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宇與李道的正面接觸不多,但就是兩次的接觸之下,葉宇看出這個李道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婚期選在同一天,而且女兒在迎親的路上無故消失,老謀深算的李道不會看不出蹊蹺。
所以在百里風的婚禮上,疑心很重的李道一定會登門到場。
葉宇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從當日李府宴會上,他看出李道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精心設置的伏擊圈沒有得逞,反而全軍覆沒暴屍荒野,這無疑是對李道的一種打擊與恥辱。
若是能夠證明他葉宇私搶自己的女兒,那麼此事就是一個扳回局面的大好時機。
而且此事牽連的不止是李家,還有崇義公的柴家,若是能夠在這件事上做章,葉宇勢必會罪責難逃。
李道的這種想法,從柴氏父子的到場就是很好的見證。
這些可能發生的事情,以及李道面對此事的反應,其實葉宇早在佈置這個局的時候,已經逐步分析了其中的細節。
攻伐之道,上在攻心!
百萬大軍相互廝殺是很壯觀,但是能夠攻其心、奪其智,那無疑是一把無形的利劍洞穿敵人的心臟。
揣摩透了對方敵人的心思與意圖,那將會早一步做好應對之策。
所以葉宇就在後堂準備了兩位新娘,一個是真的李夢嵐,另一個則是孟母的親生女兒孟小嵐。
至於這孟小嵐為何會因為李道的話而身子顫動,以及要戴玉鐲的時候侷促緊張,這都是事先做好的準備。
李道雖是出身行伍,卻並不是個莽夫,否則也不會宦海多年而屹立不倒。
所以李道不會輕易作出判斷,勢必會有所試探,而孟小嵐在葉宇的指示下做出的障眼法,使得李道更是堅信自己的判斷。
而且為了讓李道深信不疑,葉宇與百里風二人也都做了相應的偽裝,這齣戲演的以假亂真,將李道徹底騙入了局中。
至於這拜堂的時間為何如此巧合,那是因為葉宇吩咐探子沿途把控李道的步伐進程。
如此既起到了拜堂快要結束的緊迫感,又讓李道自認為自己來得及時。
待李道憤恨離開之後,孟小嵐以重整妝容為由,進入後堂與李夢嵐對換身份,隨後回到大廳與百里風拜了天地。
移花接木、偷梁換柱、請君入甕,這一連串的計策讓葉宇覺得,為了這柴李兩家的二十萬兩,他也很不容易……
三人詳談了一陣,最後在葉宇與黎大隱的催促之下,百里風離開了小園入了洞房。
亭子裡,葉宇將目光落在了黎大隱的身上,沉聲道:「黎兄,綠林江湖雖說快意,但終究不是正途……」
「若是有朝一日勢力對朝廷造成威脅,難免會遭致朝廷的圍剿,你可曾想過這種後果?」
葉宇的話,讓黎大隱的神情有些怪異,猶豫了片刻才無奈道:「你說的我又豈能不知?黎某看似風光無限,江南諸路的綠林人士,都會給黎某三分薄面……」
「但是正如你說的,若是朝廷動了清剿之心,黎某自認為管轄之地無礙,但黎某也有自知之明,一隻手就這麼大,根本護不住這些分散的弟兄們!」
見黎大隱如此明白道理,葉宇心中安慰了不少,於是沉聲道:「那黎兄可曾聽過,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葉老弟的意思是……」
葉宇淡淡一笑,旋即站起身來執酒望月,自語道:「黎兄,你我都是不受世俗拘束之人,當知道這個世上沒有真正的黑與白,黑與白之間還有灰色!」
「不會是讓我歸順朝廷編製吧?讓老子跟那群窩囊廢相處在一起,老子寧願去死!你是沒有看到,這朝廷的官兵,打仗個個是孬種,對付百姓卻是如狼似虎!」
「我有說讓你歸順朝廷編製了嗎?」看著黎大隱那火爆的性子,葉宇就感到一陣無語。
「那你啥意思?」
「離開這裡,糾集一隊人馬前往川蜀之地!」
「川蜀?那裡可沒有江南沿岸富裕……」川蜀雖說如今已經是頗為富足,但仍舊無法與江南兩岸相比,畢竟川蜀是多山的地域。
「花花世界,只會紙醉金迷磨去進取之心,黎兄,三年前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黎大隱被葉宇簡短兩句話,說的有些面紅耳赤,當年雖然僅僅佔據玉屏山,手下不過兩百來人,但豪情萬丈天地不懼。
如今勢力大了,手下也多了,但這種進取之心卻漸漸地泯滅,而隨著此消彼長,一種奢靡狂傲之心在慢慢滋生。
「川蜀之地,雖不如此處繁花似錦,但卻是養兵練兵的最佳地域,當年秦朝滅亡,項羽聽取亞夫范增的意見,將劉邦的封地劃於巴蜀地及漢中一帶,黎兄可知為何?」
「這個……葉老弟,有話你就直說,你明知道黎某大字不識幾個,這典故啥的我又豈會知曉……」
「因為巴蜀之地崇山峻嶺,當年可以說是極為貧瘠,與江南膏腴之地相比,可謂是天壤之別。但劉邦之所以能夠捲土重來,除了有名臣宿將之外,巴蜀也是練兵的絕佳之地……」
「葉老弟,你是讓我去練兵?」聽到了這裡,黎大隱算是明白了葉宇真正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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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不錯,巴蜀山川樹林眾多,除了隱秘性之外,練兵越野等一系列的工事都可以就地取材!」
黎大隱認可地點了點頭,但隨後又疑惑道:「可是……」
「你放心,到了那裡,愚弟會為你打點一切,當地官府你大可不必過於擔憂!」
葉宇說到此處,轉過身來語重心長道:「現今最重要的是,黎兄願不願意放棄這花花世界,去到那深山老林之中練一支可以屠戮夏、遼、金的精兵!」
「怎麼,猶豫了?」
「是,有些猶豫,多少有些不捨……」黎大隱很是坦誠,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心事瞞不過葉宇。
沉默了良久之後,黎大隱抬起頭沉聲問道:「好,我這就回去抽調五千弟兄,遠赴川蜀!」
「不是五千,而是兩千!」
「什麼,兩千!?」黎大隱有些驚愕的望著葉宇,心說這未免也太縮水了吧。
雖說他的隱盟號稱十萬之眾有些浮誇,但也有六千萬人。就算這些人都是良莠不齊的小嘍囉,但挑選五千人已經是很苛刻了。
如今不是五千而是兩千,這著實是讓黎大隱有些割肉的疼痛。
「不錯,是兩千!隱盟號稱十萬之眾,你必須在今年入冬之前挑選兩千人,然後前往川蜀!」
「入冬之前?這時間未免太急了……」
葉宇冷冷一笑道:「太急了?你若是不想被朝廷清剿,就得聽我的吩咐!朝廷整治不了火蓮教,還對不了你們麼?」
一聽這個消息,黎大隱頓時坐了起來,神色驚愕的失聲道:「這是真的?」
「可還記得當年的水泊梁山?」
「這……」
「以前不是朝廷不動你,而是朝廷覺得你沒有威脅。如今定遠軍節度使李道,上表朝廷提議剿匪,他又是兵部尚書,此事不日就會施行!」
「又是那個老不死的!老子早晚要宰了他!」
看著黎大隱怒氣衝天的樣子,葉宇隨即擺了擺手道:「這裡是柴李兩家的二十萬兩,以及此次宜州官紳所送禮金十萬兩,共計三十萬兩,你暫且收下留作日後川蜀安定之用……」
「這,這可是百里風的彩禮,黎某怎能收下,這萬萬不可!」
「黎兄不必客氣,這兵,既是為你而練,也是為我而練,將來更是為大宋的天下而練。忍一時之鋒芒,開百世之榮光,黎兄,你一定要相信愚弟!」
「忍一時之鋒芒,開百世之榮光!人這一輩子,總要瘋狂一把,否則就真的蹉跎一生了!葉老弟的話,黎某信了!」
「好!愚弟敬你一杯!」
「哈哈哈,酒逢知己千杯少,如今黎某才明白,沒有友情的人生,縱使富貴榮華,也不過是一場虛夢!就算將來老弟你騙了我,我也會選擇相信!」
「為何?」黎大隱的這句話,讓葉宇神情稍稍一愣,但很快以笑容掩飾過去了。
「失去容易,得到卻很難,兄弟一場不容易,僅此而已……」
葉宇雙目微微合上,卻又緩緩地睜開,自言自語道:「是啊,不容易。」
「葉老弟,這酒可真夠烈的,在腹中猶如火燒,以後你可要給黎某多捎帶一些這種酒才是啊……」
「好!沒問題!」
二人月下舉杯痛飲,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黎大隱才悄然離去。
而葉宇卻佇立在亭中,神情複雜的凝望夜空,皎潔的月光籠罩在臉上,映出了一絲苦澀。
聽著身後輕碎的腳步聲,葉宇沒有回頭,而是自語道:「如今的我,究竟是對還是錯?」
腳步聲漸漸走近,直到走進亭子中才停止,月光下的胡媚兒格外動人,但與之往昔相比,卻是清瘦了許多。
「世事沒有所謂的絕對,對錯亦是如此,葉郎也是一介凡人,即使有錯也是情有可原……」
「那這算不算自私?」
胡媚兒輕抬玉顏看了葉宇一眼,隨即幽幽道:「葉郎,人乃萬物之靈,是人,就會有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