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遠的,高勇先和趙麗影打招呼,他說:「趙姐,你今天回來的挺早啊。」
高勇以為趙麗影上班呢——是啊,不上班幹啥?干紅也不躺在醫院裡。
趙麗影說:「我今天沒……什麼大事兒,就早回來了。」
趙麗影要實話實說,想說她「沒上班」,「沒」字一出口,讓干紅用力攥了一下她的手,她才警醒,把話拐到別的地方去了。
兩個成年女人在街上手拉著手,不大協調。好在她們倆相差十幾歲,兩人還都有點兒頑皮像,就遮過去了。
走到高勇的車前,干紅問:「在哪兒呢?」
高勇指著他車的後備箱:「在這兒。」
高勇打開了後備箱,裡邊放著六個紙箱。
「六箱?六六才三十六瓶啊,不是讓你拿五十瓶嗎?」干紅說。
「車的後排座上還有兩箱。」高勇說,「餘下的兩瓶,沒法裝箱,我擱副駕駛座上了。」
干紅去看趙麗影:「擱哪兒?」
「你打算什麼時候送去?」趙麗影問道。
「明天唄,」干紅說,「那傢伙的,反覆叮囑啊,恐怕給他忘了!」
「那要明天送,就不用往屋裡搬了,」趙麗影說,「直接放在我的後備箱裡,明早開車就走唄?」
「行,那什麼,」干紅說,「小高,你把車開到趙姐家裡。」
「不用,」趙麗影急忙說,「你在這等一會兒,我把我的車開來,兩下一倒就完事了。」
趙麗影看出高勇不解的樣子,就又說:「去我家地勢高,甬道還窄,兩邊都是樹,不熟悉,別刮了車。還是我回去提車。」
說完,趙麗影抖落開干紅的手,就往家裡小跑。
高勇和干紅都感到趙麗影不太正常。
想一想,干紅意識到什麼,就要轉移高勇的注意力,她把趙麗影給她的那沓錢掏出來遞給高勇,對高勇說:「給,酒錢。趙姐給我的,我也沒數。應該是沒錯,說好的,一瓶一百元。你數數。」
高勇遲疑一下,還是把錢接了過去,說:「其實都不用……你住院那會兒花人家多少錢?」
「一碼是一碼,」干紅說,「你還能用五十瓶酒就把人家花的那些錢一筆勾銷了?」
「那都不能。不過……」
「別不過了……我爸最近怎麼樣?」
「我看有進展。」
「怎麼說?」
「我叔說,你那天回來,他爬到窗台上看你。」
「是啊,我知道那天,怎麼了?」
「我叔說,他覺得他下半身好使了,有勁兒了,尤其是膝蓋,有勁兒了,那天他就是跪著爬過去的。」
干紅精神為之一振!說:「是嗎!那是你的功勞!你現在還鈑金嗎?」
「鈑,天天的,風雨不誤!」高勇說。
干紅笑了:「這老頭是飆(傻)了:幾個車,鈑金這麼長時間還不完?」
高勇嘿嘿地笑。
傳來幾聲汽車喇叭聲,干紅和高勇看去,是趙麗影開車過來了。
趙麗影的車開得緊張兮兮的,怕什麼丟失似的。剎車也剎得分外毛躁。她把車停下來,忽地就把車門推開了,一臉驚悸的樣子。干紅忍不住地問:「咋地啦?」
「沒咋地。把酒倒過來吧?」趙麗影說。
高勇應,但還是怔怔地看了趙麗影一眼。
八箱子酒,很快就搬完了。高勇把放在副駕駛座上的兩瓶酒,給了干紅,就開車走了。
趙麗影把後備箱蓋兒摁上之後,對干紅說:「還站那兒幹啥?上車吧?」
「你不給我開門兒,我咋上車?」干紅說。
干紅懷裡摟著高勇給她的那兩瓶酒,倒不出手開車門——她這個樣子,趙麗影應該看到,眼前卻像蒙著一層什麼似的,硬是看不到。
上了車,干紅對趙麗影說:「你懵什麼哪?」
「啊?我沒有,我怎麼了?」趙麗影說。
「誰知道你怎麼了,懵呼呼的。」
「誰呀……」
「還誰呀。讓小高去咱那兒能咋地?你還橫巴掌豎擋著的。」
趙麗影嘟起嘴。她這個樣子,和她年齡極不相稱。
「我不讓他知道咱倆在哪兒。」趙麗影說。
「有時候,」干紅說,「你真像一個孩子——就這麼遠,就那麼幾棟房子,猜,也能猜出來。你說你是不是個孩子?再說,他知道能咋地?還能來搶人哪?嘁!」
趙麗影看了干紅一眼,仍舊那麼嘟著嘴說:「我突然就不想讓他知道咱在哪兒。」
干紅說:「那明天去我師傅那兒,在山上找個平丈地方,蓋個小草房,咱倆住進去唄。」
趙麗影知道干紅在開玩笑。
但如果真有那麼一個地方,咋不行?人到趙麗影這個份兒上,已經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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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雎打車到他媽公司的樓下,叫出租車停下了。他付了車費,走下車來,仰著頭向上看了看,見上邊他媽公司的字牌還在,新鮮的。他就走進了樓的大門。
關雎算這次是第二次進這座大樓。第一次來,是他剛上高中的時候,他媽成立這家公司,說裝修完了,讓他和他乾爸來看看。他那時哪有心思看什麼公司?要不是他乾爸摽著他他不會來的。乘電梯到最高層,這屋那屋地看,磨嘰一個多小時,才算完事,把他煩的夠嗆。唯一讓他有點興趣的是管收發的老頭,他媽讓他叫「侯大爺」,他笑了,脆生生地叫了一聲「侯大爺」。
她媽和乾爸相互看了看,心裡都想:這孩子今天怎麼這麼聽話?殊不知,關雎一聽這老頭姓侯,他就想笑:這老侯頭,長得真像個猴!
現如今,這座大樓管收發的,還是這個老頭。這都四年的光景了,老侯頭,越發像個猴了。
關雎像當年一樣和管收發的老頭打招呼:「侯大爺!」
老侯頭見一個英俊的小伙子和他打招呼,他就出於客套地應答著,他哪能記起是四年前的翩翩少年?
關雎也明知是這麼回事,向老侯頭招呼之後,就進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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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子說:「關雎去他媽已解散的公司幹什麼去了?找什麼?還是憑弔?」
嬙子說:「還憑弔,他能有那份心思?一般是去找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