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紅和莊則梁這時才明白,都笑了。莊則梁笑得前仰後合的。
姚歡說:「你笑?你說你是不是這個意思吧?」
莊則梁搖頭晃腦的。
姚歡說:「那你叫我一聲『姚姐』,我聽聽?」
莊則梁身子壓著左臂上,像個小媳婦似的伏在桌上,右臂在空中搖晃著,說:「姚……總。姚總!」
姚歡指著他說:「你看看,叫不出來吧?」
人們很少開這類自虐式的玩笑。開這種玩笑,需要勇氣和居高臨下的氣勢以及豁達的氣度。很少有人達到這種程度。海衛市還真有這種人,比如華連大堂吧的「坡義」也是。說實在的,干紅有點兒喜歡姚歡了。
姚歡轉而對干紅說:「妹子,你不學他那腌臢,你叫我『姚姐』!」
不經她這麼說,還沒問題,經她這麼一說,這個稱謂還真不好叫出口。干紅這時腦袋一轉,說:「姚總,不是叫不叫出口,我不應該管你叫姐——你可能比我爸小不了幾歲——我爸今年五十一。」
干紅爸實際是五十六歲,干紅在這裡故意說小,是為了能和姚歡的年齡接近,成為她不叫「姚姐」的理由。
姚歡說:「五十一?比我大兩歲,那你還真不能叫姐——五十一,你多大呀?」
干紅說:「我二十三。」
姚歡算著,說:「二十三,你爸是二十八有的你,差不多差不多。那時都晚婚晚育,計劃生育,我兒子今年十九歲,我三十歲有的我兒子。不能叫姐,叫姨、姑,都行。算了,你就叫我官名吧——『姚總』。」
姚總又對莊則梁說:「小幹不糙啊,我喜歡,小干,跟我干吧,一個月給你半萬,怎麼樣?」
干紅看看莊則梁,心想,敢情莊哥是介紹我給她開車呀。這個人心直口快,粗啦啦的。開車給『半萬』——五千,可也行啊。但,在學校裡她看到一本《找工作攻略》,說在這種情況下,不能表現出很滿意的樣子,很滿意,人家就不會重視你,你的薪酬就不好再提升了。要矜持一些。
干紅就一臉不明不白的樣子。
莊則梁趕忙對姚歡說:「工作的事,前幾天我說的;今天見面,我還沒來得及和小干說呢——妹子,這就是我和你說的,你得『固定』地方。姚總很有能力,企業在海衛響噹噹的,姚總說和你同名異姓的甘紅在海衛地界有百分之三十的高桿廣告,那姚總的高桿廣告就佔百分之七十!」
姚歡說:「誇張了。」
莊則梁說:「沒有百分七十,百分之六十,六十五總得有吧?我說意思是,跟著姚總,你有奔頭,有前途。」
姚歡說:「我就是膽兒大,幹什麼摸大的,下一步,我要把海衛市主要地段的電子大屏幕的廣告牌,控制在我的手裡——高桿廣告牌,過時了,現在時興的是電子大屏幕廣告!」
大堂裡的背景音樂是「黑鴨子」組合唱的「經典情歌」《我悄悄地蒙上你眼睛》。
中午,吃飯的不少,但幾乎沒有要「代駕」的。機關抓的厲害,一般中午不敢喝酒;住在華連大酒店的客人,吃完了、喝完了回各自房間裡了。所以,干「代駕」的,中午都不去華連那裡等。唯有謝小雙每天中午必去,到了大堂吧,坐在吧椅上,隨便要一杯飲料,或者就一杯礦泉水,隔著吧檯,和裡邊忙忙碌碌的「幻帥」或者「坡義」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等著「萬一」要代駕的客人。偶爾哪一天,真有人要代駕的,謝小雙認為「這就行,比在家閒著沒事幹強」!謝小雙家庭負擔挺重,他結婚一年多,一個月還房貸三千多,除了妻女,丈母娘住在他家,小姨子又來了,日常生活費用越來越大。
東北他父母家也很困難,沒啥事,每個月他要寄回三百五百元,要是有事,那就不止幾百了,像去年入秋,他爸被他家的驢踢斷了肋骨,住院的費用,除了醫療保險報銷的以外的部分,他拿了三千多元。過了年,他又寄去一千八百元,用作今年買化肥種子。別人家種地,賺錢,他們家總是入不敷出。他爸總說「好了好了,眼看就好了」,卻總也「緩不過乏來」。他媳婦懷疑他爸拿這錢幹別的用,他說不能。他媳婦幾次三番地說,不能總這麼拿了,他不慍不火,到時候該拿多少還拿多少。用他的話說「人,就算不講孝心,要講良心吧?父母把自己養這麼大容易嗎?就算一還一報,也應該幫家一把。」可是,幫,就需要錢。謝小雙又說了,「錢是人花的,也是人掙的。不過吃點兒辛苦。」所以,別人中午吃完飯,沒事兒,都「瞇了一覺」,他卻急急忙忙地趕到華連大堂等著拉代駕。
謝小雙問「幻帥」:「黑鴨子原唱嗎?」
「幻帥」在擦一隻高腳杯,邊擦邊對謝小雙說:「我還沒聽過黑鴨子的原唱呢。《我悄悄地蒙上你眼睛》原唱是陳艾湄、高明駿。」
謝小雙說:「你這些裡有原唱嗎?」
「幻帥」看一眼謝小雙,說:「那是。哪能數典忘祖?」
謝小雙說:「哪一個是,放出來咱聽聽唄?」
「幻帥」笑一下,舉起手裡擦拭的高腳杯衝著燈光看了一眼,掛在杯架上,回轉身,把黑鴨子的歌聲逐漸調低,又從電腦找一會兒,找到了陳艾湄、高明駿原唱的《我悄悄地蒙上你眼睛》,前奏出現之後,「幻帥」把音量調大了,大堂裡傳來了陳艾湄、高明駿清純的歌聲。
「幻帥」又拿起一隻高腳杯,擦拭起來。只是不像在此之前那麼專心了,而是一眼一眼地看謝小雙。
謝小雙很專注,手上扶著面前的杯子,頭,不由自主隨著音
樂的情緒動著,表情上有懷想的成分。「幻帥」瞄一眼謝小雙,想笑沒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