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裡面請,小的就不進去打擾了。請,請!」趙老闆站在離門口大約三步開外的地方,向兩人做著請的手勢,卻不曾靠近。
小翠點了點頭,推開門,有些擔憂的回頭看了飛飛一眼。
飛飛只淡淡笑了下,便抬腳走了進去。
見著兩人進了屋,趙老闆連連搖頭,小聲嘀咕道:「真是不怕死的。」說著,便打了個哈欠,轉身下了樓。
小屋中滿是霧氣,僅有的一扇小窗也是緊緊閉著,使得整個屋子中都瀰漫著一股有些發霉的濕溫味道。
屋中只有一張破舊的木板床,連個遮頂的床梁都沒有。床上躺著一個瘦骨如柴的人,大約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卻是連呼吸都微弱至極。坐在床邊矮凳上的濕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猜測,應當就是小翠和那小男孩的母親了。
飛飛心中有些悲慼,她那掛名的娘親想來應當比這女人還要大上幾歲,但光從外貌上來看,竟是相反且差距極大。若不是小翠說了來人只有她的弟弟和娘親,她一定會認為這個正扇著扇子煎藥的女人是小翠的奶奶。
「翠啊,今天怎麼來了啊。」大約是聽到了開門的響動和腳步聲,蒼白頭髮的婦女抬起頭,瞇著眼睛從迷霧中看過去,在看到飛飛的一剎那,面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隨後手忙腳亂的想要站起來行禮,卻不小心絆到了正在小爐子上煎著的藥罐子,將藥打翻了一地,潑出來的水濺到了飛飛的裙子上,燙的飛飛眉頭一皺。
小翠娘嚇得也不敢收拾,立刻跪在地上磕頭求饒。小翠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上前扶起母親好,還是跪下來求飛飛原諒。
飛飛趕忙走上前將小翠她娘攙扶了起來,關切的問道:「您沒燙著吧?」
小翠她娘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也不敢說話,只是拚命的低著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恨不得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飛飛寬慰的一笑,柔聲說道:「大娘,我是小翠請來給這孩子看病的大夫,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對吧,小翠。」說著,便沖小翠眨了眨眼。
小翠眼眶一熱,知道了飛飛的用意,便走上前來扶著她娘安慰道:「娘,這是唐大夫。」
聽到小翠如此一說,小翠娘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依舊是唯唯諾諾的不敢抬頭直視飛飛,只是對著小翠說到:「這一來,又要花多少銀子啊?娘手頭真的是沒錢了……翠兒啊,娘對不住你啊……」
「大娘,不用錢的,」飛飛趕忙說道。小翠娘這才看向她,卻是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搖頭道:「女大夫,您就不用誆我們了……這世上哪有不要錢的地方啊……」
飛飛頗為無奈的笑了笑道:「小翠曾幫了飛飛的大忙,飛飛算是欠了她的人情。所以,真的不用錢。」
小翠娘看向小翠,小翠猶豫了半晌,還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大娘,您就放心吧。讓飛飛來看看這孩子到底患的是什麼病症。」飛飛說著挽起了袖子,在小翠娘和小翠的注視下,走到床邊,仔細觀察起來。
只見那小男孩時不時的乾咳兩聲,兩頰深凹紅潤的有些異常。眼窩下陷,精神呆滯,皮膚乾巴皺縮,絲毫沒有了彈性。飛飛彎腰將手扒開男孩的眼睛看了看,男孩眼中充滿著血絲,瞳孔也有些放大。再將其嘴給捏開,發出一股惡臭。
「大娘,這孩子最近都是個什麼狀況呢?」飛飛合上了小男孩的嘴,再將手搭在他的脈搏上。
小翠娘想了想說道:「咳嗽,還咳血,然後這幾天開始上吐下瀉的……都只能拉出水來了還拉……」
飛飛面色有些陰沉,男孩的脈搏非常的虛弱,心章低鈍,四肢冰涼,體溫下降,卻是大量的在出汗。伸手撩開男孩額頭濕漉漉的髮絲,還未接觸到額頭,便感覺到了灼熱的氣息。看來燒的不輕。
「近些天都在服用些什麼藥呢?」飛飛收手,心裡大致有了譜,於是轉身問小翠娘道。
小翠娘忙將一包用草紙包裹的小藥包遞給了飛飛,同時說道:「這是上次請來的大夫開的方子。」
飛飛打開藥包,只見裡面有百合、生地黃、熟地黃、當歸、芍葯、甘草、貝母、麥冬
桔梗,看樣子當是百合固金湯的方子。翻找了一陣,飛飛卻發現還少了一味藥才,於是問道:「怎麼沒有玄參?」
小翠娘和小翠面面相覷,均是搖了搖頭。小翠道:「這藥材是按著那醫生的方子抓配的,並無玄參一味啊。」
飛飛氣地跳腳,想必也是個半吊子的江湖騙子,這種藥材不全的方子吃了不但沒用反而有害!
「真是天殺的昧良心!」飛飛不由得罵了一句。隨後對小翠娘說道:「這方子別吃了。你家男娃子患肺癆不假,但並不嚴重,更為嚴重的是霍亂。」
聽到霍亂兩字,就連小翠都吃了一驚,不禁抖了一下。
這霍亂可不得了,以前就聽家中老人說過,有些地方曾經鬧過嚴重的疾疫,霍亂也是其中一種。得了霍亂若是不及時醫治的話可是會連累許多人,甚至一家子都能因為這霍亂死掉啊。
「女菩薩救命啊,救救我這可憐的伢子吧。」小翠娘立刻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涕淚俱下地悲切道:「我就這一個男伢子傳宗接代啊,就是陪了我這條老命,也求女菩薩給治好啊。」說著便開始磕頭。
飛飛一愣,趕忙上前將小翠娘從地上給扶起來,半是無奈半是可憐的說道:「大娘就安心吧,飛飛有方子治。不過,就算方子再好,若是這
孩子依舊這樣食不果腹的話,飛飛也不好說會不會落下病根子……」
「謝女菩薩,謝謝女菩薩啊。」小翠娘一聽飛飛願意治,喜的手舞足蹈,連忙跑到床邊,對著小男孩說道:「伢啊,有女菩薩願意給你治病了,你可要趕快好起來,給女菩薩當牛做馬,報答她的恩情啊。」
飛飛看著小翠娘喜極而泣的樣子,心頭如同壓著一塊大石頭。看樣子,濯陽那邊的疫情已經開始爆發了,尤其是水災過後,霍亂開始蔓延,現在大概已經是哀鴻遍野了吧。
飛飛又囑咐了小翠娘一些注意的事項後,便同小翠一起離開了同福客棧。來到門外,小李子和小郭子站在轎子前聊天,見飛飛出了門,立刻恭敬的行了個禮,將飛飛引進轎中坐好,抬著轎子,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唐府。
唐國盛臉上笑意更濃,卻依舊老神在在的摸了摸下巴上的小鬍子,淡定的說道:「雖說是你四妹,但畢竟也是太子妃。」
「女兒明白。」飛飛輕輕點頭。
「嗯,那就好。下去休息吧,想來現在還疼著吧,這幾日就不用去你娘那裡問安了,好好休息。」唐國盛說著擺了擺手,示意飛飛可以離開。
飛飛再次行禮,隨後領著青桐三人向後院自己屋中走去。
回到屋中,飛飛立刻放下了架子,一把將插的滿頭叮噹的簪子步搖什麼的都拔了下來,散了頭髮,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接著向前一撲,趴倒在床上,抱著被子打了個滾。
莊重什麼的太累人了,那一頭的飾品頂了一天,累都累死了。脖子酸的要命。看來那些個走路慢慢騰騰、高傲無比的千金小姐、嬪妃娘娘什麼的,也不盡然都是想那樣高傲目中無人,怕不是擔心髮型亂了或是釵子掉了,所以根本不敢低頭亂動,只能仰著脖子走路。
早知道就應該先回來換身衣服,再去幫小翠的弟弟看病。
一想到看病,飛飛立刻一個轱轆爬起來,拿了筆墨,迅速了寫了三個方子,隨後又從小抽屜中拿出一把銅鑰匙,叫來小翠,將東西遞給她說道:「這三個方子飛飛已經標注了順序,該怎麼吃,如何吃,什麼時間吃都有寫。這鑰匙你拿著,明個去東二橫街開明坊第三間的思千醫館的後門,用這鑰匙開門進去照著方子抓藥。藥架上都有標注,啊,你識字麼?」
小翠害羞的低下頭,搖了搖頭。
「這樣吧,叫青桐與你一起去,她還識些字。那藥材也不難找。拿齊了就快些去讓你娘親照方子煎藥。你每日都去看一下,回來告訴我你弟弟的病情。要詳細。」
雖說她懂得不少醫術,但治療這類的疾疫還是頭一遭。理論上她開出的方子都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實際效用到底如何,就不好說了。想來她還對小翠的娘親那樣保證,但終究心中還是有些犯嘀咕。
小翠行禮謝恩後,也就離開讓飛飛一個人休息了。
躺在床上,屋中一片寂靜。一個人安靜下來後,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腦子裡又開始了胡思亂想。尤其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太集中,讓她幾乎都有些整理不過來了。
唐婉晴的事,她似乎失憶過的事,被唐婉雲嫉恨罰跪的事,王羽就是冷羽的事,還有冷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