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峻北沒跟南心說,顧展唯當時後背好幾處被嚴重撕咬的傷口,當時從山裡出來的村民都不知道,因為他看起來並不像受了重傷的人。
一直是靠毅力強撐著,上了直升機後才昏迷。
至今,未醒。
說好的要放寬心,他的太太就算被別人救了,還是他的太太。
要不然那麼男人娶不著老婆都可以上街見義勇為了。
雖是這樣想著,但嫉妒心的火種還是不爭氣的被擦出了火星子。
「他沒事,但是他傷得比你重,需要靜養。」
雖是實情,卻用靜養二字阻止了南心去看望的心思。
南心唇張了張,舌尖沾濕了唇片,她衝著楚峻北笑了笑,有些勉強,而後沉默下來。
勉強,是楚峻北看到南心彎唇時的直觀感受。
因為他注意到她任何一個微妙的變化。
睜眼視物,掀唇啟口,閉口不言。
這種過程楚峻北沒有錯過一絲一毫。
最後看到她彎翹而起的唇角,勉強綻笑。
心弦如絲,繞纏糾扯,繁亂成結,血脈不通的窒息感接踵而來。
手掌撫過女人的側額,擦破皮的地方已經成痂,醫生說這一片不會留下疤痕。
但他依稀看見了他們之間的疤痕若隱若現。
許仙若不是救了白素貞,白娘子又怎會以身相許。
多少英雄美人的故事都是這樣寫的。
而南心這一段故事,他卻沒有參與。
沒有什麼比現如今的狀況更糟糕的了。
細細想來,他手上竟是沒有一件事可以拿來與顧展唯抗衡,不管是曾經的八年,還是現在的以命相搏。
心中那些失落與彷徨愈發的明顯。
這幾日在患得患失間油走,都不知道能做什麼。
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影子,他唇角勾起的弧光異常溫柔,像轉了性一般。
「你再休息休息,等好些了,我讓闖闖過來陪你,不然你沒精神會嚇到他。」
南心從楚峻北的嘴裡聽到闖闖二字,像是激靈了一下。
她真是太不稱職了,居然沒問問孩子的情況。
可楚峻北不是不喜歡嗎?
這時候提及,是為了讓她安心?「闖闖?」
楚峻北恍然回想起那日跟沈玥昔的談話。
南心騙他,他也騙南心。
有時自己都分不清欺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但當南心問及闖闖時,楚峻北再次選擇了欺瞞,他不會告訴南心,他是因為擔心她和顧展唯舊情復燃才想利用闖闖。
他卑鄙的選擇接受闖闖,因為目前除了結婚證和闖闖,沒有哪樣可以在南心剛剛遇險的心中佔得一席之地。
人若卑鄙起來,嘴臉連自己都看不透。
從小看武俠都幻想自己是男主角,斬惡除霸,成天下英雄。
而在這一刻,楚峻北遵從本心,耍了心機和手段,像一個男配一般說了並不光明磊落的理由。
「嗯,我是想著大雪封山,你出差可能要耽誤幾天,怕你想闖闖想得難受,就帶著他一起去了你出差的地方。
哪曉得你出了事,我們又都回了省會,不過闖闖晚一點到的,他不知道你傷得重。周姐我也讓人接過來了,她和闖闖現在在酒店裡。
等你休息好了,我就去接他過來。」
南心不意這些話是從楚峻北的口中說出來。
他還對著她笑,溫柔極了,他提及闖闖的時候,眼睛的光不似那些日子的排斥,他目光都是軟的。
「可你,可你,不是不喜歡闖闖嗎?」
楚峻北大言不慚的撒謊,且並不覺得自己撒謊有什麼不對。
撒謊也是為了競爭而已。
明明是利用闖闖,卻被他說得冠冕堂皇,「你喜歡的,我怎麼都要試著喜歡才行。畢竟我們要一直過下去,孩子總會長大,長大了就不是小孩了。你說呢?」
他說得如此自然,自然到南心都覺得楚峻北已經下定好決心在嘗試接受闖闖的存在。
她是歡喜的。
什麼傷啊,痛啊的都不及楚峻北能慢慢嘗試著喜歡闖闖更有意義。
「我可以吃東西嗎?好像全身都沒有力氣」
楚峻北打電話安排飯菜,又把南心從病床上扶起來。
傷員的右手臂疼得抬不起來,楚峻北便端著碗,就著些小菜,喂南心吃。
「吃完飯,我想去看看展唯。」
南心低著頭,說不清為什麼不敢看楚峻北,只是心中暗暗覺得他不會答應。
知道他不會答應,但她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
怕他吼她,便低下頭不看他的眼睛來壯膽。
楚峻北手裡握著白瓷的小湯碗,竹蓀芙蓉湯剛剛舀了一調羹起來,頓在碗沿邊上。
手指不由捏緊調羹瓷柄,他忍著自己想要大抽一口氣的衝動,讓呼吸放緩。
如果他此時像素日裡那樣大動肝火,南心一定會覺得他是神經病。
這個時候根本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吃完我送你過去。」調羹裡的芙蓉湯羹沒了熱煙上裊,「涼了,快喝。吃不完不讓你去。」
南心這才抬眼看向楚峻北。
他同意了?
幾乎沒有質問的同意了!
「謝謝你,峻北。」
楚峻北面上笑著,心裡腹誹,鬼才想要這個謝謝,「快吃。」
楚峻北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所以才妥協一步,他陪同看望。
當他走進那個房間的時候,心裡便酸味翻湧,惶然之意在心間徘徊。
顧展唯傷得比南心重,昏迷的樣子像是一個沒了生命氣息的人。
手背上紮著的針孔裡輸進藥液。
南心被楚峻北抱著走進病房,坐在顧展唯的床邊。
南心眼睫緩垂而下,目光落在男人穿著病服的手臂上。
她左手抬起來的時候,站在一旁的楚峻北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南心拉起顧展唯的袖口,往上移了些,紗布已經蓋住了原本的猙獰的傷勢。
昏迷的時候南心一直都有一個感知讓她害怕,顧展唯怕是死了吧。
她記得自己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那兇猛的獸撲過來,眼裡幽綠的光像鬼火在招喚。
而就在那一秒,她身上撲來一個人,牢牢的擋住了即將面臨的痛楚。
空氣中一直都有血腥氣,喊叫聲
還記得在她還清醒的時候,他一直把她推到身後。
在那群人中,她是最沒用的那個,自然也是最拖後腿的那一個。
印象中的顧展唯從來沒有罵過髒話,那天也沒有,他只是一股子火用在摳動的扳機上。
子彈打出去的時候都呼嘯著濃濃的怒意,狠意,「李沁兒!你敢亂動讓狼叼了去!我就一槍打死你!」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顧展唯。
顧展唯不該是如此心狠手辣的男人,他說要一槍打死她。
是不是有楚家血統的男人,骨子裡都有那麼一股子狠勁?
他藏得深而已。
當他喊出「李沁兒」的時候,她的眼睛都跟著濕了,莫名的,狼群出來的時候,她也沒想哭,他喊她的時候,她卻哭了。
曾經在她還是李沁兒的時候,他們一起看一部叢林冒險的電影。
他跟她說,沁兒,如果哪天我們像他們一樣身置險境無路可走的時候,我就先殺了你,把你埋了,不然被野獸撕咬多痛苦。
她沒當回事,笑著問他,那你呢?
他說,我就往另外一個有崖的地方跑,跳下去,不能讓那些野獸吃得渣都不剩,不然你怎麼認得出來我?
那時候就覺得好笑。
怪他說不出來什麼甜言蜜語,木訥得很,什麼事情都說得不浪漫。
以前笑他,那天在雪山深處,她卻在他身後不敢哭出聲。
有些錯過,一錯便是一生,再也回不了頭。
南心的手握著顧展唯的手腕,一句話沒說,眼淚卻簌簌而落。
楚峻北站在一旁,他想把南心拉起來說,我們走了!
可是他沒有。
任著她哭,她此時的情緒裡一定沒有他。
他被關在了她和顧展唯的世界之外。
他轉身走出病房,站在門外聽著南心哭的聲音大了些,腳步停了下來。
「展唯。」南心輕聲泣訴,「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楚峻北腳步釘在地板上,終是長長抽了一聲氣。
南心離開顧展唯病房的時候,雙眼紅腫如桃,楚峻北裝作沒有看見,反而同她說笑。
讓南心午睡,楚峻北一直摸到南心鼻息均勻了才起身讓護工看好,兀自一人先離開。
j省的省會城市也不像京都那般堵,路邊的冰雕一座一座,各種形狀。
楚峻北坐在車裡往酒店的方向前行,看到卡通的冰雕他就想起闖闖。
對,現在他就是去接闖闖。
得讓闖闖陪著南心才行,否則一醒來就去顧展唯的病房算什麼事。
闖闖在酒店的床上翻觔斗,現在不像以前動不動翻到床下,現在即便翻到床沿邊了,也能揪住床單讓自己不會臉著地,進步不少。
門鈴「叮咚叮咚」的響。
闖闖一個跟斗帥氣的翻到床沿邊上,停下來,撲騰著小短腿趴在床沿邊上下了地。
「鳩姨,不要開不要開!闖闖來!」
闖闖大喊著,生怕周姐會搶了他的工作。
周姐笑著搖了頭,又拿了闖闖的小襪子進衛生間洗。
一陣跑到門邊,闖闖拍了拍門板,「系誰啊!」
「我。」門外的男人應道。
「你系誰啊!」
楚峻北愣了愣,這小子故意的啊,「楚峻北。」
「曲晉北系誰啊?」
楚峻北叉著腰在身後,臭小子今天是跟他耗上了,周姐怎麼也這麼不懂事,也不知道開門的。
楚峻北無奈的說了一句,「是北北。」
闖闖一踮腳舉手拉在門鎖把手上,吊著往下一拉,門開了。
露出胖乎乎的小臉,眼睜著呼啊呼啊的眨,嘿嘿的笑著,拉開門就往楚峻北的腿上爬,「北北,你現介不工作嗎?」
楚峻北彎腰把小綠帽抱了起來,抱在懷裡那一刻可真是五味雜陳。
心裡再多的不舒服也不願意在如此可愛的一個孩子面前表現出來。
雖然這真的是一頂小綠帽。
孩子的眼睛像一盞晶亮清明的燈,可以照散人心中陰鬱著的黑暗。
楚峻北膈應的時候就想著闖闖的好。
闖闖懂事,聽話,聰明,調皮,可愛,嘴甜,心底善良。
又不是闖闖的錯。
接住闖闖吻過來的嘴,楚峻北和闖闖同時發出「吧嘰」的響吻聲。
除了南心之外,只能跟闖闖親嘴不覺得噁心了。
楚峻北順手關上門,「嗯,不工作,來陪陪闖闖。」
闖闖心裡樂開了花,「北北,你金好耶。」
楚峻北一直沒跟闖闖說南心受傷的事情,怕孩子嚇到。
所以接闖闖也是等他到了省會再派直升機過去接的,接著又打電話給周姐,讓她把兩隻狗交由joe管,訂航班往j省省會趕。
想了一陣,楚峻北抱著闖闖往沙發裡一陷,讓小綠帽的腿騎在他的腿上。
「南南扭到了,暫時還不能出院,雖然是小傷,不嚴重,但等會我們還是過去醫院看看她好不好?」
闖闖太想見到媽媽了,住在酒店裡幾天都沒有見著人,周姐天天哄著說媽媽還在出差,受傷了?「南南緊麼了?」
「就是這樣。」楚峻北耷下肩膀一歪頭,作了個鬼臉,「扭了一下,一會就好。」
「金的嗎?」
「金的金的。」楚峻北學著闖闖說話。
周姐從衛生間裡一出來便瞧見楚峻北在給闖闖餵水喝。
以前這大老爺們可不愛管孩子的,好玩的時候玩一下,繁瑣的事根本不會去碰。
上次喂闖闖吃檸檬就是個很好的事例,最好不要去煩他,煩他的話雖是不揍卻也要整。
闖闖抱著自己的水壺喝水,楚峻北拿了紙巾給孩子擦掉嘴角的漏水。
「周姐,給闖闖穿衣服吧,我帶他去醫院看南心,你若沒事了,也跟我一起去。」
「哦哦哦,我馬上就好,小少爺幾件小衣服,我幾把搓起來。」周姐自己是沒關係,但是闖闖的衣服從來都手洗,在外面也不交洗衣店。
這時惦記著幾件小衣服還沒洗完,又怕耽誤了去醫院的時間,轉身跑向衛生間的速度快得很。
闖闖自己從楚峻北的腿上爬下去,奔向衣櫃就去拿衣服,拿不到就喊北北,「幫幫忙。」
結果闖闖的衣服又是楚峻北穿的,後來乾脆連襪子,鞋子都一併穿了。
周姐出來的時候,小帥哥已經出爐,只能出門的時候把外套套在身上了。
一出門闖闖就興奮了,路邊的冰雕吸引著他的目光,此時連媽媽都忘了,非要去摸一下。
地上結過冰,闖闖摔了好幾跤,又爬起來去玩其他的冰雕。
楚峻北胎腕看表,干冷的寒氣貼在裸在空氣中的皮膚上,他連手套都沒戴,不覺得特別冷。
但他還是走過去拉住闖闖的手暖了暖,「不玩了,太冷了。」
「不冷,玩一玩嘛。」
「不想南南了?」
闖闖這才想起來,還要去看媽媽,立時便改變了主意,「酒酒酒酒,我們快酒,來不及了呢。」
「哼!」楚峻北抱起這坨胖子往一直跟著他們的車子走過去,「知道來不及了?」
闖闖彷彿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錯事,一聲不吭的縮在楚峻北懷裡裝乖扮貓。
車裡有暖氣,楚峻北把闖闖的外套脫掉,「熱的時候冷的時候都要跟我說,不然感冒了南南又要擔心。」
「我雞道耶。」
「你若是喜歡冰雕,等南南好了,我們一起去別的城市看。」
「好耶,還想滑雪耶!」
「你在雪裡都站不穩,還滑雪。」
闖闖哼哼著表示不服氣,「北北小看我,那天你都說帶我去滑
雪。」
楚峻北剛想捏闖闖的小臉,可一想到闖闖說捏了臉會流口水的樣子就好笑。
「闖闖,今天晚上我們在醫院裡陪南南吧,我申請加張床。」
闖闖提前就知道南南身上哪些地方不能動,因為扭到了的人一碰就容易脫臼。
北北說脫臼本來就不是什麼大的問題,但如果沒保護好,會殘廢的。
有闖闖在,南心真如楚峻北所願的一樣,沒有時間去看顧展唯。
但南心還是會經常問護士顧展唯的情況,希望對方醒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通知她。
楚峻北也挺佩服自己的,可以忍到這種地步不動聲色,耐力真真兒驚人。
顧展唯在南心醒來的翌日傍晚醒過來。
護士來通知南心,南心便下床要去看望,楚峻北跟著也要去,南心一回身把闖闖的手塞到楚峻北的手上,「峻北,你幫我看著闖闖,我去看看展唯。」
楚峻北當然不願意。
上次顧展唯沒醒南心就坐在那裡哭,今天醒了要是兩個抱到一起去了可怎麼辦?
那種有可能造成一失足成千古恨結局的事他再也不會做。
像上次他因為朝著南心發了脾氣,南心就進山,不然也不會遇到危險,也不會讓顧展唯救了美。
所以現在他心裡再生氣,面上也不會發火。
當然更不會放任。
楚峻北大方的牽著闖闖的小肉手,捏在手心裡可真舒服,這皮膚軟得跟糯米糍似的。
「走吧,我們一起去。」楚峻北狀若大度的拍了拍南心的肩膀,不等南心拒絕便彎腰對闖闖說,「闖闖,我們一起去看看顧叔叔,這次多虧了顧叔叔,不然南南會受傷得很嚴重,等會闖闖要跟顧叔叔說謝謝。」
「哦!好!」闖闖重重的點頭。
南心輕聲歎道,「峻北,我和展唯沒什麼,你不用這樣的。」
楚峻北暗自腹誹,不用這樣的話,我就要強行把你弄走了!
但他抱起闖闖後,一、伸手攬著已經能走路的南心,心黑面暖且言不由衷的溫聲道,「走吧,我沒亂想,他救了你,我也該謝謝他的,你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啊?真是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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