。
傳言更說,薛神醫看診的代價很大,有時會是一本醫術,有時會是一條胳膊,一條腿,甚至是一條人命。
薛神醫很囂張,開出的條件很古怪,然而卻沒有人願意得罪他,誰沒有個生病的時候,說不定哪天就會求上門,當然,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人們還是不會想起他來的。
長樂找到薛神醫的時候,薛神醫實驗失敗心情很壞,旁人一概不理會,黑著臉,逕直把人關在山門外。
長樂心裡犯難了,隱隱還有一些惱怒,覺得薛神醫不識抬舉,世子爺請他幫人診治,那是看得起他,居然還敢拿喬。
閻王易見,小鬼難纏,說的大概就是長樂這種小人。
為了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長樂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叫來一幫人,直接把薛神醫給綁下山,然後送到主子吩咐的地方,也就是那位公子的面前。
卻說謝九思,自從來到西北後,他便發現有人在打探自己的行蹤。
他心裡微微有些不悅,左思右想之後,他們在西北人生地不熟,唯一只和平西王世子接觸過,市井傳言那位世子爺風評不好,平西王對他很縱容,為了心愛的兒子派人前來打探自己的底細似乎也情有可原,只不過這樣的行為實在令人厭煩。
陳浩面無表情,一雙眼暗藏殺氣:「公子,是否要去處理了。」
謝九思輕輕搖頭,臉上笑意不變:「不用了,他們並沒有惡意。」
陳浩一默,不再多言,如此明目張膽的打探,確實不像那邊的人,既然公子說沒事,肯定不會有問題。
雲霄蹙眉,不滿道:「公子你就是太心善了。」
謝九思望著窗外出神,心善嗎?他不覺得,他只是懶得計較而已,他的善良似乎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猶記得那時旁人總是指責他惡毒,如今換了一副笑臉,埋葬了心底的善意,反而變成了好人,真是好笑。
雲霄愁眉不展,心裡暗暗著急,來到西北大半個月,薛神醫的消息毫無進展:「公子,咱們明日再去洪城看看吧。」聽說兩個月前薛神醫曾經出現在那裡。
謝九思緩緩一笑:「好!」
雲霄歎了口氣,公子總是這樣,嘴上答應的好聽,要是自己不提,其實他根本就不會在意。
這時他們誰都沒有想到,三天後
長樂領著一幫人來到他們落腳的客棧,凶神惡煞的敲開房門。
雲霄面色不善,戒備地打量來人:「是你。」
長樂鼻子一哼,下巴朝天,一把將薛神醫推進屋裡,罵罵咧咧地斥道:「老實點。」在他看來,薛神醫就是欠教訓,把刀架在脖子上,看他還敢不敢唧唧歪歪。
薛神醫雙眼冒火,臉色黑的下人,惡狠狠地瞪著長樂,一張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這是」謝九思面含淺笑,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這是薛神醫。」長樂狗眼看人低,得意地一挑眉梢,擺出一副你得感謝我的樣子,趾高氣揚地說道:「我們世子爺心地好,最不喜歡欠誰人情,喏!給你們把人送來了。」
「你,你們」雲霄驚呼,又急又氣,他們這樣對神醫,如果薛神醫不願幫公子診治那該如何是好。
長樂一揮手,指揮身後的僕從:「給他鬆綁。」
薛神醫神色怨恨,手腕勒出紅紅的印子,雙手由於綁的太久血脈不通,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長樂不屑地瞧他一眼,領著人揚長而去。
謝九思心裡有些明白,看來打探自己消息的人,應當是那位平西王世子才對。
「薛神醫請坐。」謝九思淺淺笑道,面色溫和,平靜的雙眼沒有找到神醫的驚喜,也沒得罪神醫害怕得不到診治的恐懼。
薛神醫冷笑,臉上的陰霾揮之不去,充滿惡意的眼神,毫不客氣地落在謝九思身上:「原來是個殘廢。」
「你——」雲霄怒目而視。
陳浩釋放出殺意,臉色難看到極點。
薛神醫挑釁地看著他們,肆意張狂地哈哈大笑,狠狠吐了一口心頭惡氣,簡直氣死他了,將他綁來,還想求他看診,做夢!
謝九思面不改色,滿懷歉意地說道:「下人無禮,怠慢了神醫,還請神醫贖罪。」
「哼!」薛神醫閉上眼睛,絲毫不為所動。
雲霄心裡一急:「公子,明明不關你的事,都是那個長樂自作主張,咱們誰讓他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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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謝九思心裡同樣不解,平西王世子此舉究竟何意,明明他們只是萍水相逢,要說幫自己,謝九思看了非常不合作的薛神醫一眼,實在不像幫忙的樣子,要說心懷惡意,他又何必將人送來。
對於想不明白的問題,謝九思向來不喜歡糾結,平西王世子如果心懷目的,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沒有目的,那又何必浪費心神,總歸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薛神醫倏然睜開凌厲的眼睛,陰惻惻地笑了起來:「想讓老夫出手診治,也不是不行。」
雲霄驚喜地抬起頭:「還請薛神醫明言。」
謝九思神情淡定,笑容一如既往的緩和,靜靜等待他的下。
薛神醫頓了頓:「你們應當知道老夫的規矩。」
雲霄面色一凜,慎重道:「薛神醫的規矩我們知道,您有什麼要求只管提。」
「老夫要求也不高,只要今天那群人的一條腿。」薛神醫滿懷惡意地說道,瞥了雲霄一眼,目光漫不經心地滑過謝九思,粗糙的嗓音猶如地獄裡面勾魂的惡鬼充滿誘惑:「怎麼樣,他們那幾條腿,換你家公子的腿,很划算。」
「可以。」幾乎不需要考慮,雲霄一口應下,在她眼中看來,不相干的幾條腿,換他家公子很便宜。
薛神醫緩緩笑了,目光意味深長地看向謝九思,等待他的回答。
謝九思笑容依舊溫柔,黝黑如墨的眼眸蒙著一層霧氣,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公子。」雲霄急得不行,生怕公子爛好心。
陳浩不自覺地緊張起來,目光定定注視在公子身上。
謝九思心中好笑,難道自己在他們眼裡,真是一個大善人不成,他對醫治自己身體雖然並不熱衷,但若有機會治好,肯定也不會拒絕,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失望而已,京中無數太醫都束手無策,薛神醫又有何本事。
謝九思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緩緩伸出自己的手腕:「還請薛神醫看診。」
薛神醫面含譏諷:「人家可是為了幫你,公子不再考慮考慮。」
謝九思淡淡一笑,反問他:「或者薛神醫想換個條件。」
薛神醫不再出聲,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只信奉有仇必報,那群人既然膽敢得罪與他,取一條腿已經算是格外開恩,把手搭在謝九思腕上,薛神醫眉頭越皺越深,驚疑道:「你還中過毒?」
謝九思輕輕點頭,對此並不意外,中毒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雲霄眼睛發亮,似乎看見了希望,這一次前來求診,京裡沒有一個人看好,要不是京中的情況實在複雜公子爺待不下去,他也不會藉著求醫的名義來西北,當然,事情總有兩方面,正是因為所有人都覺得公子醫治不好,他們才能順利出京,否則就算是出來了,恐怕也不能安全抵達。
薛神醫眉頭緊鎖:「讓我看看你的腿。」
謝九思瞳中閃過一抹未明的幽暗,繼而又換成一抹釋然,大大方方任由薛神醫查看。
半個時辰過後,薛神醫神色凝重:「你的腿曾經醫治過兩次,一次接骨錯誤,第二次打斷骨頭重續,按理你應當可以行走,只可惜你又中了毒,毒素無法排出體外,於是你用內力強行把毒逼至腿上,解毒以後留下隱患,你的腿也廢了,並且,你體內似乎還有其他餘毒未清,若是再不醫治,看你的樣子,絕對活不過三十歲。」
謝九思點頭,俊的臉上並沒有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惶恐,薛神醫說的分毫不差,太醫早就說過,自己活不過三十歲。
「公子。」雲霄眼眶一紅,低低垂泣。
陳浩緊繃著臉:「敢問神醫,公子的身體能否醫治。」
薛神醫靜默不言,竭力思考,過了良久,他才神色頹然地搖頭:「如果早上幾年,老夫還有幾分把握,現在晚了,毒入骨髓,好好調養還能多活一陣,再糟蹋自己的身體,只怕三十歲不到,你就要去見閻王。」
再一次求醫失敗,屋裡氣氛變得沉重,雲霄忍不住嚎嚎大哭,陳浩神情晦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京裡的時候他們還能告訴自己,薛神醫可以醫治公子,現在見了薛神醫,反而沒有了最後的希望。
謝九思笑容淺淡,臉上並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笑著說:「好了,你們這是幹嘛,我還沒死呢。」
「公子快別說胡話,您一定能長命百歲。」雲霄急忙打斷他的話。
謝九思也不反駁,只對薛神醫說:「勞煩神醫跑一趟,在下深感歉意,準備了區區薄禮還請神醫笑納。」輕描淡寫放一句話,謝九思將之前談好的條件揭過,換成薄禮。
雲霄忍著淚從屋裡取出一個精緻的木匣,裡面放了兩本醫術,還有一疊銀票,這是得知薛神醫喜好後,他們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薛神醫鬱悶至極,腦子仍舊在冥思苦想,猶豫了片刻承諾道:「三年後你們再來尋老夫,老夫定會拿出個方案。」虧他之前還信誓旦旦,現在居然醫治不了,簡直是打他的臉,那幾條腿看樣子恐怕也取不來了。
長樂這時還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劫,此時正快馬加鞭往莊子上趕,之前早就聽說主子弄來一批珠寶,長青他們都有份,只有自己被耽誤了,都怪該死的薛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