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因道:「六脈神劍,並非真劍,乃是以一陽指的指力化作劍氣,有質無形,可稱無形氣劍。所謂六脈,即手之六脈太陰肺經、厥陰心包經、少陰心經、太陽小腸經、陽明胃經、少陽三焦經。」說著從本觀的蒲團後面取出一個卷軸。
他讓其他普通僧人都退出大殿,而段譽由於是枯榮大師請來,也就讓他留下。
本參接過,懸在壁上,卷軸舒開,帛面年深日久,已成焦黃之色,帛上繪著個男子,身上註明穴位,以紅線黑線繪著六脈的運走徑道。保定帝是一陽指的大行家,這『六脈神劍經』以一陽指指力為根基,自是一看即明。
段譽雖然修煉一陽指才兩個多月,但是他這段時間用功甚勤,因此看此圖譜,心中也甚明瞭。他並不著急按照無形劍氣的運轉內力路線修煉,而是打算總攬一遍再作打算。
本因道:「正明,你是大理國一國之主,改裝易服,雖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若給對方瞧出了破綻,頗損大理國威名。」保定帝雙手合什,說道:「守護天龍寺,義無反顧。」
本因道:「很好,只是這六脈神劍經不傳俗家子弟,你須得弟度了,我才傳你。等退了強敵,你再還俗。」劍譜既已經懸掛於此,還須得他傳授麼?段譽就已經在全神貫注的看了,根本不再理會其他事情。
保定帝並無異議。
枯榮大師道:「你過來,我給你剃度。」
保定帝直上前去,跪在他身後。只見枯榮大師伸出右手,反過來按在保定帝頭上,手掌乾瘦如柴。枯榮大師說偈道:「一微塵中入三昧,成就一切微塵定,而彼微清亦不增,於一普現難思剎。」手掌提起,保定帝滿頭烏髮盡數落下,頭頂光禿禿地更無一根頭髮,便是用剃刀來剃亦無這等乾淨。
保定帝、本觀、本因等也無不欽佩:「枯榮大師參修枯禪,功力竟已到如此高深境界。」
只聽枯榮大師說道:「入我佛門,法名本塵。」保定帝合什道:「謝師父賜名。」佛門不敘世俗輩份,本因方丈雖是保定帝的叔父,但保定帝受枯榮剃度,便成了本因的師弟。當下保定帝去換上了僧袖僧鞋,宛然便是一位有道高僧。
枯榮大師道:「那大明輪王說不定朝夕便至,本因,你將六脈神劍的奧秘傳於本塵。」本因道:「是!」指著壁上的經脈圖,說道:「本塵師弟,這六脈之中,你便專攻『手少陽三焦經脈』,真氣自丹田而至肩臂諸穴,同清冷淵而到肘彎中的天井,更下而至四瀆、三陽絡、會宗、外關、陽池、中渚、注液門,凝聚真氣,自無名指的『關沖』穴中射出。」
保定帝依言連起真氣,無名指點處,嗤嗤聲響,真氣自『關沖』穴中洶湧並發。
枯榮大師喜道:「你內力修為不凡。這劍法雖然變化繁複,但劍氣既已成形,自能隨心所欲了。」
本因道:「依這六脈神劍的本意,該是一人同使六脈劍氣,但當此末世,武學衰微,已無人能修聚到如此強勁渾厚的內力,咱們只好六人分使六脈劍氣。師叔專練拇指少商劍,我專練食指商陽劍,本觀師史練中指中衝劍,本塵師弟練無名指關衝劍,本相師兄練小指少衝劍,本參師弟練左手小指少澤劍。事不宜遲,咱們這便起始練劍。」
他又取出六幅圖形,懸於四壁,少商劍的圖形則懸在枯榮大師面前。每幅圖上都是縱橫交叉的直線、圓圈和弧形。六人專注自己所練一劍的劍氣圖,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虛劃。
段譽並不打擾諸位高僧,他也不貿然以手指凝聚劍氣練習,而是仔細領悟經脈圖的奧妙,他現在正凝望的劍譜是枯榮大師面前壁上懸掛的那張。只看了一會,便覺自己右手小臂不住抖動,似有什麼東西要突破皮膚而迸發出來。那小老鼠一般的東西所要衝出來之處,正是穴道圖上所註明的『孔最穴』。
這一路『手太陰肺經』他倒是練過的,壁間圖形中穴道與北冥神功圖譜相同,但線路卻截然大異。順著經脈圖上的細線一路看去,自也最而至大淵,隨即跳過來回到尺澤,再向下而至魚際,雖然盤旋往復,但體內這股左衝右突的真氣,居然順著心意,也迂迴曲折的沿臂而上,升至肘彎,更升至上臂。真氣順著經脈運行,他當下專心致志的將這股真氣納入膻中穴去。
段譽體內的真氣頗為充沛,而且他的基礎打得很堅實,對於一陽指也算窺得門徑,此刻再學六脈神劍,雖不能一蹴而就,但也不是毫無辦法。
待得大殿中七人各自行功,不覺東方之既白。
段譽又轉頭看向伯父保定帝那張經脈圖,又向少陽劍的劍法圖解瞧瞧,看得心神專注之時,突覺察一股真氣自行從丹田中湧出,衝至肩臂,順著紅線直至無名指的關衝穴。他不想顯示自己如此努力的修煉六脈神劍,因此沒有將這道劍氣釋放出去,心想:「還是讓這股氣回去罷。」用心運轉內力,那股氣流果真順著經脈回歸丹田。
段譽無意之間已窺上乘內功的法要,覺得一股氣流在手臂中這麼流來流去,隨心所欲,甚是有趣。待得他側頭去看『手少陰心經脈圖』。只見這路經脈起自腋下的極泉穴,循肘上三寸至青靈穴,至肘內陷後的少海穴,經靈道、通裡、神門、少府諸穴,通至小指的少衝穴。如此緩緩存想,一股真氣果然便循著經脈路線運行,只是快慢洪纖,未能盡如意旨,有時甚靈,有時卻全然不行,料想是功力未到之故,卻也不在意下。
只半日工夫,段譽已將六張圖形上所繪的各處穴道盡都通過。只覺精神爽利,左右無事,又逐一去看少商、商陽、中沖、關沖、少衝、少澤六路劍法的圖形。但見紅線黑線,縱橫交錯,頭緒紛繁之極,心想:「這樣煩難的劍招,又如何記得住?要是能留下劍譜以後慢慢熟練就好了。」
便在此時,鼻端忽然聞到一陣柔
和的檀香,跟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梵唱遠遠飄來。
枯榮大師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大明輪王駕到。你們練得怎麼樣了?」
本參道:「雖不純熟,似乎也已足可迎敵。」
枯榮道:「很好!咱們去雪地佛塔邊迎敵。」本因方丈應道:「是!」
枯榮、本觀等最後再溫習一遍劍法圖解,才將帛圖捲攏收起,都放在枯榮大師身前。
保定帝道:「譽兒,待會激戰一起,劍氣縱橫,大是凶險,伯父不能分心護你。你自己當心,或者不過來為妙。」
段譽心道:「我怎能不跟過來,待會兒枯榮大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將六脈神劍圖譜燒燬,我若不趁機過去再看會兒,豈不是錯失良機?」
他朗聲道:「伯伯,我要跟著你,我不放心你與人家鬥劍。」
保定帝心中也一動:「這孩兒倒很有孝心。」
待得他們來到天龍寺的雪地上,大雪已經暫時停歇,地面積雪甚厚,他們擺下蒲團坐下。
枯榮大師道:「譽兒,你坐在我身前,那大輪明王再厲害,也不能傷了你一要毫毛。」
他聲音仍是冷清冰冰的,但語意中頗有傲意。段譽走到枯榮大師身前,霎時間,只聽得到嗚咽的寒風之聲,眼見大地一片銀裝素裹,蒼涼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