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兩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震了一下。
嚴柏轉頭看著顧傳聖慢慢走過來,將便攜式餐桌安放在病床,又動作熟練地從口袋裡拿出碗筷,打開保溫桶,給季霜羽盛飯。
「你不會又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才進來的吧?」季霜羽坐起身,接過顧傳聖遞過來的碗筷,小聲地詢問。
季霜羽這麼問不是沒有原因的,之前她就覺得怎麼每次都好巧不巧全被顧傳聖給擋個正著,結果人家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說自己在外面偷聽。
偷聽都講的這麼正大光明,季霜羽也沒無能為力。
顧傳聖沒回答,反而說道:「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已經出門一會兒了,所以只有我們倆的。」
言外之意就是,別的人想吃飯,自己想辦法。
經過顧傳聖這麼一打岔,嚴柏倒也真的不想再追問剛才的問題,儘管季霜羽的那番話他下意識地迴避,但顧傳聖那句話還是提醒了他。
季霜羽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也就意味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顧傳聖。
雖然看上去有一半的可能性是肯定的,但他也還有一半的可能性。
「霜羽,我先去吃飯,等會兒再上來。」嚴柏可沒打算在這裡受顧傳聖的冷眼。
季霜羽也默契地沒有再說之前的事情,笑了笑說道:「好,等會兒我們再聊。」
顧傳聖將一小碗枸杞鴿子湯端到季霜羽面前,用行動示意讓她多吃飯少說話。
季霜羽無奈地接過碗。
嚴柏看著他們倆無聲的互動,眼神晦暗不明,但他什麼也沒再多問,轉身離開。
「你真要就這麼又和我冷戰?」等嚴柏一走,季霜羽小口喝著湯,含笑問窩在旁邊悶不吭聲吃飯的顧傳聖。
顧傳聖直到嚴柏出去後,臉色才稍微好一點,輕聲道:「我沒有和你冷戰,是你醒來之後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季霜羽覺得對待傻子不能硬碰硬,得順著他的毛摸,更何況顧傳聖這種被醫生都立為不太好控制的傻子。
於是,她稍微推開些許移動餐桌,起身,捧著湯碗蹲到顧傳聖身邊,好笑地看著他。
顧傳聖吃飯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季霜羽。
季霜羽將湯碗送到顧傳聖嘴邊,溫柔地調侃道:「你這樣將來還有誰敢要你,傻子脾氣還這麼大。」
顧傳聖心底歎氣,就著季霜羽的手喝了一口湯,用手接過湯碗放下,拉著季霜羽站起身,說道:「去吃飯,湯要喝完。」
還以為顧傳聖會在自己問題之後強勢表白的季霜羽愣了一下,隨即會心一笑。
季霜羽覺得,自己這次醒過來之後,不知不覺中和顧傳聖的距離拉近了許多,又像是這個傻子一樣的男人在他昏迷期間恢復了許多。
也許嚴柏還有其他人都會關心她的感情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但只有顧傳聖不關心,或許不是不關心,而是只有這個人瞭解她。
「最近承承怎麼樣?」季霜羽喝著自己的專用鴿子湯,一邊問,「不讓他來醫院,是不是生氣了?我給他打電話,他都不願意接。」
顧傳聖嗯了一聲,回答說:「承承說姐姐不喜歡他了。」
季霜羽一笑:「怎麼會,我最喜歡承承了。」如果說現在她能真正毫不遲疑地說出喜歡誰,可能也只有顧承了,那還是一個孩子,不會有大人那般的心思,單純得讓人心疼。
顧傳聖說道:「所以承承現在不生氣了,他只是有點擔心你。」
想到自己回去之後,小孩兒眨著又大又黑的眼睛,一臉擔憂地看著她的模樣,季霜羽就覺得心窩裡很暖。
可是,如果自己在之後痛下的決心傷害到他,季霜羽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喜歡顧承,她看到顧承就好像看到小時候的自己,失去了媽媽,爸爸又不疼,身邊跟著一個傻舅舅。
季霜羽很擔心,她不願意看到顧承成為另一個自己的一天。
「顧傳聖……」季霜羽呢喃著對方的名字。
顧傳聖吃完飯,擦了擦嘴角,抬頭看她。
季霜羽眸光閃爍:「顧傳聖,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放棄了你們,你就和承承想辦法回家吧,回顧家。」
顧傳聖墨黑的眼瞳凝視著說話的女人,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季霜羽側對著光線,五官蒙上了一層光輝,明亮的眼睛反射著一點水光。
顧傳聖錯開了臉,收拾著自己用過的碗筷,低聲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你放棄了,我們就無家可歸。」
季霜羽心中一抽,忽地噗哧笑出聲:「這是承承教你說的麼?還是又從電視裡學了這麼肉麻兮兮的話。」
顧傳聖認真地看著季霜羽,輕聲道:「霜羽,我說的是真的。」
季霜羽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去,又勾了勾唇角,說道:「顧傳聖,我說的也是真的。」
她雙手捧著碗,手中無意識地轉動著,說道:「昏迷的時候,或許不叫昏迷,當時,我一直在想,我這樣算什麼。」
顧傳聖一怔,這是季霜羽清醒過來之後,第一次談她入院的事情,在此之前,季霜羽總是一副「不就受個傷住院,有什麼可說的」的樣子。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聽季霜羽說話。
「我媽打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難過,心臟疼得就跟要死了一樣。你和承承還有韋裔都能相信我,為什麼她不肯相信?我生氣難過,可也知道她不懂這些,她其實是關心我,所以才這樣憤怒。」
季霜羽陷入了沉思,幽幽道:「可當我聽到她那番話的時候,我是真的覺得,還不如死了算了。」
顧傳聖皺起眉頭,眸底閃過一絲惱怒,他沉聲道:「你說,你想到了死?你想自殺麼?」
季霜羽從記憶裡出來,對於顧傳聖奇怪的問題搖了下頭,解釋道:「我是說心如死灰的死,不是自殺的死。唉,你現在還不能體會這種心情。」
顧傳聖暗自鬆口氣,眉頭也舒展開來。
季霜羽曾經就有過想要自殺的念頭,雖然當時也沒有跳成河。
「況且,我答應過一個人,永遠都不會用自殺來解決問題。」季霜羽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