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高媽媽便拉著哭的梨花帶雨的青綢跪在了宋氏的面前,青綢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抬不起頭來。高媽媽按著女兒的頭,自己也使勁地磕頭,道:「夫人,奴婢是您的陪嫁媽媽,如今事情卻出在了我這女兒的身上,奴婢沒臉見夫人了,請夫人懲治奴婢母女。」
青綢也哭著磕頭,不停得道:「奴婢也不知道老爺為什麼單指了奴婢,奴婢就是今日去給三公子送瓜果碰巧遇上了老爺,連話都沒說上兩句,奴婢真不知道為什麼,嗚嗚,夫人都是奴婢的錯,奴婢這就自絕謝罪,請夫人原諒奴婢的老娘,娘對夫人一片忠心啊。」
青綢說著,猛然起身便往旁邊的牆上一頭撞去,明月就站在旁邊,眼疾手快便抱住了青綢的腰,青綢掙扎不已,兩人拉扯起來。
宋氏看著鬢髮散亂,雙眼紅腫的青綢,目光陰晴不定。她知道高媽媽這半年都在給青綢相看府中的小廝,前段時日高媽媽還說看中了幾個,想等她空了,讓她幫忙給青綢掌掌眼,青綢也一直老實的很,從不穿紅戴綠,塗脂抹粉,也從來不主動往老爺身前湊,青綢不願意當姨娘,她是知道的。
這事說來還是老爺起了心,也興許是老爺為了敲打她,不願收用她安排的人選,又因為今日恰好就瞧見了青綢便順口提了青綢。
老爺並不癡迷美色,青綢雖然長得好,可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想來要勾引老爺,迷了老爺的心也是難事,更何況青綢也就是剛剛離了梅園,她也沒機會勾引老爺。
此事還是湊巧了,是青綢命該如此。
宋氏想著,面色總算是好看了一些,也放下心來,莫說這事她認定青綢母女未曾背叛她,便是她懷疑了,此刻也不能將青綢如何,更不能眼看著青綢撞牆。
故此宋氏一拍桌子,道:「好了,大喜的事情撞什麼牆。行了,我還不相信你們母女嗎,高媽媽快起來吧,青綢也到我身邊來。」
青綢和高媽媽似被宋氏嚇到,忙忙安靜下來,青綢近前,宋氏拉了她的手,輕拍著道:「我知道你是想嫁出去做正頭娘子的,可如今老爺既看上了你,你便覺委屈,也得認命,往後且莫再說撞牆自絕這樣的傻話,老爺不喜,夫人我也不喜。好好伺候老爺,伺候的好了,我重重有賞。」
說罷又吩咐明月去拿首飾盒,要親自給青綢選幾樣首飾,青綢抽抽搭搭地委委屈屈答應了宋氏。高媽媽又趁機上前,好生表了忠心,既然已給青綢抬了姨娘,宋氏念著蘇定文正惱自己,事情已然如此,便想將事做的圓滿,也討蘇定文一個好,還能拉攏施恩給高媽媽母女,叫她們以後更為忠心。
故此當夜宋氏還為青綢擺了幾桌席面,讓高媽媽招待府中有身份的奴才們吃了回就酒,算是給新抬的青姨娘臉面。
青綢風風光光成了姨娘,蘇定文當夜便歇息在了新抬的青姨娘的院子裡,而一肚子難受委屈憤怒還要死撐賢惠面目的宋氏當夜折騰了一晚上,正房的燈也一夜未熄,第二日一早丫鬟便忙著去給宋氏請大夫,宋氏徹底病了。
蘇定文納了青綢便算和宋氏暫時和解了,除了日日留宿在青姨娘處,每日到也到正院用上一頓午膳。青綢對宋氏也畢恭畢敬,每日一早就到梅園裡侍奉宋氏湯藥。
宋氏眼瞧著青姨娘被男人滋味過,越發嬌媚動人的面容,心裡跟塞了幾大塊石頭一般,怎麼都通暢不了。
她幾次三番不許青綢再來侍疾,青綢當面恭敬應下,翌日照樣前來請安。宋氏雖為此疑心,又堵心,可看著青綢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的模樣又覺是自己多心。
青綢似根本不明白每日出現在眼前對宋氏是多大的打擊一般,宋氏驕傲,讓她明著和青綢說原因,她也無法拉下臉來,直到蘇瑛珍指著青綢怒斥了一回,青綢才似突然意識到了不對一般,哭著離開,再也沒主動往正房立規矩。
這般過了大半個月,宋氏的病才慢慢地好轉,眨眼已經是盛夏時分,蘇府好像又回到了以往的平靜時光。可只有宋氏自己清楚,有些事再也不一樣了,以往她和蘇定文夫妻用膳,總有淡淡的溫馨氣氛在屋中瀰漫,可如今夫妻對視間卻只剩下了說不出的隔閡和疏離。
甚至有時候她都無法直視蘇定文的眼睛,怕從中看出冰冷和不耐來。短短兩個月時光,宋氏整個人都沒了以前的年輕風采,老態了不少。
這日清晨,宋氏剛剛打發走了回事的婆子們,明月便快步進屋稟道:「夫人,劉府來了個管事媽媽,說是奉他們家姨奶奶的命來給夫人送自家莊子上產的新鮮瓜果。」
宋氏聞言雙眸一閃,笑著擺手,道:「劉大人是咱們老爺的上峰,劉府的人怠慢不得,快請進來。」
片刻便有一個穿著深褐色褙子的婆子被帶了進來,見過禮寒暄了幾句,婆子便道:「夫人也知道,我們府上,自打夫人過世,內宅便也沒個能主事之人,我們姨奶奶雖是得老爺的寵,勉強接管了中饋,可這和各府來往卻不是一個妾室該做的事。我們姨奶奶是個本分人,只盼著我們家大人趕緊續絃,迎娶了貴府的三姑娘,好將這中饋內宅整個都交到三姑娘手中呢。」
宋氏聽了這話便知是那劉望山吩咐小妾來催婚了,之前兩府也說好了,過了宋氏的壽辰便忙此婚事,只可惜宋氏壽宴搞砸後,宋氏便被各種糟心事纏身,竟是一時半刻沒顧得上此事。
如今劉府催上門來,宋氏只覺這些時日,晦氣事總算是過去了,喜事總算上了門,她忙笑著道:「是我疏忽了,早該派人去府上去走動的,你回去替我謝過你們姨奶奶,就說這個月二十三日便是嫁娶的黃道吉日,我在府中恭候貴府來人。」
那婆子一聽,自然知道宋氏這是讓她二十三日來換庚帖,眼見還有半個月,便眉開眼笑得應了,也不多打攪便告辭而歸。
而瓔珞自打手中有了銀子便沒少打賞各院的小丫頭,經過這些時日早已不是剛穿來那會兒的孤立無援。劉府來人一事很快便傳到了她的耳朵裡,雖不知劉府的下人具體和宋氏說了什麼,可瓔珞只猜也知道劉府下人是來做什麼的。
宋氏巴不得她這個庶女早早嫁過去受苦,通房丫頭都已經給她買好了備著多時,自然只有答應的道理。
念此,瓔珞吩咐高媽媽道:「你今兒傍晚從角門出去尋弟弟,將我的吩咐傳給他,讓他這兩日就行動。」
高媽媽聞言神情一肅,點頭應是。
到了傍晚擺飯時辰,高媽媽便悄然出了落英院避開人往二門的西角門去,楊媽媽打開角門,高媽媽閃身出去爬到梧桐院一處高亭上,在亭角一處不顯眼的地方繫了條紅布條。
片刻便有腳步聲沿著亭前花道接近,高媽媽飛快拽了紅布條迎了上去,果見蘇景華一身青綢長衫四處留意著走了過來。
兩人躲在了一處花木間,凝神聽了聽動靜,見無人發現,高媽媽才道:「前幾日姑娘給了少爺五十兩銀子叫少爺偷偷在府外買兩個得用的機靈人,少爺可辦了?」
蘇景華笑著道:「今年收成不好,人市上賣身的價賤,我挑了三個人,一個十四歲少年叫王聰,家裡頭原是做小買賣的,去年賠了生意,父親因催債的相逼一病不起,沒熬過走了,家資都賤賣抵了債,不得已便出來自賣,這王聰以前跟著父親跑過買賣,人很靈活,瞧著也老實。」
見高媽媽連連點頭,蘇景華大鬆了一口氣,繼續道:「還有個三十來歲的,叫陸忠,本是給一商戶人家管著個藥材鋪子,那戶人家去年舉家南遷回了老家,陸忠不大願意離開家鄉,便自贖了身,自己開了個小糕點鋪子,因沒人撐腰,沒幾個月便被人擠兌地倒了,覺得生計艱難,索性又思量著賣身尋個東主,我打聽了下,這人的名聲還不錯,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也算是精幹,便也買了下來。」
高媽媽聞言笑著道:「少爺果然是長大了,這兩個人都賣的極好。」
蘇景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又道:「還有個二十來歲的漢子叫馬六,原先在鏢局裡頭跑鏢的,會些粗淺的功夫,因是年紀大了想要娶妻生子,便想賣身換點銀子籌了聘禮,這人說話辦事也都很是利索。這三個人一共也就花了三十八兩銀子,姐姐給的銀子還剩了不少,我便自作主張另賞給三人一人三兩銀子好安家。」
蘇景華說著臉上一紅,有些忐忑的瞧著高媽媽,這到底是他頭一次自己辦事,總怕有負瓔珞的期望。
高媽媽到是連連點頭,道:「姑娘要是知道小少爺將事情辦得這麼妥妥的不定多高興呢。」
蘇景華靦腆一笑,隨機忙抓了高媽媽的衣袖,道:「我門房上的小路子說今兒劉府來人了,姐姐到底有什麼辦法叫父親同意退親啊,有了這幾個人幫忙真能辦成這事兒嗎?」
高媽媽便拍拍蘇景華的手安撫道:「少爺別急,今兒媽媽便是為這事兒來見少爺的。」
見蘇景華瞪著眼睛豎耳傾聽,高媽媽道:「少爺讓那三個人不管用什麼法子,一定要叫這穗州府的茶寮戲院都知道夫人要將姑娘定給老爺的上峰做繼室,叫人們都議論那劉大人已是六十高齡,能當咱們老爺的父親了,再添油加醋的說說咱們府上壽宴發生的事。還有,老爺雖是科舉出身,又是侯府嫡子,可還要賣女給上峰行人情博高位。尤其是廣延街上的清銘茶樓,老爺的幕僚白先生和萬先生聽說每日清晨都要過去喝茶的,務必要將這些風言風語傳到兩位先生的耳朵裡去。」
蘇景華聽的面色凝重,道:「這些流言蜚語真能影響到父親,讓父親改了主意嗎?」
高媽媽卻是一笑,道:「姑娘說了,老爺今次回京如無意外,必定是能擢升的,這回事倘若穗州城中百姓非議老爺行賄上峰,賣女求榮,不定便會弄的到手的差事雞飛蛋打,到時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老爺是個謹慎人,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前程,有了這滿城的風言風語也會毀了這門親。」
蘇景華越聽眼睛越亮,高媽媽見他都意會了,便又囑咐道:「這事兒不急,寧可慢慢的引導人言,也不能操之過急露了痕跡,到時候老爺定要查這些風言風語的來頭,可不能給老爺抓了尾巴。」
蘇景華連連點頭,保證道:「媽媽放心,我省得,媽媽回去只管叫姐姐安心。」
雲媽媽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兩人也不敢長久的說話,便各自散開。雲媽媽從角門進去,繞到園子裡走了半圈才轉回了落英院。
瓔珞聽了高媽媽的回話,對蘇景華買的三個人也是極為滿意,笑著點了頭,道:「我就說,我蘇瓔珞的弟弟怎麼可能是扶不起的阿斗,萬萬不能啊。」
高媽媽見瓔珞一臉得意,也高興的點頭稱是。
瓔珞因安排好了此事,這夜睡的便格外踏實,哪裡想到她翌日剛起身用過早膳去給宋氏請了安,出了梅園蘇瑛紫便追了上來,笑著道:「三姐姐等等我,好久沒到三姐姐那裡去過了,可否去討杯茶喝?」
宋氏因為虧待庶出子女受蘇定文冷落,這些時日不僅宋氏對庶女們很是寬厚,連帶著也約束了蘇瑛珍姐妹對瓔珞幾人也和顏悅色了一些,近些時日瓔珞幾個庶女的日子過的頗為輕鬆。蘇瑛紫不時便會到瓔珞的院子中坐坐。
見蘇瑛紫追上瓔珞,兩人手拉著手有說有笑,從梅園請安出來的四姑娘蘇瑛藍不由挑著眉梢沖二人譏笑,道:「有些人得罪了神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倒霉呢,可笑還自以為是,洋洋得意,更好笑的是,有些人還上趕著去抱大腿,也不怕抱錯了回頭一起摔個狗啃泥。」
說罷,蘇瑛藍便掩著嘴嗤嗤笑了起來。
蘇瑛藍生的肖她的生母劉姨娘,嬌小甜美,只可惜這一笑之下,眉眼間全是尖酸刻薄之相,生生丑了三分。
她的生母劉姨娘是宋氏的陪嫁出身,是宋氏安排給蘇定文的妾室,因此和宋氏也算親近幾分,加之蘇瑛藍慣常跟在蘇瑛珍身後不遺餘力地拍馬屁,故此以前在蘇府的庶女中她也算頭一份。
且蘇瑛藍也一直以此為榮,每每跟著蘇瑛珍欺負瓔珞,嘲諷蘇瑛紫,好似踩著她們,她便能高貴幾分。
瓔珞聞言不過挑了下眉,懶得搭理這種小人,倒是蘇瑛紫回頭淡淡的道:「有些人日日抱著神佛,也沒見得就得了神佛青眼,如今還不是只能和咱們姐妹一處說話。」
宋氏所出的蘇瑛珍和蘇瑛玥此刻請過安後自然要留在梅園中和宋氏親香一番,蘇瑛紫這話是諷刺蘇瑛藍日日拍馬屁,此刻照樣和她們一般被宋氏趕了出來。
蘇瑛紫聽的一臉漲紅,冷哼一聲,帶著丫鬟怒氣騰騰地打前走了。
瓔珞無語地瞟了眼蘇瑛藍的背影,笑著拉著蘇瑛紫的手道:「她是個蠢的,你理她作甚,走,我昨兒剛去園子裡摘了些新鮮的青杏,想自己醃漬些杏脯,我頭一回做這個,你也幫我瞧瞧怎麼能醃的酸甜可口。」
蘇瑛紫點頭,兩人說笑著回到落英院,進了西廂房,高媽媽看著丫鬟上了茶便打發了她們出去,自己又搬了個小杌子坐在窗戶下做針線。
自從蘇定文發火,宋氏變老實,青綢做了姨娘,紫菲和紫嫣兩個也收斂了不少,再加上高媽媽時不時給兩人點打賞好處,兩人不知道瓔珞銀錢的來路,只當是瓔珞得了蘇定文的青眼,蘇定文給的私房銀子。
見瓔珞得了蘇定文的高看和寵愛,兩人對瓔珞便多了幾分忌憚,近日倒也老實。
見下人們都退了個精光,蘇瑛紫也不多寒暄試探,湊近瓔珞道:「我聽說劉家來人催嫁了,三姐姐是怎麼想的?」
蘇瑛紫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日她主動要來落英院,瓔珞便猜定然是有事,可也沒想到竟然是為這個。眼見蘇瑛紫清澈的眸子裡帶著不加掩飾的關切,瓔珞心中一暖,握了蘇瑛紫的手,道:「有五妹妹這句話,以後五妹妹便永遠是我蘇瓔珞的親人!」
蘇瑛紫聞言不由神情一震,反握了瓔珞的手,道:「我們本就是親姐妹啊,三姐姐也永遠是我的姐姐。」
她說罷又湊近了一些,咬唇道:「那個劉望山三姐姐可千萬不能嫁!」
瓔珞挑眉瞧向她,蘇瑛紫面上一紅,道:「姐姐也知道,我姨娘以前是清倌人,如今雖是嫁進蘇府多年,可和外頭兩個要好的姐妹還有點聯繫。其中有一個姐妹自贖了身後正給我們管著外頭那間繡鋪,這個繡鋪每月都是通過給咱們針線房送繡線將賬本夾帶進來。那日劉府來人,正巧那繡坊的劉姨送賬本進府。她剛好就聽說了三姐姐和劉望山欲定親的事兒,這個劉姨在樓子裡呆的時間比姨娘可要久的多,前兩年才剛贖身出來,故而有些個骯髒事兒也知道的比一般人多些。她說那個劉大人……」
瓔珞正聽的起勁,蘇瑛紫卻頓住了話,整張臉都有些泛紅,從腰間摸出了一張紙條來塞在了瓔珞的手心裡,低聲在瓔珞耳邊道:「反正就是有些個不好,你晚上等丫鬟們都歇息了,偷偷躲在被窩裡打開紙條一瞧便明白了。」
她言罷整個人似都不自在了起來,竟也不多坐了,站起身來就要離開,瓔珞也不多留人,將蘇瑛紫送出了院子。
她回轉屋中便打開了蘇瑛紫給的那張紙條,打開一看便有些傻眼。眨了眨眼才確定沒有瞧錯,卻見上頭寫著兩個大字「不舉」,許是怕她不明白,另在下頭還寫了幾個小字批注。
「即生不出孩子。」
瓔珞愣了片刻,驀然笑出聲來,這蘇瑛紫瞧著也是個精怪的,不想竟害羞至此,就這麼兩個字不好意思說出來也就算了,還囑咐她半夜沒人時候躲在被窩裡頭偷著看,真真是……可愛。
瓔珞笑過之後,又驀然一愣,隨即眸中閃過狂喜,有種人在家中坐,突然天上就砸下塊大餡餅來的感覺。
她就是愁苦著不知劉府的情況,這才考慮再三放棄這門親事的,如今既然這劉望山不能人道,她還有什麼好擔憂的,嫁過去她就立馬能得到自己渴慕的清淨日子啊。
有些男人就是因為不能人道才越發喜歡將美貌的女人抬回家中放著,令其獨守空房,一方面掩蓋其殘疾的真相,叫外人羨慕嫉妒。另一方面看著女人寂寞如花的凋落也能滿足其變態的扭曲心理。而這個劉望山,只聽說他沒有子嗣,卻不聞他的內院不停死人什麼的,他那元配聽說也是生病多年後來無治而亡的,這便說明這個劉大人沒有因身體缺陷而凌虐他的內院女眷,不過是娶回去空扔著而已。
這簡直就是為她蘇珞量身打造的美好姻緣啊,若是放過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蘇珞想著立馬就有了決斷,葉宇軒的警告此刻早便被她踢到了腦後。一來,她不自戀,不認為就那麼兩面之緣,就能讓貴公子怎麼惦記著她,再來當要想的東西觸手可及時,她從不會因擔憂未知的事情而思前想後,放棄去獲得。
像是葉宇軒那樣的貴公子,瓔珞自認見的多了,不過是吃了她的暗虧,心中不服氣,貪個新鮮,她真若嫁了劉望山,他還真能從京城殺到穗州府不成?再說,過上一段時日有了更新鮮的事,新鮮的人吸引住了注意力,指不定連她是誰都忘到腦後了。
至於蘇景華,倘使她嫁在這穗州府,自然也要想個法子將蘇景華留下來,宋氏一直視他們姐弟為眼中釘肉中刺的,蘇定文也不在意蘇景華這個庶子,想讓蘇景華留下來想來並非什麼難事。
至於回了京城的蘇定文宋氏等人,瓔珞根本就不甚在意,也就是一個蘇瑛紫,可那葉公子再怎麼生氣報復想必也不會報復到一個小小的庶女頭上。
至於找宋氏算賬什麼的,瓔珞還巴不得呢。而且什麼事情都沒有她自己的悠閒清淨日子來的重要。她只有早早嫁人才能早日脫離這憋悶的後宅,只有嫁給劉望山這樣的人才能早日經營自己的勢力。
那劉望山已經很老了,古代人六十歲已是高齡,興許哪日她便成了寡婦,等那時候她也有了自己的勢力,也許有一日過的孤單了,她還可以考慮再嫁,找個老實的人生上個孩子。
但絕不是現在,等著再度成為聯姻的工具,錯過劉望山,誰知道下次宋氏和蘇定文會給她找個什麼樣兒的。
瓔珞越想越興奮,直在屋中快步走了幾圈便往外衝,急急忙忙得喊著,「雲媽媽,雲媽媽!」
雲媽媽已經許久不曾見過自己姑娘這般喜形於色的模樣了,眼見瓔珞邊叫邊奔出來,眉梢眼角都是喜色,雲媽媽忙隨著瓔珞進了屋,就聽瓔珞吩咐道:「你快想辦法去見弟弟一面,一定要趕快,讓他停下那件事,千萬別再讓人四處傳我要定親的那件事情了。快去,快去!」
雲媽媽聽的一呆,隨後焦急地道:「這是怎麼說的?姑娘這是要做什麼?!」
瓔珞急道:「媽媽快去,照我說的做便是,我有分寸的,來不及和媽媽多說了,難道我還能害了自己不成?」
雲媽媽見瓔珞實在著急便也不敢再多耽擱,忙應了聲轉身去了。
瓔珞焦急得等待著,直等到雲媽媽回來聽聞蘇景華那邊還沒來得及行動,她才長出了一口氣倒在床上美美地滾了兩個滾,趴在涼涼的竹編床墊上吃吃笑著暢想起嫁人後的美好生活來。
過了兩日,雲媽媽見瓔珞整日美滋滋的練字,逛園子,早晨起來,晚上睡前還把自己個兒關在屋中打上一套什麼健體的拳,可卻就是不再提毀親這碼子事兒,且她每次提起此事,都被瓔珞各種借口敷衍過去,雲媽媽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來了。
這日傍晚將瓔珞堵在房中,非要問個清楚才行。瓔珞見拖延不過了,索性攤了攤手道:「實話和媽媽說,我就是準備什麼也不做了,等著嫁給那劉大人了。而且,這劉大人,你家姑娘是嫁定了!」
雲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呆了半天才慌裡慌張得去捏瓔珞的臉,道:「姑娘這是中的什麼邪,說的什麼胡話!啊?姑娘這到底都想些什麼呢?這是怎麼了!先前姑娘為了不嫁給劉大人,連上吊都幹出來了,險些就那麼去了,如今怎麼又喊著要嫁,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了!那劉望山都能當姑娘祖父了,姑娘嫁過去能有什麼好的,能過幾天的好日子!」
雲媽媽眼見淚水都急的流了出來,捏著瓔珞的肩頭不停的搖晃,似要將她糊塗的姑娘給搖醒過來。
瓔珞心裡軟的一塌糊塗,撫著雲媽媽的背輕輕拍著,道:「媽媽別急別惱,且聽我慢慢說,我都想的好好的,真不是在胡鬧。」
雲媽媽勉強壓抑住翻湧的情緒,大力摸了一把眼淚固執得盯著瓔珞,道:「好,媽媽倒要聽聽姑娘有什麼話可說,就要這麼葬送了自己的一輩子!」
瓔珞盤膝坐好,拉著雲媽媽在床上坐下,才道:「媽媽,你也看到了,咱們夫人是老爺的嫡妻原配,有是老爺青梅竹馬的表妹,這感情之深不是尋常能比得的吧?夫人為老爺生養了兩子三女,可以說個個出色,老爺也敬重夫人,出去誰不說老爺和夫人伉儷情深,令人艷羨,可是媽媽覺得夫人的日子過的順心嗎?光是這蘇府中就不知道葬送了多少的冤魂,且不說那些個喪命的妾室,只怕連小生命就有好幾條。我有時候躺著睡不著就會想,不知夫人夜半時分想到那些葬送的人命會不會徹夜難眠,尤其是雙手沾滿了血腥,自己所為的那個男人還躺在別的女人身邊軟玉溫香,到底又有什麼意思呢。」
見雲媽媽著急欲言,瓔珞拍拍她的手,又道:「媽媽且聽我說完,這樣的人生太無趣太淒涼了,我不想這樣,而且要我因爭寵鞏固地位就去取別的女人和孩子的命,我真的做不來。可不這樣做,可能就無法在內宅立足。我就會陷入兩難之地,我怎麼能讓自己走上那樣的絕路呢,媽媽。」
瓔珞說著面上露出堅定之色來,雙眸綻放出奇異的明光,若驕陽穿破雲霧的一瞬燦爛,道:「我要的日子一定要是悠閒的,舒心的。而這些嫁給那個劉望山都能得到!媽媽不知道,昨日五妹妹來給我說了一件事,那個劉望山他不能人道,既然是這樣我嫁過去也沒那麼多爭風吃醋的事,也就不用打理他的內宅,更不用沒良心的殘害別的女人和孩子。那個劉望山今年已經快六十了,他沒幾年活頭了,等他沒了,我真要覺得孤單改嫁就是了,咱們大豐改嫁的婦人且不少呢。而且劉望山只怕過兩年就該致仕了,這當官雖然好可一個弄不好就要抄家滅門,多嚇人啊,嫁給這個劉望山就要保險的多。」
雲媽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臉上一陣比一陣慘白無色,直到瓔珞說罷,她才猛然搖晃著瓔珞的肩頭,道:「我看姑娘真是中邪了,姑娘這和出家又何差別!」
瓔珞搖頭,忙道:「這怎麼能一樣,出家的日子青燈古佛,多少淒苦,我這樣丫鬟環繞,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還能偷偷在外頭做點小買賣,掙些脂粉錢,等如願當上了寡婦,咱們就挑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買個莊子,想四處遊玩了,就四處晃蕩晃蕩,冬日登高看雪,夏日入林打漁,多麼自在啊。我不是說了,等一個人膩味了我會找個老實人讓他入贅的。」
雲媽媽恨的抬手就給了瓔珞一下,悶悶得打在她的脊背上,又哭道:「姑娘這說的什麼瘋話,老爺有三個少爺呢,哪裡輪得到姑娘招贅!啊?!這不行,這絕對不行。」
瓔珞不由咬著唇,雙眼瞬間汪出一灘淚來,使出了殺手鑭,哆哆嗦嗦地道:「實話告訴媽媽吧,就是咱們府上前些時日住著的那位葉公子,這回在普濟寺我撞上了,不僅撞上了,我還一不留神就打了他一頓。他現在因有要事離開了穗州府,可他撂下了話,說是等進了京城就叫我求死不能。媽媽,那葉公子就因為二姐姐去給他送膳食便將二姐姐丟進荷塘裡,我一個庶女,他要捏死我更是不費吹灰之力,所以我不敢跟著老爺進京了,說什麼也得趕緊嫁進劉府不行,媽媽放心,我若留下定然也會想了法子讓弟弟也留下來的。」
雲媽媽見瓔珞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不禁便相信了她的話,事關瓔珞的生死,雲媽媽自然就鬆動了許多,瓔珞又細細的勸解分析,陳述利弊,雲媽媽到底心事重重的不再反對。
說服了雲媽媽,瓔珞大大鬆了一口氣,只等著定親。她卻不知道,與此同時的川西一處鹿碭山上,也有人正討論著她的這門親事。
川西一帶前幾年來異常幹旱,致使收成奇差,匪患為禍,川西知府報了朝廷,朝廷卻沒當一回事,只勒令當地官府剿匪。
這兩年越剿越多,甚至還發生了匪賊攻擊官府的事情,這才令皇帝震怒,恰前些時日靖王世子秦嚴犯了事,彈劾的奏章都快淹沒了皇帝的龍案,皇帝便將其杖責五十,令其領兵到這川西之地剿匪將功折罪。
大豐北邊有北耀國年年進犯,秦嚴十六歲便統領疆西軍,當年首次出征便奇襲了北耀繁華重鎮飛雲城,揭開了大豐國與北耀國戰爭反敗為勝的序幕,此後八年,他鎮守北地,十戰十勝,收復了早先失去的大片疆域,使得北地疆土穩固,百姓安寧。
北耀人歷來能征善戰,秦嚴既能領出一支鋼鐵無催般的疆西軍,自然不將幾個匪賊看在眼中,他誓師出了京城便秘密離開剿匪大軍去了穗州,忙完了穗州之事,這才快馬加鞭趕回軍營。
不過月餘功夫,手下能將已經領兵將四處流竄的匪賊都驅退,盡數堵在了這鹿碭山中。
官兵將群山幾個出口都圍堵了起來,也已圍困了數日,預測匪賊已快彈盡糧絕,正準備明日天亮便發起最後的總攻,將其一舉消滅。
山中的暮色總是來的早些,天際晚霞還拖著長長的餘暉,紮營的山谷已夜色沉沉,營地中早便升起了點點篝火,巡營的士兵也執著長槍腳步肅殺得來回走動,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位於營地正中的帥帳附近卻格外安靜,連巡營士兵都遠遠避開,不敢靠近,只因誰都知道,秦少帥最是喜靜,且武功高強,莫說有兵士嚴陣以待,隨時警惕地拱衛在四周,宵小之輩根本無法接近帥帳,便是有人自持武功高強靠近了,也是羊入狼口,秦少帥幾下子估計著也就親自收拾了。
更何況,沒見大帳外還臥著一頭凶殘的狼嗎?
嘯月靜靜躺在帥帳外的空地上,捲曲著身子,懶洋洋像只大狗,猛然間它倏地睜開了眼,幽綠的光在夜幕下閃動著令人骨寒的冷意,渾身的毛髮也一瞬豎直。不過很快的,它又甩了甩脖子,趴在前爪上閉上了眼睛。
幾乎是在同時一道灰色的身影掠進營帳,單膝跪在了帳中長案前。
案後秦嚴穿著身寬鬆的家常直綴,一頭烏髮只高高束起,也未用金冠玉簪,只拉了條黑色緞帶隨意紮著。正反覆試用著兵器處新研製出來的袖弩。
帳中多了一人他也未曾抬頭,重新在箭槽中上了箭,猛然抬手便朝跪著的人影射出。
破風聲響起,影七身子陡然一個鯉魚打挺,若鷂子般騰上了半空,嗖嗖嗖三聲,小箭盡數自他騰飛的腳底穿過,噹噹噹的射進了帳篷北面的一張梨花木矮几中。
秦嚴蹙了下眉,道:「發箭速度倒是比前次快了些,事情辦的如何了?」
秦嚴從穗州府過來,卻將影七留在了穗州善後,影七聞言退到了秦嚴身邊,沉聲道:「一切順利,小公子一切安好。」
秦嚴點了點頭,不再多問,像是沒有察覺影七的欲言又止一般。繼續擺弄著那小巧的袖弩,影七飛快地抬頭瞟了眼自家世子爺,垂下眸子,眼珠閃了下,到底開口,道:「因小公子身在穗州,世子爺令屬下們嚴密關注穗州各官員府邸,屬下回來時,穗州通政使劉望山劉大人正在忙著迎娶繼室,說是要在本月二十三換庚帖,劉望山要續娶的正是蘇定文的庶女蘇三姑娘。」
影七說話間餘光一直留意著自家世子爺,卻見他最後提及蘇府三姑娘時,世子爺一直擺弄弩箭的手終是頓了一下,影七心下暗暗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算是做對了。
帳中半響沒什麼聲音,秦嚴的手也就頓了那一下便又如常地拆分起了弩機來,正當影七懷疑方才是自己瞧錯了,心下有些忐忑時,就聽秦嚴道:「李桂庚這會兒人已快到穗州府了吧?」
影七愣了下才忙躬身道:「李大人上個月末從涇川路往穗州府走,算算日子,這兩日正該到穗州。」
秦嚴點頭,沉聲道:「傳爺的吩咐,讓李桂庚好好查查穗州通政使劉望山。」
影七聞言心下一震,沉沉應道:「是。」
秦嚴目光閃動了下,腦海中又閃動起一張芙蓉面來,蘇三姑娘……她兩次兩幫,她那嫡母委實陰毒,竟然要將她推進火坑,於情於理他都給幫她這一回。
只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