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棣的回應合情合理,讓人聽了不禁紛紛點頭稱是。
葉宇卻是冷冷笑道:「好一個適合當下!那我來問你,我朝立國至今,無論官制還是兵制,都是幾經變動與簡化,請問張御史,這太祖立下的國策,難道是錯的?」
嘶!
這句話一經說出,在場的眾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思忖葉宇這一手可是夠狠的。
人家張棣只用了太祖時期的宰相趙普為例,你倒是一捅到底,直接用太祖的國策作為反擊。
張棣再有能耐,可以質疑所有人,但也不敢質疑大宋的開國皇帝,於是額頭冒汗的慌神道:「太祖所立國策自然是對的!」
「那既然是對了,又為何幾經變動與簡化?下官記得,真宗皇帝年間,官制有所變動;英宗皇帝年間,科舉制度也加以變革;神宗皇帝年間,吏制也多有簡化……」
葉宇說到這裡,稍作停頓面向趙慎,躬身道:「當今陛下也是近期對兵制有了改動,請問張大人,真宗、英宗、神宗乃至陛下,所做之事,錯了麼?」
「這……,先帝與陛下皆是聖明之主,所做之事,自不會錯……」
「好,張大人說得好,太祖當年立下國策沒有錯,幾位先帝以及陛下的改制,也沒有錯。那請問張大人,既然都沒錯,可這官制、兵制甚至科舉制度,卻真實改動了,難道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呃……」
這一刻張棣才發現,他被葉宇繞進了一個死胡同,如今他無論說什麼都無法解釋清楚。
大殿之上持反對態度的大臣,此時都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麼。不過所有人的心中都油生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個葉宇並不好惹。
話說到這裡,葉宇沒有再繼續追問,將張棣逼到這個地步,就等張棣親自開口說話了。
所以葉宇默不作聲,靜靜地看著張棣。
孔德賢見張棣一直不開口回應,他便站了出來解勸道:「葉大人,這似乎與商討創辦書院,沒什麼關係……」
「孔大人此言差矣,方才張御史以太祖年間的宰相趙普一句『半部論語治天下』為依據,為何我就不能以太祖立國之策回應?」
「國策乃是人定,即便太祖皇帝英明睿智,也畢竟精力有限,歷經數位聖君傳承,因時事所需而趨於完善,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好一個理所當然,既然歷代皇帝英明睿智,都有精力有限之時,那試問春秋時期孔聖人,可曾想過後世的世事變幻?」
「可是……」
「可是什麼?難道孔子已經超凡入聖,能夠前知幾千年,後知幾千年?若是真是如此,那葉某請問,他如此能掐會算,為何遊歷諸國而被拒之門外,流離十餘年才勘破世間百態?」
「你……」
「葉宇,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有辱孔聖!」
「太囂張了!」
葉宇如此調侃的言論,頓時引來眾位儒臣的憤怒。
到了這個時候,葉宇已經忘卻了創辦書院的事情,而是跟朝中這幫儒臣徹底槓上了。
即便今日這創辦書院的事情沒有結果,他也要與這幫自命不凡的大臣分個高低!
這一刻,書院是否創立已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對孔子質疑與維護的辯論。
而作為主持朝會的趙慎,卻沒有出言阻止,任由這些大臣爭辯,做在龍椅上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因為趙慎深知,這場辯論遲早會發生,就連他聽了葉宇口中說的物理化學,都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更不要說這些只知道咬嚼字的大儒了。
看著眼前眾位大臣指指點點,唾沫星子橫飛,葉宇卻格外鎮定,心道這可不是人多就是道理!
待這些大臣情緒稍稍平靜之後,葉宇這才平心靜氣道:「孔大人,人多勢眾不管用,道理就在這裡擺著!」
「你!……」
孔德賢此刻才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當日宋金兩國對決時,三言兩語就將納蘭容舒辯得啞口無言,最後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今日他算是嘗試了葉宇的辯才了,這一連串的追問與分析,猶如織了一隻大網,慢慢的等他們這些人自投羅網。
孔德賢身為孔子的後人,自然要予以維護,於是沉聲回應道:「先祖其德高尚,教書育人為人師表,被世人稱之為聖人,自然是凡人!」
「凡人?既然是凡人,何以知曉後世千年,非儒學不能治天下?既然是凡人,便不是完美無缺之人,又豈能如諸位口口稱頌的完美無瑕?」
孔德賢急紅了眼,出言反駁道:「可先祖是聖人!」
「聖人?聖人能英明睿智過天子嗎?」
「呃,這個……」
「……」
葉宇又將皇帝這面盾牌舉了起來,讓這些人的反擊全部落空。
對啊,你們再如何推崇孔子,也不過是一位教育家、以及落魄的臣子,能與身份尊貴的皇帝相比嗎?
這些朝臣雖然受儒學影響很深,但是在朝為官這麼多年,俸祿可是皇帝給的,而不是去世千年的孔聖人。
面對衣食父母、掌控一生榮辱的皇帝,你
敢說皇帝不如孔子?
很明顯,在生死榮辱面前,所謂的執念不過是一盞琉璃燈,落地即碎!
見眾人紛紛語塞,葉宇隨即冷哼道:「如你方纔所說,太祖當年國策都多有疏漏的地方,既然孔子的英明睿智不如天子,為何孔子的思想與言論就不能有錯?」
「《禮記·大學》曾有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此乃是儒家典籍所注,專門研究「物之理」的學科,既是一種哲學理論,也是儒家學術對格物學的認可!」
「本官所說的物理化學,甚至當下明算之術,也可歸類於格物!爾等口口聲聲說什麼奇巧淫技,莫非孔子七十二弟子均是學為業?」
「其中有端木賜,精通經濟善於經商,難道他不是儒家弟子?本官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卻因為是商賈之身被爾等貶職安豐知縣,這就是儒家排除異己的思想?」
葉宇說到這裡極為憤慨,瞥了一眼靜默的虞允與張說,隨即接著道:「《道德經》中曾有言,凡是要因時制宜,連不通墨的平民百姓,都懂得什麼時候種什麼穀物,將因時制宜發揮到了妙處。
為何爾等這幫朝中大儒,卻如此故步自封?是不願意為治國出謀劃策,還是諸位這些年的聖賢書都讀傻了嗎?」
葉宇在大殿上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每一次反擊都是引經據典,讓這些自以為是的大儒們無話可說。
一番奚落外加羞辱,將在場的眾人說的是面紅耳赤,雖然雙目之中火焰四起,但終究不知該如何去辯駁葉宇的論點。
滔滔雄辯之後,伴隨而來的是短暫的寧靜。
這時曾迪乘機走了出來,向龍椅上看好戲的趙慎進諫道:「陛下,以微臣之見,葉侍郎所言也不無道理,所謂海納百有容乃大,便是這個道理……」
喲呵!
曾迪的出場,以及言語之中幫助葉宇,這都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而最為意外的,莫過於葉宇。
他實在想不通,八竿子打不著的曾迪,為什麼要出面幫他。
是自己據婚的事情曾迪還不知道,還是另有陰謀?
不管葉宇心裡是如何想的,但是曾迪此舉,無疑在幫助他的同時,也給他拉了不少仇恨!
雖然葉宇一直保持著中立,但是曾迪的出現,在虞允等人的眼裡,那就是一種信號,是他葉宇歸依張說一派的信號。
葉宇雖然明白了這一點,但這個情況下他也無可奈何,於是便順勢接過了話題。
「陛下,微臣以為國家的興盛,若是僅憑幾卷聖人言論,甚至抱著金科玉律,終非長久大計?正如朝廷應有軍隊一樣,難道域外對敵不用刀槍劍戟,而是向敵人口述儒學之道?」
「正如我朝廷官制,朝中百官各司其職,軍事有樞密院,其餘由三司、三省六部分工政務。學術也同樣如此,應當各有所長、無分尊卑貴賤。
若是只學習儒家的之乎者也,那還要工部做什麼?直接讓一幫人大儒,手持聖人卷,修渠鋪路建堤蓋房!」
「黃口豎子,你!……你!……」
「陛下!……」
看著葉宇身後那一幫臉色醬色的儒臣們,趙慎知道自己是時候收拾殘局了。
不過葉宇的最後一句話,倒是把趙慎給逗樂了,讓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儒去工部,這不是瞎胡鬧嘛。沒了工部的這些技術人員,哪一樣的工程也完成不了。
隨即點了點頭道:「葉侍郎所言不無道理,所謂術業有專攻,六部之中司職不同,也就是所謂的人盡其才分工不同!」
「不過,葉侍郎的言語也過於偏執,孔聖人乃是萬世師表,你也是科舉入仕,自當是孔聖弟子,豈能如此輕慢無禮?這一點,你實屬不該!」
趙慎這一手太極打得精妙,既肯定了葉宇的言論有理有據,又給了這幫儒臣一個台階下去。
可謂是雙方各打五十大板,不過誰都看得出,孝宗趙慎的態度是在偏袒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