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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章 好打磨磨丟 文 / 干紅

    干紅就打斷了嚴理的話,說:「嚴叔,我們是不是來早了?」

    嚴理抬腕看了看表,說:「七點四十二,早、點兒?也不早了,五點半下班,六點就吃上了,一個點兒還吃不完?你不知道,他們大部分現在不是長篇大套地吃了,上了菜,主陪講一杯兒,主客講一杯兒,特別好事的再講一杯兒,副陪就說話了。副陪敬完了酒,吃兩口菜,主陪就敬收杯兒酒了。這杯酒喝完,酒就喝完了,上主食,吃飯。這期間,該說的話,說完了;該傳達的意思,傳達過去了,就完了唄。也有喝上兩三個小時的,八、九點鐘才收杯兒的,那就等咱把第一撥兒送回家,再回來開他們的車。不過,我不願意拉第二撥兒人,那些人都醉得人事不知了,好打磨磨丟,被他磨嘰上,沒完沒了的,磨嘰的你晚上都做不著好夢!」

    嚴理又「磨嘰」上了。不過,干紅這回沒有打斷他,反被嚴理的東北話逗樂了。「打磨磨丟」,純粹東北話,是「磨磨嘰嘰」的意思。嚴理比父親小三歲,卻是從小玩到大的,父親來到海衛,第二年,他也跟來了。以前,他們說話,干紅不怎麼在意,在海衛上的小學、初中、高中,整天和海衛小孩混在一起,再聽父親和嚴理他們說話,就挺有意思了。尤其上高中住校那三年,回到家,聽父親,或嚴理這類父親的朋友說話彷彿進入另一個世界。干紅有時笑他們,父親說,笑什麼,《紅樓夢》裡還有不少東北話呢。

    嚴理說:「你笑?碰上那樣的人,你就沒咒兒念(沒辦法)了!真是『豆腐掉在灰堆裡——吹,吹不得,打,打不得』。我倒想,你一個小閨女家,干『代駕』能行嗎?不用說遇到壞人,就是遇到醉麼哈(喝醉了)的,或者是四六不懂的(不講理的),你咋整?打人犯法,不的話……嗨!我說你還是回京城上學得了,你爸,有我們呢,你的這些叔叔,一家一個禮拜抽出一天,就把你爸侍候得背復的(很好、完滿)!你不上學今後咋整?你還能總干『代駕』,還能侍候你爸到死?」

    干紅說:「我就這麼想的。」

    嚴理說:「胡鬧!你總要嫁人的,還能把你爸揣在兜裡嫁人?」

    干紅又翹起二郎腿,眼睛去看從桌上抓起的畫報,說:「我不嫁人。幹嘛非得嫁人?」

    嚴理指著干紅,咬牙切齒地說:「這要是在家裡,我非抽你不可!」

    干紅收回腿,將頭探向嚴理。

    嚴理一愣,說:「幹啥?」

    干紅說:「你抽吧,使點兒勁兒,要不,打不疼。」

    嚴理笑了,說:「先擱著你個賊皮子,哪天有空兒,我一總熟(皮匠將整張皮子做成皮貨叫『熟皮子』。這裡是『整治』的意思)!」

    干紅說:「趕早不趕晚,『過午不候』啊!」

    干紅也用父親和他的朋友們常說的一句戲回嚴理。

    嚴理拿手指點搭著干紅,說:「從小,你就皮了嘎嘰的(頑皮),上學上的,大發勁兒了。」

    干紅把身子收回去,笑一下。

    干紅剛要疊起二郎腿,一個服務生急急地走來,對嚴理說:「嚴師傅,有個客人要『代駕』。」

    嚴理站了起來,說:「哪兒呢?」

    服務生沖樓梯看去,說:「他走得慢,一會兒就下來。」

    嚴理也去看,又急著向干紅擺了一下頭。干紅會意,也站了起來,和嚴理、服務生一同向樓梯上看去。

    不一會兒,從樓上走下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個子不高,理個平頭,發跡清晰,很健康、精力旺盛的那類人。男人穿著一件棕色皮夾克,敞著懷,一看就知道是剛穿上。他裡邊穿的v領羊絨衫是一件高檔貨。他看樓梯盡頭有三個人看他,他也往下看,不過,還是很小心腳下:每下一階樓梯,都像用腳仔細量好了似的。顯然,他知道自己喝多了,怕摔倒了。還有一階樓梯就下來了,他不下,一腳踩著一階樓梯,手拄著牆,對干紅他們說:「你們誰去?」

    干紅上前一小步,說:「我,我去。」

    男人盯著干紅看。

    干紅說:「你認識我?」

    男人被干紅這句話問得怯起來,又慌忙掩飾,收回拄在牆上的手,盡力站站好,說:「認識?才認識。我是說,你一個……我尋思是他呢。」

    男人指的是服務生。

    服務生連忙說:「不是我,我開不了車。你忘了,我是樓上的服務生。」

    男人拍了一下額頭,說:「你看我這記性,把你當成司機師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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