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羅姓中年人可沒魏復開的脾氣休養,更沒有魏復開老道的眼力勁。他一聽方承當面駁斥他,氣頓時不往一處來。他把雙鉤一收,大跨步行了幾步,來到方承面前,毫不客氣的喝了一聲:「喂,小子,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老子和這姓沈的臭丫頭的事,犯得著你來橫插一槓嗎?給你三分顏色,你還真開起染房來了,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一個不高興連你也一起做了。」
方承聽得到此語,不禁沒有生氣,心中反而是一喜。他一直苦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介入其間,這姓羅的二愣自己過來挑釁,正中了他下懷。如此一來他可就有堂而皇之的理由來維護那位姑娘的安危了。方承輕咳一聲,按捺了一下心歡喜之意,冷冷的回了兩句:「這位使鉤的兄台,如果有心賜教,方某是求之不得。不過依方某所見,尊駕的武功也不見得高明到哪去。不久前,我才跟一個也是善使雙鉤朋友才剛分手。他也使雙鉤,不過鉤法可是比你精妙得多。」
方承番冷言冷語傳到這姓羅的耳中,登時就像在篝火澆了一桶桐油,瞬間炸開了。這使鉤的男子哪受過這種氣,雙鉤提穩,大喝一句:「好小子,今個兒老子就試試你到底有幾斤幾兩。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姓羅的不客氣了。」
方承呵呵一笑道:「那也很好啊。就不知這位羅兄台要如何對方某不客氣。」
方承說的很輕巧,絲毫不把這姓羅的放在眼裡,此人心浮氣躁,哪受得了這般閒氣,雙鉤一提奔上前來,叫道:「小子,這是你自己尋死,可怪不得老子。」
他惱怒之下,一出手便是看家本事,雙鉤舞動如銀輪飛轉,直向方承砸來。
方承卻是一點也不在意,尤自愜然的喝著酒。眼看著銀輪就已經近身了,卻只聽嗆啷一聲,一干人等還知怎麼回事了,姓羅的一隻護手鉤飛出兩三丈外,胸前卻被一柄帶鞘的單刀抵了個結實。如果不是刀上帶鞘,恐怕此時他已經被刀鋒透心而過,命喪當場了。
那姓羅的面如死灰,早已經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方承卻是彷彿行若無事一般,把單刀收了回來,放回桌上,繼續喝酒吃菜。至始至終,他甚至身子都不曾離開過身下的椅子,只是選准了時機,一擊制敵。
過了良久,這一干人總算是回過味來了。一個個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把手放到了自家兵器上,哆嗦著小心警備,只恐下一個輪到自己身上。方承見他們這般情景,也自好笑,放下手上的筷子別過頭去說道:「你們不必如此緊張,方某對你們可沒什麼興趣。只是覺得你們這麼一大班大男人卻聯手欺負一個身負重傷的小女子,實在有點不成體統了。」
這一干人面面相覷好久,誰也不知該怎麼辦。最後還是那個魏復開有點膽氣,他向方承又施了一個禮,問道:「方公子藝業驚人,我們能夠親眼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我這兄弟一向魯莽,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加包涵。」
方承依舊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自顧的吃菜喝酒,任憑魏復開傻傻一人呆站在一邊。這情景看在魏復開同行之人眼裡,心中都自火大,有個膽氣粗不懼死活,實在看不下去了跳將出來叫道:「小子,你這什麼意思?你的武功是不錯,可別忘了,今個兒你就一個人,我們可有七八個人。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惹毛了我們併肩子上,活撕了你這小子。」
方承這回總算有反應了,他依舊神色不動,只是淡淡回道:「那更好,方某也正想活動活動手腳。本來這事與我是沒什麼相干的,就是有些看不過眼。但如果你們真想動手,我也不妨與你們玩玩。不過,你們要一起上,那最好還是不要了。我怕到時收不住手,一個錯手便要了幾條性命。年關快到了,方某想積點福德,不想多造殺孽。再說了,想死在我刀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就你們幾個還真不配。」
方承此言一出,這一干人頓時全被惹惱了,一個個把兵刃都取將了出來,圍了過來。關鍵時刻,魏復開輕咳了一聲,向他們使了個眼色。魏復開在他們之中看來是相當有些威信的,他只一聲,這些人立刻停住了莽動之舉,都站在原地沒再向前。方承卻似乎這一切都視若無睹,依舊處之泰然的坐在那裡吃喝。
魏復開又輕咳一聲道:「方公子說笑了,我們哪敢真和你動手。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也犯不上為這麼點小事就動手。您說的是年關將近,大家都還等著過一個好年了。只是眼下這事,總得有個了局的辦法吧。」
方承這次總算有了點反應,他側頭看了魏開復一眼,淡然說道:「方某不出手也就罷了,既然已經出手了,就不可能再讓你們傷到這位姑娘的一根毫毛。否則,方某的臉面可就沒地方擱了。曉事的,你們就自行離開,不要再為難這位姑娘。若是不肯,也好辦,挨個的和方某交個手,只要你們當中有一個能在方某手下走過三合之數。眼下這事,方某絕不再插手,要怎樣隨你們。」
方承說完又回去繼續吃喝,魏復開看了其他人一眼,這一干人個個眼中冒火,直想過來拚個死活。魏復開忙用神色把這些人都制止住,轉過頭向方承笑道:「方公子這個提議倒是不錯。不過一個個和你比試就不用了,魏某了,雖然不才但他們之中倒還算有點威信,武功也略好一點,不如就由魏某與你交手如何?若公子真的三合之內勝了魏某,魏某立刻和一干朋友轉身離開不再與這位姑娘為難。如若僥倖魏某抵住了公子三合攻勢,還請公子依從前言,不再干涉我們與這位姑娘的糾紛如何?」
方承微微點點頭道:「好,很好啊,這提議好。你儘管全力向我攻來就是,我保證不會傷及你的性命。」
魏復開訕笑一聲,道:「既是如此,那魏某可得罪了。」魏復開說著從腰間解下一條銀色的九節鞭,輕輕一抖道一聲:「小心了方公子,」言罷一招碎裂千靈罩頭向方承打來。
方承此時還坐在椅子上,他看鞭來,也不起身,足下一點連人帶椅子立時退出數尺。魏復開的鞭子登時落空,啪的一聲打在了桌子上,登時把個杉木桌子打得四分五裂,碎落一地。魏復開一鞭落空,急忙抖腕一卷,九節鞭化成一條銀蛇在身前捲出一道光圈。只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半拍,就在他光圈方自捲起,眼前一花,一道身影閃到,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喉間忽覺一緊,他不禁一呆。
一招之間已然失手,魏復開自出道以來還不曾有過如此慘敗。他知剛才喉頭那一下,如果對方真想要自己的性命,只需輕輕加幾分力道,把內勁運足就可以了。這一剎那間,這個精於世故的江湖老手,也不由得有幾分失魂落魄。跟他一道來的那些人也被眼前這一情景,驚得面如土色。
這時就聽方承輕輕歎了一聲道:「唉,可惜了一壺雙溪麴酒。多好的一壺酒啊,店家,再給我來一壺,要熱的,再弄兩個小菜來。來了泗州如不好好嘗嘗這裡的好酒,豈非如同入寶山空手而回。」他說著往剛才少女坐的那個桌子走去,找了個位置坐下。那個少女從剛才開始就被方承這突如其來的出手相助弄得有些懵,到得此時她反而是回過神來了。她見方承走到了這邊來,強撐著身子也跟著走了過來,就在方承的桌子旁邊站住了。
躲在一邊的客棧老闆聞得方承如此朗叫,忙從躲避處走將出來,來到方承身邊道:「公子稍等,我,我,我們這就去準備。」
老闆說完正想離開,方承卻微微一笑道:「老闆你先別走,這裡還有你的事了。」
老闆聽得此語嚇得面如土色,腳下直打顫,不敢再動,乖乖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這時魏復開帶著一干人訕訕的正準備離開。方承卻抬頭朗聲道:「嶺南的魏兄,你們打算就這麼走了啊?」
魏復開一愣,回頭道:「方公子我們輸得心服口服,自當依言離開。不知方公子可還有其他吩咐?」
方承笑道:「我是沒什麼可吩咐的,不過這客棧老闆得有些事找你。這好好一個客棧就因為你們弄成了現在這個德性,你們就這麼走了,他找誰說理去。再說,你們的酒錢菜錢可都還沒付了,幾位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是想吃白食吧。」
魏復開聞得此言,雙牙一咬,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袋,往客棧老闆懷中一丟,轉身即走。和他來的一干人,跟在身後,很快的也走了個精光。方承看他們走了,起身說道:「老闆,酒菜就不用上了。先準備兩間上房吧,這位姑娘傷勢不輕,得找個安靜點的,好讓她能安心靜養。」
客棧老闆雖然也見過不少大場面,但這一腳天上,一腳地上的,一時也緩不過勁來,只得唯唯應道:「好,好,好的。公子,我們,這就,安排。」
方承站起身,也不敢去看那少女,轉身便向客棧樓上走去。少女見此情景忙喊道:「公子留步。」
方承聽得此聲,只覺心頭一顫,腳下不由自主的站住了,卻不敢回頭。那少女見他停住了腳步,又道:「方纔公子的救命之恩,沈虹銘記五內,來日一定設法報答。只是還不知公子姓甚名誰,能否告之沈虹。」
方承訥訥的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呆怔良久才道:「我,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必掛懷。你,你,你還是好好養傷吧。」
方承說完便直想往客棧樓上走去,他心中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惶懼。他剛邁步前行,卻聽後面彭的一聲,隨後傳來客棧老闆的驚呼聲:「姑娘,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