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峻北的皮鞋底墊堅硬用力,他要想踩的不僅僅是靳永鐘。
更是靳永鍾說的那些令他心中荊刺瘋狂猛漲的那些話。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個特點,就是有潔癖。
別人都說當兵的男人粗枝大葉,不拘小節。
他也是,不拘小節,和任何朋友在一起都可以不拘小節。
但是他好乾淨。
泥坑血塘,他不會怕沾在身上,一樣敢沖。
曾經訓練的時候,他從來沒因為那裡髒而比別人慢一步。
他事事要求做到盡善盡美。
但訓練場地一出來,第一個衝進淋浴間的人就是他。
如果是野外生存或者出任務,一身泥垢和疲憊,若是看到了水源,他第一件事情不是喝水,是跳進河裡洗澡。
他好乾淨,也喜歡乾乾淨淨的女人。
沈玥昔從小就跟著他,他們一起長大,他對她的感情史瞭解的清清楚楚。
沈玥昔的男朋友名單上,只有一個楚峻北。
他就是這麼有潔癖的人,曾經希望婚姻完美到無瑕,任何細節。
三年前家中發生變故,讓他的生活全亂了。
和南心在一起,完全不在計劃之內,但他一直都讓自己坦然接受。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何必在意那些。
南心不過才談過一次戀愛,有過一個男人,這算什麼?
現在外面那些女人,多少女人到了26歲感情史還空白?
怎麼可能?
他得接受。
特別是他自己也明顯感覺到他越來越想讓她過得好的時候,他無論何時都在說服自己,要接受她的一切。
他楚峻北並不是對誰都願意好的人。
明明摒棄不在意的東西,如今被靳永鍾用這樣的方式,用視覺加解說的方式道出來,讓他心中的刺隨著慍怒的火苗浴火重生!
太可怕了!
他嫉妒得整個人都失控。
並不想跟靳永鍾發生衝突,因為南心討不到一點好處。
可是他還是動了手!他想踩碎靳永鍾說的這些話,碎了就會化成煙,就沒有說過!
靳永鍾雖是喉間湧血,但他興奮極了。
因為他看到了楚峻北眼中那瘋狂憤怒的火苗子,是從人的心肺中燃燒起來了,是眼底的火苗子,他就是要楚峻北怒!
楚峻北這人,京城權少,半個京城,邱銘俊和楚峻北平分秋色,兩人互不相干,也互不相讓。
邱銘俊出了名的花心,楚峻北的緋聞為0,和沈玥昔的戀愛關係,不是緋聞。
一個感情史如此清白的成功男人,簡直是稀有,對女人的要求又怎麼會不高?
八年!
女人的愛情,能活幾個八年?
楚峻北咬合著牙,眸裡的凶光整個籠罩在靳永鍾身上,他身高魁壯,此時這樣俯瞰而下的氣勢,讓興奮的靳永鍾又瞬間害怕起來。
「峻,峻,峻北,真的你若是喜歡南方姑娘,我認識好多清清白白」
「我就喜歡靳南心,你能怎樣!」
楚峻北嘴角的彎弧是魅惑人心的毒花,讓空氣都彌上一層陰森的毒氣。
他在笑,他的眼神卻在殺人!
他告訴靳永鐘,我喜歡,你能怎樣!
那不過是他再一次給自己打強心針而已,他動搖的樣子自己都害怕,虛張聲勢的心境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看到靳永鍾眼中失望之色漫上之時,瞬時湧上勝利的喜悅!
收腳退了一步,睥睨著想要撐站而起的靳永鐘,只是一瞪,靳永鍾已經不敢再動,只能心鼓慌亂的敲打,神色惶惶不安的望著楚峻北。
楚峻北的唇片緊抿,放鬆時忽地彎升嘴角,陰沉而戾冷的弧光一點點如越來越凶險的獸,讓人跌地也要挪動身軀靠後。
「靳永鐘,別說她跟顧展唯才談了八年,就算他們一直談到現在,我若喜歡,也要把她搶過來!你管得著?八年算什麼?
你告訴我,對於一個可以擁有八十至一百年生命的人類來說,八年算什麼東西!」
楚峻北聽力極佳,門外惶亂之聲他聽清了,怕是已經有員工聽到了靳永鐘的慘叫。
但靳永鍾之前說過,其他人不能進來,連敲門的人都沒有。
楚峻北轉身,指著連接投影儀的電腦,「存在什麼地方的?」
「你想幹什麼?」
「我問你存在什麼地方?」楚峻北加重了聲音!
靳永鍾原不想說,他沒有備份,這些他可以留著以後還有用!
而楚峻北直接拔了筆記本電腦的電源線,「那我就把電腦給你砸了,順便連垃圾都帶走,如何?」
「楚峻北!你別以為你在北方牛在南方就可以」
>楚峻北輕嘲一笑,「我在南方,照樣橫著走!你不信?」
靳永鍾氣得唇片打顫!
楚峻北這混帳居然威脅他!
在南方都能橫著走,他仰仗著的不過是裴家莫家還有孟有良的勢力!
楚峻北彷彿看穿了靳永鐘的話,冷然嗤笑一聲。
靳永鍾又驚一下,楚峻北緩緩道,「你想的都對,那又怎樣!第三次問你,存在什麼位子!」
「e盤,有一個叫『1號』的件裡,全部是」
楚峻北點進件,徹底刪除,清空回收站。
他拉開會議室的門,門口嗡了一堆蒼蠅,一下子往後退開,想要裝作弱無其事沒看見。
楚峻北從靳永鐘的下屬身邊走過,淡淡道,「想被炒魷魚的就進去吧。」
一哄而散。
楚峻北從靳氏燕盞離開,沒有回酒店,也沒有去裴家。
原本幾人約好,晚上還是在裴家吃飯,因為裴家孩子多,地方大,非從政家庭,聚起來也不那麼容易被人注意。
而且裴宅深深,外界想注意,也沒有那麼好的位置和望遠鏡可以看到宅內的景致。
楚峻北讓司機回家,他自己開車,車子開到還未開發的江邊。
幾年過後,這一整片,將是亞洲頂級的富人區,這附近沒有工廠,背靠青山。
山脈南北走向,很正的風水。
裴老爺子信風水,點穴看脈,認為依山臨江這塊地勢,是龍脈中軸線延伸破來的線。
必然會興旺。
起初他們幾個年輕人不信,還專門請了圈內有名的風水師看過,和老爺子說的一模一樣。
盤子還沒開,這個消息就放了出去,現如今並非房產旺季,這裡的號子已經放了百分七十出去。
必然會興旺。
楚峻北的車子停在路邊,看著這塊地。
手中不知何時拿了煙,點煙器已經送到了煙絲上。
煙霧裊柔而起,他瞇了眼。
這片地上,以後有一套房子,會是南心的。
他在心裡念了很多次,哪有那麼多忘不掉的事?
他們還這麼年輕都忘不掉,那這社會上那麼多四十多歲才做的半路夫妻人家都要去死嗎?
一包煙,一根接著一根。
楚峻北的肺像是裝了馬達似的,吸一口,那煙絲就會亮很長一會兒,等煙頭上的亮點滅下,煙灰便是一長截。
煙灰煙蒂很快把垃圾小匣子裝滿了,滿得蓋不上蓋子。
楚峻北下車想透一透氣。心情是好不了了,抽煙也解決不了他心裡堵著的石頭。
這裡還未開發,但政aa府還是沿江設了一些椅子。數量不多。
這裡除了空曠,什麼景致也沒有。
長呼一口氣,偏眼再看一次江景,那邊手拉著手走來一對老人。
老頭老太都白髮蒼蒼,老頭身上穿著白色棉質t恤,很舊了,正面還印著開國領袖的頭像。
老太太穿著一套棉綢料子的衣裳,還挺鮮艷的花色,江風吹過來,面料跟旗面一樣,迎風飄舞似的。
看著他們,好像看到了年代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他以為他的父母也會有這樣的一天,可惜沒有。
那老頭朝著他走過來,看著楚峻北,笑得極是慈祥,「年輕人,你車裡有沒有礦泉水啊?」
楚峻北馬上應「有。」
他從後備箱裡拿了瓶依雲遞向老頭子,「大爺,給你。」
老頭子顫著手在口袋裡摸,摸出錢來,錢折得整齊,從大到小的包著,老頭子展平錢,從裡面拿了兩塊遞給楚峻北,「謝謝啊。」
「大爺,不要錢。」
「哪能不要?天又不是天下掉下來的,這是沒開封的水。」
「真不要。」楚峻北說著把瓶蓋一擰,遞給老頭子,「這是我開過的,大爺,您拿著吧。」
那老太太站在護欄那邊沒過來,手裡抱著保溫水壺,望著這邊。
老頭子不好意思,硬是把兩塊錢塞進楚峻北的手裡,才肯拿走水,「我是真不好意思,我們那時候主席都教育我們,不拿群眾一針一線。我是想著你們開著車在外面的車裡一般都有水,才過來拿。你不要錢,我都不敢喝。」
楚峻北只能無奈一笑,接過錢說好,有時候對於這樣的老人來說,脊背挺直的傲氣和尊嚴,比什麼都重要,那個時代的人真的不一樣。
那老頭還連聲道謝,轉身去找老伴。
後來楚峻北看見那老頭拉著老太太坐在江邊椅子上,打開老太太抱著的保溫水壺蓋子,把依雲倒進一些在蓋子裡,又把水壺裡冒著煙的水倒一些進蓋子裡,蓋子遞到老太太嘴邊。
楚峻北看到那老太太笑著喝了一蓋又一蓋。
太陽把她眼角皺成桔花瓣子的紋路都照成了金光閃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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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喝完水,老頭又蓋好保溫瓶的蓋子,一人拿保溫瓶,一人拿著兩塊錢買來的依雲,手拉著手,又沿著前面走。
一路開車回市區,一想到那個畫面,楚峻北竟是覺得自己很久很久沒被與自己無關的人感動過了。
一輩子這樣到了老,晚景誰又能說淒涼?
南心跟申璇一起去幼兒園接孩子。
裴錦程並不願意申璇和南心單獨相處。
總是覺得申璇會背著他問靳斯翰的現狀。
他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
車子裡的氣氛因為裴錦程一個「電燈泡」存在,讓女人的話題沒辦法達到真正的自由。
申璇知道闖闖是南心的弟弟,雖然闖闖一直喊「麻麻」。
但大人都懂,卻不會告訴孩子,這是對孩子的保護。
「南心,你們都結婚了,什麼時候要個孩子啊?」
女人在一起,這是一個對已婚婦女不可避免的話題。
「現在還沒想呢。」南心可不想當著裴錦程的面說是楚峻北討厭孩子。
楚峻北現在對她算不錯了,很多時候還忍不住想把闖闖丟出去。
她實在不敢想像這樣的一個男人怎麼會願意有孩子。
「26了,反正結了婚,能早生就早生,反正都要生,拖得越晚,越是大齡產婦,機能也不如年輕的時候好。」
裴錦程坐在後座裝作自己在看財經報。
聽到申璇抱怨就撇嘴,心裡鄙視得很,生二胎的時候醫生就說申璇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再生幾個都沒問題。
裴錦程心裡碎碎念,「現在說那麼多,還不就是不想給我生女兒囉,以為我不知道似的,哼。」
南心強顏歡笑的撒謊,「我也知道,好多人都勸我早點生,可是我還沒玩夠似的,現在闖闖還小,怪耗精力的,天天都要圍著他轉,要是家裡再添一個孩子,我都怕忙不過來。」
裴錦程想衝到前排去把南心的嘴捂起來,哎喲喂,你個小妖怪,別再給我老婆說這些了,你再說,我再哄她三五年,她都不會給我生女兒了!
可是要注意素質,不是嗎?
「說得好像峻北請不起保姆似的。」裴錦程忍不住嘟囔一句。
申璇馬上就聽出了苗頭,裴錦程這生女兒的心還不死呢,天天抱著小豌豆不肯撒手就算了,喜歡女孩子,以後讓允錚把小豌豆娶回來就是了,幹嘛一天到晚的想她來生!
「裴錦程,你到底想幹什麼?人家夫妻的事,你倒管得多。」
「我就事論事還不行了?」
「聽著你話一股子彆扭味兒!」
「你才一股子彆扭味兒!」
「你馬上給我下車!誰讓你跟來的!」
「我接我自己的親生兒子放學,還用跟?笑話!」
「那以後你每天接送!沒人笑話你。」
「」裴錦程沉默下來,繼續假模假式的看財經報,報紙上寫得什麼都無所謂。
關鍵是以後不能讓他來接送,天天接送,太要命了。
也只有女人才這麼無聊,家裡有管家可以接送,非要說要跟孩子建立親子關係,一定要自己接送。
不接送,天天在一個家裡吃飯,還能成別人家的兒子了?
女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麼構造的?
折磨自己,現在還想折磨別人?
做夢!
南心坐在副座聽著g城有名的「模範夫妻」爭嘴吵架,果然婚姻生活處處都是磕磕碰碰。
允宸和闖闖接到後,便返程回裴家。
辛甜和雲燁去小學接小豌豆和允錚,兩個孩子上了車,也一起回裴家。
闖闖有個小書包,是允宸去年上小小班的時候用的,闖闖現在用正好。
抱著小書包闖闖一刻也不肯撒手,坐在安全椅上,偏著頭去問前排的南心,「麻麻,我虛包(書包)漂亮嗎?」
「漂亮!」
「沒有我漂亮耶!」說完闖闖就大笑,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噗!」南心噴了出來,「闖闖,不好這麼自戀的。」
允宸也蹬著腿大笑,「好搞笑。」
「一點也不搞siao耶,老西(老師)都說我漂亮。」
「你這麼胖,漂亮要很苗條才叫漂亮。我這樣,才叫漂亮。」允宸笑不可遏,一直拍手一直蹬著腳舞。
車子是七座商務車,裴錦程坐在最後一排,聽著前排兩個位置的小魔王不計成本的自戀,真是看不下去報紙了。
「誰說我胖?我現介秀(現在瘦)了很多,老西說我介樣是嬰兒肥。」
「允宸,你哥哥小時候也跟闖闖一樣,現在帥吧?」申璇喊著兒子道。
「我哥沒有我帥。」
「我們都好炫。」闖闖賊精的看著允宸,縮著脖子捂著嘴說,說完又開始咯咯的笑,拍著腿瘋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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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車子一路上都被兩個自戀到腳趾甲尖的小傢伙逗得完全沒有堵車的煩悶。
楚峻北比南心還要先到裴宅。
闖闖一到裴宅,下車就跟著允宸往沁園跑,兩個孩子嚷著喊,「太爺爺,太爺爺,我們要魚桿,太爺爺,您陪我們釣魚。」
「欸,好好好,太爺爺給你們拿魚桿。」裴立比以前稍瘦了些,笑起來,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手中的佛珠子,被他撥得油光珵亮,他轉到院子的小魚塘邊去拿最小號的釣桿給兩個小傢伙,再領著他們去外面的護宅河釣魚。
他一邊走,一邊跟孩子說,「這釣魚啊,一個人釣,磨的是耐性,要耐得住寂寞。
人多一起釣魚,就不能攀比,一旦攀比之後性情就會急躁,急躁就要壞事。
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誰釣得多,而且多未必是好,也許人家釣了一桶小魚仔,可你釣了一條大魚,就夠了。
做事情也是一樣,得有耐性,得有長性,不能只看眼前利益,守得住寂寞,等得了花開」
裴立一路笑呵著跟孩子說話,口齒清晰,他永遠都是這樣,想要傾盡所有,把他一生所得的感悟,都一一留給他的孩子們,讓他們從聽不懂,到聽得懂。
楚峻北剛剛從主宅走出來,河邊幾個小馬扎放著,爺孫三人坐在那裡,有模有樣。
沒想到闖闖那麼小的時候也能坐得住,不吵不鬧的坐在那裡,靜靜的看著河面。
看到南心和申璇慢慢從停車場那邊走過來,一路說笑。
楚峻北眉心擰起,靳永鐘的話和播放的那些視頻,活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腦子裡回放
呼吸顫著吐出來的時候,他的拳,又握緊了。
八年,那麼瘋狂追求得來的男人,愛了八年!肯定是忘不掉的!
他朝著南心冷著臉喊道,「南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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