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夫人宋氏被幽禁了起來,生了六姑娘的劉姨娘又被送走了,一時間三老爺身邊竟然只留下了一個新納的青姨娘。
青姨娘獨寵專房,當真是風光無限,日子過的別提多順心舒服了,她每日用過午膳後休息片刻便會到後花園中散步消食。
這日照舊進了後花園走了會兒便往平日裡總是歇腳的望水亭走,到了亭子旁卻是腳步一頓。
只見那望水亭已被人捷足先登了,端坐在亭子中美人靠上的女子身姿高挑曼妙,突兀有致,一頭烏髮鬆鬆挽著個墮馬髻,只在鬢邊兒斜斜插了支梅花流蘇步搖,一身粉白如意紋對襟褙子,淺藍色八幅月華裙,腰間束著條繡了纏枝紅梅的腰封。只一個背影,便讓人覺得風姿絕艷,媚色動人。
青姨娘停住了腳步,望著那望水亭中瓔珞的背影,心神有些恍惚起來。
這個五姑娘,好似不久前還畏畏縮縮,被欺負的跪地抱頭求饒,一副上不得檯面的樣子,這才半年怎就變得背影便鳳儀無雙,令人望之心顫了呢。
旁人大抵還不怎麼瞭解,可青姨娘卻是見證了瓔珞的蛻變和成長,她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那一日在瓔珞的房中,瓔珞將自己撂倒在地上時那張極度邪氣冷厲的面容。
她更忘不了,就是靠著瓔珞的提點她才能如願當成這個姨娘,夫人那麼一個精明的人,甚至到現在都不清楚自己做上姨娘這件事兒中還有瓔珞的身影。
因青姨娘一早便知道了瓔珞的可怕,故此在以後發生的每一件影響蘇府內宅格局的事情中,青姨娘更能瞧見瓔珞的身影,眼瞧著宋氏,蘇瑛珍,劉姨娘到蘇瑛藍,蘇瑛玥這些曾經欺負欺辱過瓔珞的人是怎樣一步步的落敗的。
故此雖然青姨娘此刻獨寵專房,可她平日幾乎都是繞著瓔珞走的,她實在是怕了,此刻瞧見望水亭中瓔珞的背影,青姨娘身側的手已經忍不住握了起來,即便如此,身體中還是有股令人心驚膽戰的寒意絲絲縷縷地瀰漫擴散。
她知道瓔珞此刻出現在這裡絕對不可能是巧合,瓔珞必定是在望水亭中等著自己。
可她找自己幹什麼,青姨娘還不曾忘記,瓔珞手中可還有一張她的認罪書呢,若是五姑娘將那張認罪書交給老爺,她便全完了。
雖然當初自己是奉了宋氏的命將絕子湯拿給雲媽媽的,可老爺不會因此就放過自己,老爺不會放過謀害他子嗣的她,更何況,自己現在雖然得寵,可青姨娘很清楚,蘇定文並不是一個沉迷女色的人,一旦發現自己並非他想的那樣善良嬌弱,蘇定文是不會給自己第二次機會的。
青姨娘想轉身走人,可她到底不敢,深深舒了一口氣,這才沖身後的丫鬟錦川道:「有些冷,你回去給我取件斗篷來。」
錦川聞言答了聲轉身而去,青姨娘這才緩步到了望水亭下,瓔珞將手中魚食丟進水中,眼瞧著湖中錦鯉搖頭擺尾地游上水面搶而分食,接過妙哥遞過來的帕子擦拭的手指,又將帕子遞給妙哥接著,這才直起身子回眸瞧向亭子外的青姨娘,淺勾唇角,道:「望水亭的風景果然極好,莫怪青姨娘每日都來此賞景看魚。」
瓔珞的笑容嬌軟清甜,甚至帶著些少女的稚氣天真,青姨娘卻瞧的心頭一跳,滿目都是戒備之色,道:「五姑娘果然是在這裡等我,不知五姑娘尋我意欲何為?」
見青姨娘渾身都是緊張,瓔珞倒有些哭笑不得了,她一向覺得自己是一個內心柔軟的人,怎麼卻將這花朵一樣的人嚇成了這個樣子。
挑唇一笑,瓔珞方道:「今日請姨娘乃是有事相托,姨娘確定要站在那裡說話嗎?」
青姨娘卻是微微咬唇,道:「五姑娘歷來有通天手段,婢妾不過是丫鬟出身的姨娘,連這府上的正經主子都算不上,哪裡有用得上五姑娘相托的能耐?」
雖是如此說,青姨娘到底提裙進了望水亭,在廳中美人靠上坐了下來。
瓔珞卻是搖頭一笑,道:「旁的事自然用不上姨娘相幫,但吹吹三老爺枕邊風這樣的事,如今還有比姨娘更合適的人嗎?」
青姨娘聞言一楞,道:「五姑娘要婢妾吹什麼枕邊風?老爺他不是一個耳根子軟的人,再說五姑娘也太高看了婢妾,老爺心中婢妾什麼都不算,又怎麼會聽婢妾的。」
瓔珞見青姨娘幾次推脫,也不意外,沖妙哥攤開手掌,妙哥便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來遞給了瓔珞,青姨娘頓時面色大變,她目光緊緊盯著那張紙,貝齒咬住了嘴唇。
正當她以為瓔珞要拿那東西威脅她時,瓔珞卻是將紙張攤開,在青姨娘眼前晃了兩下,接著竟然就將手伸到了亭外,手一張,頓時那張按著手印的供狀便輕飄飄的飛進了清凌凌的湖水中。
青姨娘一詫,忙撲到亭邊兒瞧,那紙張浸染了水,瞬間便模糊了字跡,什麼都沒留下。
青姨娘驚異又震動地瞧向瓔珞,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遂整個人都挺直了背脊,神情上一直帶著的防備和驚懼也去了不少,馬上便似一朵蔫了的花吸足了水汽又重新綻放了一般明艷了不少,沖瓔珞道:「五姑娘就不怕將那供狀毀了,婢妾更不肯幫忙嗎?」
瓔珞神情不變,含笑道:「既然有事相托,自然是要表現出誠意來的。再說,青姨娘是聰明人,我相托的事情並不會有損青姨娘的利益,想必青姨娘會幫這個忙吧?青姨娘該知道,如今這三房的姨娘雖然只剩下了青姨娘和姜姨娘,姜姨娘又總病著,沒人和青姨娘爭鋒,可三老爺他總是會再納妾的,青姨娘難道就肯定以後不需要我的幫助?我相信在於我敵對和於我成為守望相助的夥伴之間,青姨娘會有個正確的決定的。」
瓔珞的話令青姨娘面色微變,半響才有些猜疑地道:「當初婢妾做下的事兒,難道五姑娘真不介意?」
青綢明明知道宋氏給自己的是絕子湯,更知道沒有孩子對一個內奼女人意味著什麼,可她卻還是按宋氏的意思將絕子湯給了雲媽媽,雖然宋氏更可恨,可瓔珞自然也沒打算放過青綢這個直接動手者。
只此刻瓔珞卻笑意微緩,道:「要說不介意是假的,可我更恨夫人,我也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再說,我是個聰明人,我需要在父親面前找個能為我說話的人,相比報仇,我更看中眼下的利益。」
青姨娘聽瓔珞這般說倒真鬆了氣,笑著拉了瓔珞的手,道:「當初是婢妾做錯了,對不住五姑娘,五姑娘有什麼事兒儘管吩咐婢妾,且莫說什麼相托的話,婢妾也想我五姑娘做事贖罪呢。」
一盞茶後,錦川拿著斗篷過來,青姨娘起身福了福,道:「婢妾的丫鬟來了,婢妾這便不打攪五姑娘賞魚了。」
瓔珞含笑點頭,青姨娘披了斗篷扶著錦川的手離開了望水亭。
她一走妙哥便恨聲道:「像這樣的人姑娘就該收拾了她,做什麼還將那一紙供狀銷毀掉!」
瓔珞聞言卻抬眸沖妙哥眨了眨眼睛,道:「剛剛那張供狀啊?你要心疼,回去了想要多少本姑娘便給你變出多少來。」
妙哥一愣,半響才瞪大了眼睛,驚叫道:「那張供狀是假的?」
瓔珞笑了,站起身來,拍了拍妙哥的肩膀,道:「孺子可教!可不就是我昨兒晚上的練筆之作嘛,逗她玩兒呢。」
妙哥頓時摀住嘴笑了起來,復又納悶道:「要奴婢說,姑娘直接拿了那供狀來要挾青姨娘便是,何必演這樣一場戲呢。」
瓔珞搖頭,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那供狀就是青姨娘心中的一根刺,有那供狀在她日夜不寧,青姨娘那樣的人,真拿了供狀要挾八成她會陽奉陰違,左右她在三老爺面前怎麼說咱們也不知道,即便她這次按我的心意行事,來日多半會暗中在老爺面前上眼藥。如今我毀了那供狀,她只會自作聰明的以為我真的是想和她守望相助,她見識過我的手段,便只會更聽話,輕易不會再算計於我。更何況,這樣不是更好,她對我放下了防備心,來日我想收拾她時,也用不著費勁了。」
妙哥頓時拍手笑了起來,道:「姑娘就是厲害!像這種人,就是得留著那供狀,誰知道她什麼時候就翻臉了。」言罷卻又恨聲道,「只是她給姑娘送絕子湯,要奴婢說就該給她也灌上一碗,叫她也嘗嘗滋味,瞧著她如今過的那般順心,奴婢還是心氣兒不順!」
瓔珞卻是拍了拍妙哥的手,道:「她喝不喝絕子湯都是一個樣兒,不會有孩子的,何必多此一舉呢。」
妙哥愣住,半響才瞪大眼睛道:「姑娘是說老爺他……」
瓔珞只笑了笑,未再多言。
蘇定文自從蘇瑛珍之後便再沒有過子嗣,這十多年,蘇定文身邊的女人可並不少,這不科學,瓔珞早便懷疑蘇定文身體出了問題。而會對蘇定文下這個手的只有宋氏,宋氏已經生育了五個子女,年紀又不輕了,她自己已經不需要更多的子嗣,自然也不會希望再有庶子出生,尤其是蘇景華出現之後。
也是因為這個猜測,當初她才會成全青綢,一個注定不會有孩子的姨娘,青綢的未來是可以想見的。這也算是替本主報了仇,故此瓔珞才不急著收拾青姨娘。
是日夜,入夜後蘇定文才從城外會文而歸,松鶴院早就滅了燈,故此他也不會再去老夫人處問安便直接去了青綢的華露院。
青姨娘自然是驚喜萬分的迎接了老爺,數日不見,躺下後自然免不了一番錦被翻浪,事畢青姨娘靠在蘇定文的懷中便說起了這幾日蘇定文不在時府中的事來。難免便提到了當日被蘇定文罰跪祠堂的蘇瑛玥。
她一提,蘇定文便又火氣翻湧,青姨娘連聲安慰後勸道:「老爺也莫太過生氣,三姑娘指定是一時想差了,再說,老爺的女兒不還有五姑娘和七姑娘呢,尤其是五姑娘,如今越發出落的傾國傾城,又端莊大方,聰慧伶俐,還得了將軍府太夫人的歡喜,前兩日還往將軍府走動呢,將來不定有什麼樣兒的造化呢,旁人要是有這樣一個女兒不定多歡喜呢。」
蘇定文面色稍霽,卻歎道:「到底是個庶女,身份局限,難成大器。」
青姨娘卻道:「那可不一定,誰不知道將軍府的太夫人是個最護短的,只要入了心,那便寬待的很,像將軍府那個小姐也不是將軍府的血脈,還不是當孫小姐一般養大,人家平日交往的也都是公主郡主的,將來姻緣誰都知道差不了,誰又能說咱們五姑娘不能如此呢?老爺不知道,前兩日五姑娘從將軍府回來那大車小車的拉的都是太夫人賞五姑娘的好東西,婢妾看太夫人對五姑娘和那位孫小姐也不差什麼呢。太夫人在京城貴夫人們中且有威望著呢,她說五姑娘好,五姑娘這名聲就出去了,太夫人幫襯著,五姑娘將來差不了。更有,年後吏部的任命下來,老爺的官職且能往上提一提呢,五姑娘水漲船高,又生的那般模樣,哎呦,可不就是有大福氣嘛。」
蘇定文聞言心中便動了動,目光有些空茫,倒是想起了先前的一件事兒來。
先前七皇子葉宇軒在穗州時去了一趟普濟寺,便幫蘇景華收拾了一批刁奴。這邊三房一回京,葉宇軒便立馬造訪了定安侯府,說是來尋蘇景華的,可當日兩人並未說幾句話的樣子,後來葉宇軒更是不曾再找過蘇景華。
可是怪就怪在前些日侯府的女眷在街頭被信王側妃打了,最後卻是七皇子出面平息了事端,且七皇子說是五姑娘和七姑娘使人報了京兆府。
誰不知道七皇子這個京兆尹只是掛名,再說街頭鬥毆這樣的事也犯不著七皇子出馬,這一樁樁一件件令蘇定文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不曾忘記當日去普濟寺,除了蘇景華可還有瓔珞呢,而回京後,七皇子來定安侯府神情確實極為不好,那時候正是瓔珞生死不明之時。
若是七皇子看上了他這個庶女……蘇定文動著心思,青姨娘半響不聞蘇定文應話,便推了推蘇定文。
蘇定文這才回過神來,卻是怒目瞪了青姨娘一眼,道:「姑娘們也是你能議論的!?」
青姨娘身子一抖,忙低頭道:「婢妾僭越了,婢妾以後再也不敢了。」
蘇定文這才道:「行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不早了睡吧。」說著翻身躺下,閉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蘇定文用過早膳便到松鶴院去給馬氏請安,馬氏果然便屏退了下人,說起了她的決定,道:「前幾日平邑侯夫人來提了一件事,想為她的長子聘了五丫頭為妻,母親覺得親上加親很好,今日且和你說了此事,你若沒意見,母親這便使你大嫂操辦此事,你看可好?」
蘇定文聞言一詫,道:「三丫頭和大哥家四丫頭都還沒有議親,怎麼就說起了五丫頭的親事來?更何況,我好像記得平邑侯府這個大少爺是個庶子?好像之前早已經娶過親的啊。」
馬氏便道:「是娶續絃沒錯,可平邑侯府比我們定安侯府不錯,五丫頭是三房的庶女,人家大少爺的父親可是平邑侯,再說了,這庶女配庶子也是登對啊,未曾虧待了五丫頭。」
蘇定文聽的眉頭微鎖,道:「母親,長幼有序,還是先定下三丫頭和四丫頭的婚事再……」
蘇定文話未說完,馬氏便勃然大怒,一拍炕桌,道:「你這是質疑為娘嗎?為娘含辛茹苦將你養大,就是為了你這般推三阻四地違逆為娘的意思嗎?還是你覺著為娘是要謀害自己親親的孫女?」
蘇定文一見馬氏生氣,忙忙驚慌地跪在了地上,連聲道著不是,陪著罪磕頭不已。
馬氏這才趟著眼淚道:「兒啊,為娘這都是為你好啊,你只看看如今你那三房都過成了什麼樣子,為娘知道這都不怪五丫頭,可是你難道真要為了一個五丫頭不要嫡出子女了嗎?兒啊,你為官多年,難道還不明白嗎,有時候這世上的事兒不是分個對錯便完了的。三房的門戶難道你以後要靠著五丫頭一個庶女給你撐著嗎?還是你真想寵庶滅嫡,要靠你的那個外室出的庶子?!你還是要靠涵哥兒和飛哥兒啊,可這疙瘩已經結下,仇怨已經種下,嫡庶已經不兩立了,你再不痛下決心,這麼下去,為娘怕你今後真要和兩個嫡子父子離心啊!到那時候你說,你說這三房是不是全完了!?兒啊,如今委屈了五丫頭,趁早分開他們,說不得還能保留一些兄妹情分啊。」
不得不說馬氏這些話是直敲要害,馬氏說的對,將來三房還是要靠宋氏所出的兩個嫡子,女兒前程再好,那也撐不起娘家門戶,更何況,瓔珞的前程還在兩可間,未來誰也說不清。
蘇定文心中來回矛盾著,若沒昨夜的那些念想,他此刻多半硬硬心腸,一口便應下了淚流滿面的老母,可昨日他輾轉反側,實在想了很多,想的心頭熱了,如今就這麼應下了馬氏,將這個如今瞧著唯一拿得出手的女兒就這麼給個無能的庶子做了繼室,蘇定文到底不甘心。
他咬牙半響無言,馬氏瞧著他那樣子,恨得將茶盞都摔在了蘇定文的身上,道:「為娘看你真是糊塗了,真是要寵庶滅嫡了,好,好,不用那些個御史彈劾,為娘明兒便遞牌子進宮,請皇后娘娘斷斷三房的官司!還有,你真當你那五丫頭是個什麼好的嗎?為娘告訴你,大國寺的大師都說了,她命硬,和侯府的氣運就是相剋著的,你巴巴的把她當個寶,就真不怕她克著了你,將來有個好歹?你沒瞧見你如今已沒了妻,沒了個女兒了,玥丫頭和飛哥兒如今也臥病在床,為娘看你當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你!」
馬氏這般一通罵,蘇定文到底握拳抬頭道:「母親的教誨,兒子都記住了,兒子答應母親,近日便將五丫頭的親事定下來,早早便將她嫁出去,至於那平邑侯府的親事,母親還是回絕了吧,咱們侯府清清白白的姑娘,沒得平白去給人做繼室的道理,真定了這門親,不定引得各府夫人們如何猜測呢。」
馬氏本就是容不得瓔珞,想早早將她打發出去,到底瓔珞是她的親孫女,沒有恨不能將人推不進火炕的道理,她也不是非要將瓔珞嫁給喬恩秋不可了。聽了蘇定文這話,馬氏神情一變,連聲道:「好!為娘等著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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