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空寂禪師心裡很清楚,無論他選擇哪一條、做出何種選擇,都逃脫不了葉宇給他布下的這個怪圈。
他一生篤信佛法,深知佛法只不過是教化眾人,善因善果的一種方式罷了,根本就不會有這種刀劈不死的神力之說,越是深通佛理的人越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葉宇冷眼看著左右為難的空寂禪師,感受著此刻堂內的壓抑氣氛,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逼迫已經到火候了。
於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隨後輕聲道:「好了,大師,於某也不過是說說而已,於某此舉只是要向您說明一個道理,那就是無論佛經……」
說到這裡,葉宇有意的瞥了一眼丘處機、馬鈺等人,隨後接著說:「還是道家典籍,都不能說一定是聖人、佛陀的原意,因為世代傳誦難免會有遺漏!」
「無論聖人還是佛陀都是智慧的化身,但是我等後人卻未必都是智者,因此誰也不要質疑對方的典籍真偽,只要能夠教化眾生勸人向善,那這份典籍就是有用之物,也就是聖人與佛陀所要闡述的箴言……」
「須知聖人與佛陀不是一個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我,也可以是萬物蒼生!」葉宇說著用手指了指對面的空寂禪師,隨後又指了指自己,一臉平靜地述說道。
嘶!
葉宇的這一番侃侃而談,讓在場的眾人均是渾身一震。當眾人將目光紛紛聚集到了葉宇身上的時候,彷彿這現場的主人公不是全真七子,也不是空寂禪師,而是這個一臉血污的年輕人。
見空寂禪師欲要說話,葉宇卻擺了擺手打斷道:「大師之意於某明白,然而佛家講究四大皆空,是非曲直禪師又何必看得如此重要呢?」
「大師質疑道教典籍有偽,然佛家典籍之中又是否全是真經?以於某看來其實不然,但之所以為世人所推崇,皆是因為善因善果苦勸世人!佛門之所以能夠如此興盛,難道不是佛經教化眾生之功勞嗎?」
這最後一句話看似誇讚佛門,實則也是說與全真七子聽的。與其妄改典籍爭奪這個虛無的名份,倒不如好好思量如何讓天下眾生接受道教。
空寂禪師聽罷雖然不予苟同,但卻也無從反駁,至少他是不相信唸經千遍就可以刀槍不入。不過葉宇的這番言語,正好可以彌補他方才不敢以身試法的尷尬。
「於施主言之有理,老衲受教了!」
陳浩環視了眾人,又瞧了瞧桌案上的茶水,此刻茶水已經泛涼。
輕輕地為自己斟滿茶水,接著便自言自語道:「人一走,茶就涼,是自然規律;人沒走,茶就涼,是世態炎涼。一杯茶,佛門看到的是禪,道家看到的是氣,儒家看到的是禮,商賈看到的是利……」
嘶!
短短幾語,似乎頗具玄機,此刻不但空寂禪師與全真七子神色微怔,就連心生不悅的完顏長樂與完顏允中,也不由得凝視陳葉宇面前那盞微熱的香茗。
葉宇執盞自顧的飲下,隨後將茶盞在手中把玩,繼而悠然道:「茶說,我就是一杯水。給你的,只是你的想像,你想什麼,什麼就是你,心即茶,茶即心!」
話音過後,葉宇搖頭一笑:「儒、釋、道,三者真分得清嗎?無論這杯水究竟是什麼含義,但最為根本的卻是解渴,與其爭糾這盞茶水的甘甜與苦澀,不如好好琢磨如何讓品茗者,樂於飲下這盞茶水!」
「真正地好茶,不在乎它多麼名貴,更不在乎它出產的先與後,本就天然而成,何必爭?爭何意?千江有水千江月,眾生本是同心源。大道至簡,我佛慈悲!」
「……」
此時此刻葉宇恍若宗師傳道,向在場的每個人傳教心得,同時也給全真七子,以及空寂禪師深刻地頓悟。
是啊,與其去爭糾這杯茶是佛還是道,倒不如好好琢磨,如何讓天下眾生接受這杯茶!
至於孰優孰劣、孰先孰後,這些其實並不重要,因為天下眾生會給出一個公平的答案。
「千江有水千江月,眾生本是同心源。於施主所言句句珠璣,無處不透佛理,老衲苦修數十年竟不如小施主看得透徹,懺愧懺愧!」
「大師過譽了,於某不過是粗言鄙語罷了,還望大師勿要怪罪方才逼迫之舉……」
對於這場辯論無論哪一方勝了,其實都不是最好的結局。
若是全真教輸了,自此之後必定會名譽掃地。而若是他葉宇借此機會羞辱了空寂禪師,那麼事後徒增麻煩尚且不說,他總覺得這樣對不起濟公和尚。
所以在這個時候最好的結局,就是他主動退讓一步,兵戎相見不如化干戈為玉帛!
方纔之所以強勢相逼,其實就是為了此刻的退讓與懷柔,進退之間彰顯自己的寬容與胸襟。
相當於打了對方一巴掌,然後給個甜棗安慰!
「善哉善哉,能聽得於施主一席話,老衲受益匪淺,值得值得!」
空寂禪師說著便站了起來,向葉宇深施一禮:「若是於施主閒暇有空,還請光臨大佛寺,屆時老衲也好與施主品茗論禪,告辭!」
「大師胸襟宛如大海,小子改日定會前往大佛寺,親自向大師討教佛法……」葉宇趕忙也站了起來,神情莊重的回應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空寂禪師轉身向完顏允中行了一禮,隨後便率領三名弟子率先離去。
從空寂禪師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失落,反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釋然,這或許就是一語頓悟的原因。
一場佛道之論,因為葉宇的出現而局勢大轉,也因為空寂禪師的翩然離去而結束。
這是一場沒有勝負的佛道辯論,但所產生的意義卻是十分的重大。不僅挽回了全真教遷移終南山的命運,也讓全真七子以及空寂禪師有所頓悟。
完顏允中沒有想到,事情的結局竟然會是這樣。既然這佛道辯論已經無法進行,他留在了終南山也是索然無趣。
所以在空寂禪師離開不久,便憤憤然地率領衛隊離開了終南山。
在這些人離開重陽宮的那一刻,完顏允中、完顏長樂以及柳千帆三人,都各懷心思的瞥了葉宇一眼。
而就是這三人不同的眼神,讓葉宇感到了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