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月宮,其實就是一座皇宮幽靜小居,雖然沒有其他後宮妃嬪宮殿大氣,但卻是極為致與清幽。
當葉宇跟隨劉武岳來到這婉月宮的時候,葉宇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方向,暗忖這大內皇宮何時有了這麼一座幽僻的庭院。
「武岳兄,這婉月宮為何與其他宮殿不同,倒像是個民間小居?」葉宇終究沒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只好向身旁的劉武岳詢問道。
劉武岳與葉宇很是熟稔,所以也就無話不說,於是邊走便解釋道:「葉大人有所不知,這座婉月宮建造於十年前,也就是陛下登基之後的第二年,之所以與其他宮殿不同,雜家倒是不清楚。不過……」
「不過什麼?」見劉武岳欲言又止,葉宇頓時來了興致趕忙追問。
「不過這麼多年來,陛下每每有心情抑鬱,以及處理不了的大事時,陛下都會來到這婉月宮小住幾日,至於究竟是何原因,雜家就不得而知了……」
「哦?陛下還有這等喜好?那這婉月宮還真是解憂去愁的好地方!」
聽了劉武岳的講述後,葉宇此刻終於明白趙慎為何會在婉月宮,因為慶王意圖行刺的這件事情,對於這個作為父親的皇帝,是一件極為棘手而又十分痛心的事情。
所以,趙慎選擇在這裡召見他!
至於這個婉月宮為何有這種療傷的功能,恐怕也只有趙慎自己知曉了。
二人說話之際,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婉月宮的內庭……
陰鬱的夜色沒有一點星光,似乎在映襯著此刻趙慎的心境。葉宇跟隨劉武岳走過長長的迴廊,便來到了一處幽靜的池塘邊。
初春的天氣,對於南方的杭州而言,已然是翠紅疊影芬芳飄散。
池塘邊有一處簡陋卻格外清幽的草廳,劉武岳送到這裡便沒有再前行陪同。葉宇整理了一份衣著,便徑直向草廳方向而去。
草廳裡隱有幾縷青煙繚繞,廳中的竹製桌案上放著一套古樸茶具,桌子的右側是一個煮茶所用的炭爐。
葉宇人還沒有走進草廳,就已經遠遠地將這些擺設盡收於眼底。
「微臣參見陛下!」
「免了,這裡不是朝堂,葉卿家就不必多禮的,坐吧!」趙慎的臉上看不到悲喜,十分平淡的招呼葉宇坐下說話。
葉宇也沒有客氣,就順勢坐到了對面。他的這個行為,若是放在明清兩朝,定會遭致不遵君父之罪,但放在宋朝卻並沒有這麼的嚴苛。
「葉卿家,應該知曉朕此刻召你前來是為了何事……」趙慎說著,就從右邊的炭爐上取來煮好的茶水,先是給葉宇的面前倒了一杯茶,隨後再給自己斟滿。
一個毫無掩飾的行為,卻是讓葉宇嚇得不輕,他趕忙站了起來,惶恐道:「陛下,這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趙慎手中的茶壺在半空中停滯了片刻,隨後才放回桌案上問道。
「君臣有別,身為臣子的,豈能接受陛下斟的茶,這杯茶,微臣不敢飲!」
葉宇是個現代人的思想,對於尊卑看得並不是很重。但是看的不重,並不代表無知。
尤其是在君臣關係上,葉宇一直是謹小慎微,因為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最為難測,所以在這方面他是以:平等之心去相處,尊卑之行去應對。
如今這趙慎不僅給他斟了茶,而且還是第一杯,這種有違君臣之禮的行為,使得葉宇腦裡的警鐘瞬間敲響。
趙慎卻輕輕一笑,隨即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你一向都是不遵於禮法之人,為何今日卻是如此注意繁縟節?」
「這……」葉宇心說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說我平常肆意妄為?
「好了,坐下飲茶,這可是你當年制的毛峰與紫砂壺,這二者聯合共用,真可謂相得益彰,來,嘗一嘗朕的煮茶手藝如何?」
「呃……微臣遵旨!」葉宇施施然的緩緩坐下,鄭重地端起茶盞請輕呷了一口。
趙慎抬眼望著葉宇,凝聲問:「如何?」
「好茶!陛下煮的一手好茶!」葉宇帶著十二分微笑,很是真誠地說道。
而葉宇的回答並沒有得到趙慎的滿意,反而有些傷感道:「朕這一輩子,一直想做個有作為的皇帝,可是如今皇帝沒有做好,也沒有做到一個稱職的父親!」
「陛下,您登基以來……」
葉宇很想安慰一番趙慎,卻不料趙慎直接接過話茬:「你不必安慰朕,其實朕心裡很清楚,理想是美好的,但現實往往終究是殘酷的。如今朕不能光復祖宗偉業,甚至連身邊的親人,都要置朕於死地,難道朕真的老了?」
這個問題很尖銳,所以也很難回答。若是用奉承的話去搪塞,這個時候反而是一件不討好的事情。所以這個時候的葉宇,習慣性地選擇沉默。
就這樣沉默了片刻,葉宇見趙慎一臉憂戚鬱鬱寡歡,終究是於心不忍的安慰道:「身在帝王家的人,其實是這個世上最為可憐的一種人。他們享受別人一生無法企及的榮耀與財富,卻也甘受這榮耀、財富背後的巨大風險……」
「所以,陛下,作為父親,你,沒有錯!錯就錯在,他們錯生了這個帝王之家!或許這就是命運,陛下雖是天子,但也終究是個凡人,又豈能凡事盡如人意?」
聽了葉宇這番客觀的解說,趙慎似乎情緒有
所改觀,抬眼看著葉宇,說:「卿家能如此思慮,著實是讓朕心中大慰!關於慶王的案情,不知卿家有何看法?」
終於說到了正題,葉宇輕輕地放下茶盞恭敬道:「慶王殿下的案情已經明朗,微臣雖有心相助卻以無能為力……」
「朕想讓你救慶王,卿家可願意?」趙慎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頗有為難之色的輕聲問道。
趙慎此刻說出這句話,倒是讓葉宇感到有些意外,因為這件事情不該出自當今陛下之口。即便趙慎有意讓他暗中私心救慶王,也不會直接的當面表露心意。
一般常見的方法就是由他人代為轉述,亦或是用含而不漏的言語讓臣子明白天子心意。
不過趙慎如此坦言相待,倒也體現出此刻內心深處的焦慮。
「陛下,慶王所犯之罪可是謀逆大罪,微臣又有何能力相救?」
「卿家不必過謙,以卿家在民間的聲望,以及在天下士子中的地位,只要卿家改判此案另有緣由,相信天下人定然信服!」
「陛下所言雖說有理,但若是如此,那我朝廷還要律法作甚?若是微臣順從陛下做了這件事,那麼微臣豈不是辜負了天下人的心?」
葉宇說到這裡,卻十分鄭重的起身,隨即向趙慎施身一拜,斬金截鐵道:「為了陛下一人之心,而失去天下百姓之心,微臣做不到!」
「咳咳,咳咳……」葉宇強硬態度的回應,讓趙慎的情緒陡然上升了不少,因此又牽動劇烈的咳嗽之中。
「陛下,還請保重身子!」
葉宇在一旁安慰著,趙慎就勢從一旁的要瓶中取出丹藥,貪婪地吞下那救命的藥丸,隨後以茶水送服才漸漸緩解咳嗽。
緩解病情的趙慎,一臉虛弱的望著葉宇,眼中隱隱泛有淚光,隨後又無奈的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說的沒錯,不能因為朕的一個人的私心,而失心於天下人!」
「陛下聖明!」
「好了,天色已晚,卿家回去早些歇著吧,朕倦了……」
葉宇抬頭見趙慎緩緩地合上雙目,靜靜地躺在椅子上,神情複雜的拱手施禮:「陛下保重龍體,微臣告退。」
葉宇靜靜地走出了草廳,之後徑直就出了皇宮。
一路上葉宇心情始終處於陰鬱之中,在婉月宮的時候他很想答應趙慎的要求。因為正如趙慎說的那樣,以他時至今日的名譽,只要他說此案有疑點,定然不會有太多人懷疑。
即便有朝中大臣出面干涉,那就直接由皇帝出面化解,這件事情其實可以輕鬆的解決。
而這個事情解決的根源就在他葉宇的身上,因為只有他將這個案件推翻,趙慎才可以以君王之威壓制住朝中大臣。
否則,在這個證據確鑿沒有迴旋的情況下,就算他是一代君王也是身不由己。
虎毒不食子,即便親子真的有意謀反弒父,作為有血有肉的父親來說,任誰也不想下令處斬自己的兒子。
可是他拒絕了這個身為父親的請求,這讓葉宇內心感到隱隱地無奈。不過葉宇心裡很清楚,這件事情他不能退讓,他更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裡,所有人都是圍繞慶王謀反一事議論著,而趙慎已經多日沒有上朝處理政務,更沒有就慶王一事做出任何決定。
當然,高麗與日本兩國使臣,也自然而然的被晾在了一邊。
大理寺裡燈火通明,禁閉的廂房裡有一人在燈下看書,此人看的很安靜也很仔細,靜怡的夜裡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
突然背後的窗戶邊出現了一道細長的身影,緊接著這道聲音突然消失不見。
等到再次出現的時候,這道身影已經站在看書男子的背後。
冰寒的利刃隨手揚起,藉著房中的燈光泛起點點寒光。這看書之人頓覺情況不妙,隨即一個回頭看向後方,露出一副面帶蒼白的臉。
此人正是慶王趙愷,陡然看到了一個黑衣蒙面的男子舉刀就砍了過來。
………………
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當東方的第一縷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整個京城又一次緊張了起來。
導致京城上下緊張的根源,就在於大理寺卿張蒙傳入宮中的一則消息!
慶王趙愷遇刺,身亡!
這一個具有轟動的消息,再次震動了滿朝武的神經,更是讓當今皇帝趙慎一病不起。
趙慎在病情惡化的彌留之際,下令把大理寺卿張蒙打入死牢,將這個大理寺卿之位暫時由葉宇代理,徹底追查刺殺慶王趙愷的兇手。
葉宇對於此事也是極為慎重,隨即便接手整個大理寺,對於當夜行兇之事進行了詳細盤查。
然而經過一番追查之後,竟不料這件事的矛頭直指太尉府,因為在緝拿到殺人兇手後,才得知這個兇手名為袁鵬。
袁鵬官拜京中皇城司都尉,當年就是由太尉張說親自舉薦的。所以這件事情的根源,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越來越複雜,因為袁鵬歸案之後,聲稱是受了張說的指示。
這一下可真是鬧翻了天地炸開了鍋,短短幾日的時間竟然接連發生這些事情。
先是慶王趙愷意圖謀反元宵節行刺,之後又是太尉張說僱用兇手刺殺慶王,這接二連三的連番
事件讓人應接不暇。
不少敏感的人,漸漸地覺得這臨安的天,似乎真的要變了……
既然事情牽連到了太尉府,那葉宇不得不慎重起來,所以在請示病重的趙慎後,,他這才將張說提審到了大理寺。
當然身為太尉的張說位高權重,單憑袁鵬的一面之詞根本無法定案。
但是借用當初御書房虞允說的那樣,張說或許就是蠱惑慶王弒殺父親的幫兇。如今因為慶王事情敗露已經難有回天之力,故此為了免受牽連而暗殺慶王以免除後患。
這種分析之下是十分的合情合理,而且張說一向擁立袒護慶王是不爭的事實,如今兔死狐悲以求自保而做出這等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是這個結論得以成立的話,那麼張說就具備了殺害慶王的動機,如今又有袁鵬指證張說為幕後元兇,這件事情顯然已經是合情合理水到渠成。
對於太尉張說的審理以及判定,葉宇沒有擅作主張,而是將案情的條陳卷宗呈交於趙慎。除了趙慎時刻關注這件案子之外,其次葉宇也不想在這件事情摻合太多意見。
當趙慎看到關於審理張說的卷宗之後,當即沒有去追問這件案情是否理清,而是直接下令將張說押入死牢擇日問斬。
將這件案子如此草草了事,這是葉宇乃至群臣所沒有想到的。
但回思一想,倒也能理解趙慎下達這個決定的心情,被喪子之痛的充斥的心理,已經無法去用正常的思維去考慮事情。
他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將殺害慶王的元兇抵命!
況且對於張說,趙慎早就已經心生不滿,若不是太后有與太上皇撐腰背後,他早就將張說趕出了朝堂。
如今可以說是新仇舊恨聚集一處,所以張說謀殺慶王之事已經無須再議。
慶王的死,預示著皇儲之爭的天平趨於傾斜;張說的落魄,預示著朝堂張派官僚群龍無首,隨時都會面臨著土崩瓦解。
因此,一時之間整個大宋的朝堂官僚體系,再一次面臨紊亂的局面。
之所以說是紊亂,其實就是一次大洗牌與官員站隊的現象。
面對這一個月來的朝堂風雲,葉宇身處朝堂不會沒有感觸,如今皇帝病情越發的加重,朝中群臣因為慶王、張說之事後,已經是開始了亂象暗生。
但這些葉宇根本無法阻止,他只能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龍門鏢行的後園幽靜的小院裡,葉宇與一個陌生男子對坐於石桌前,各自執棋子相互對弈著。
這陌生男子頭戴著黑紗斗笠,根本看不清此人的真正容貌,但言語之中卻是極為溫和:「葉宇,這一步棋你走的可夠凶險的,有可能萬劫不復……」
「既然知道,你為何還跟隨我的棋子走下去?」葉宇一臉平靜,靜靜地捏起黑子,然後隨意地落在棋盤上。
「對弈講究共同喜好,你我二人在這上面,倒是不謀而合!」
「既然你都不懼,我又有什麼理由不陪你對弈下去?人生這一輩子,難得會遇到一個好棋友,即便萬劫不復,葉某也會再說不遲……」
斗笠男子爽朗一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但願你我二人都不會錯!」
「永墮地獄與直上九霄,其實只在一念之間,如同這黑白棋子犬牙交錯難分伯仲,不到最後真的很難說清勝負……」
二人相互閒談之際,這時北堂墨走了進來,葉宇停下手中的棋子,側臉問道:「何事?」
「宮裡來了旨,此刻傳旨官就在府內等候……」
「哦?聖旨?」
葉宇峰眉微蹙,露出了一絲異樣。隨即將棋子輕輕落下,歎了口氣道:「你自己多保重!」
葉宇說著便向斗笠男子拱了拱手,隨後起身匆匆的離開了小院。
而桌上的棋局其實已經分了勝負,斗笠男子搖了搖頭自語道:「但願這棋如你,否則……」
聖旨的旨意是讓葉宇即刻進宮面聖,至於商議什麼事情並未有言明。葉宇本想再打聽一番,可是這個傳旨內侍並非劉武岳,而是一個極為陌生的面孔。
由於聖旨措辭緊急,葉宇也就沒有耽擱,於是整理了一番衣著,便跟隨這個內侍進宮面聖去了。
「葉大人,這裡就是崇華殿,陛下就在此召見,請!」這個內侍太監極為恭敬,示意葉宇進入崇華殿面聖。
聖旨之中提到了崇華殿議事,這個葉宇聽得清楚也看得明白,心裡雖然質疑為何不在御書房,但也沒有過多的猶豫,於是便擺正了容姿,邁步走進了崇華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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