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然第一次知道這個城市,還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在父親的書房裡翻到一本詞選,第一頁便是一首敦煌曲子詞。
「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黃河徹底枯。
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年幼時怎麼都讀不懂詞中的句子,更不會明白愛到徹骨時的甜膩和害怕。
現在嘗盡這種滋味,卻只能是空落落的一個人,站在敦煌的大地上。
韓遠穿得很顯眼,一身明黃色的兔斯基外套,站在接機的人群中格外矚目。
杜安然一眼就看到了他,她邁開步子向他走去。
「表嫂你真是行動派,說來就來了,我還沒好好準備準備。」韓遠嬉笑著替杜安然拿行李。
「有什麼好準備的,你又不是和我相親,還要注意形象不成?」杜安然笑道。
「咳,表嫂,我不用注意形象也帥得掉渣好不好。」
「知道,你們家基因好。」杜安然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機場。
「最好的基因都在表哥那呢,我不搶,我這人最實事求是了。」韓遠試探道。
果然,杜安然的眼神有些飄忽,但不過片刻又定了下來。
「你這麼實事求是,是不是該給你發一朵小紅花?」杜安然笑了笑。
韓遠一看杜安然和他表哥之間果然是出了什麼狀況了,但他也不點明,只是繼續不動聲色觀察著。
上次他離開a市的時候,這倆人明明還很好,怎麼這才多久,就又吵架了。
愛情,果然是個很麻煩的東西。
憑著他表哥那點可憐的情商和拙劣的情場技巧,一定是搞不定生氣的表嫂的。
「紅花就不要了,要不表嫂你請我吃飯吧!」韓遠嘻嘻笑道。
「我來敦煌找你,還我請你吃飯不成?不行,我這幾天衣食住行全包給你了,你得認真負責,讓我開開心心過來,開開心心回去。」
「聽上去好麻煩……」韓遠扶額。
「麻煩什麼,看你上次照顧小桃倒是手到擒來的,怎麼照顧我,不願意了?」杜安然打趣道。
「不不不,非常樂意,只要表嫂玩得開心,我就開心。我一定像伺候太皇太后一樣好好伺候表嫂,讓表嫂滿意而歸。」韓遠貧道。
「帶就從今天晚上開始,先帶我去哪兒玩?」
「跟著我走,一定有無數驚喜!」韓遠神秘道。
「別把我帶丟了就好!」杜安然笑道。
韓遠早就給杜安然訂了一家古色古香的客棧,這家客棧與敦煌的大氣很相配,杜安然看了一眼就喜歡上了。
天色將晚,客棧外掛著紅燈籠,拾級而上,杜安然數了數,一共十二層台階,晚風吹來,夾雜著沙塵的厚重感,杜安然的耳邊彷彿有羌笛在吹奏。
「十二一紀,即是一個輪迴,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你看這一排燈籠,也是十二個,還有等會兒我帶你去後院,那兒有更漂亮的宮燈。」韓遠如數家珍。
杜安然跟在韓遠的身後,這兒好像是夢幻般一樣。
「韓遠,我覺得我二十多年都白活了,從來沒有人帶我出來這麼玩過。我父親工作很忙,我母親也向來是深居簡出,很少會出來。我小時候都是跟家裡的司機阿姨玩,有時候就一個人玩。」杜安然感歎道。
「表嫂你還年輕,以後出來玩的日子多著呢。」韓遠道。
「以後但願是無憂無擾,心靜自在。」杜安然看著這兒的風景。
韓遠帶著杜安然走進了後院,他駕輕就熟,像是經常來這兒一樣。
杜安然看著韓遠突然撲哧一聲笑了:「韓遠,你這一身外套和這風景還真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兔斯基,哈哈……」
韓遠一低頭也笑了,他這衣服還真是前後兩隻不同表情的兔斯基,表情都怪怪的,尤其是一走路,兔斯基就好像一蹦一跳的樣子。
「表嫂,我明天帶你也去買一件好了,還沒看你穿過這麼卡通的,穿起來一定很萌!」韓遠道。
「賣什麼萌啊,又不是幾歲小孩子,穿出去不被人笑死。」
「這兒除了我又沒人認識你,放心好了,我保證表嫂你穿了一定年輕十歲。」
「說的我現在很老似的,我跟你可是差不多大。」
「對對對,表嫂永遠十八,年輕如花!」韓遠大笑。
進了後院,果然如韓遠所說,這兒的場景比外面還漂亮。一排宮燈各不相同,繪著不同的圖案。
有美人賞花,有車馬蕭蕭,有小橋流水……
杜安然一盞一盞看過去,目不轉睛,歎為觀止。
「表嫂,我給你拍幾張照片,你站好。」韓遠拿出了自己的單反相機。
杜安然點點頭,站在走廊的盡頭:「就在這兒拍吧!拍漂亮點,可千萬不要讓我吐槽你的拍照技術。」
「放心吧,我可是獲得過攝影金獎的,一般人我還不給拍呢!我只給美女拍照!」韓遠舉起相機。
 
晚風中,風動流蘇搖,宮燈襯托著琉璃瓦,杜安然站在走廊上如站在畫中一般。
黃昏的最後一抹光亮下,韓遠一按快門,將杜安然的美麗和風景都定格在了照片上。
「太漂亮了,要不要我給表哥傳幾張?」韓遠故意道。
「別,傳給我一個人就好。」杜安然道。
「孤芳自賞,多沒意思啊,美好的照片就是要給眾人欣賞,這樣才有價值。」
「你少來,你要是敢亂傳,小心我把你相機扔水裡去!」杜安然威脅道。
「別別別,我相機好幾十萬呢!我會肉疼的。」
「知道就好,這幾天你就乖乖當跟班,我的行程就全部交給你了。」
「明天帶表嫂去莫高窟、鳴沙山和月牙泉……」
杜安然來到敦煌的第一晚睡得很安穩,原來離開一個城市,可以暫時忘記和那個城市相關的一切。
把所有的事情都拋之腦後的感覺很好,這一年來她過得太累了。
韓遠將杜安然安頓好後就自己去了自己的房間,他一回房間就給辛子默打電話了。
雖然他覺得做奸細做小人不太好,但為了表哥將來的幸福著想,他還是決定當一回小人吧。
「表哥,你和表嫂吵架了?」韓遠開門見山問道。
「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辛子默接到韓遠的電話還是很詫異的,他這個表弟的行蹤,連他都摸不透。
「從實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沒有。」辛子默淡淡道。
「不承認?不承認就算了,本來還想給告訴你一些小秘密的,看來你沒誠意。」
「什麼小秘密?你有什麼瞞著我?怎麼突然問我杜安然的事?」
「算了算了,跟你說話就是累,還是表嫂和藹可親、平易近人,我去找表嫂吃葡萄乾了。」韓遠就是故意道。
好久沒見,他表哥還是這個樣子,沒有人調教就是不行。
表嫂戰鬥力也不夠啊,這一次估計又是被表哥身邊那些個美女給氣的吧?這倆人,怎麼還不領證不辦婚禮呢。
韓遠一個人瞎操著心,他忽然一想,自己女朋友都沒有,操這份心幹嘛。
「杜安然在你那裡?」辛子默聽出了不對。
自從上次那晚暴雨後,他就沒有去找過她。沒有想到,她去找韓遠了?
「跟你沒關係沒關係沒關係,好了,我要掛了。月色真好,不能辜負大好時光,千萬不能學某些人,就知道金融、股票、項目……頭大。」
「等等!」辛子默喝住了他,「你在哪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你都不告訴我實話。表哥你真陰險,就知道套我話。」韓遠很得瑟。
「我沒跟她吵架,她主動跟我提的分手,她已經跟別人領證同居了。」辛子默語氣很平淡,可是提及這些,還是抑制不住的痛心。
別墅那一晚,她主動向他提出分手的時候,他一而再再而三問她是不是有苦衷,後來他也查過,沒有人威脅她,全是她自願的。
因此,他無話可說。
「啊?」韓遠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怎麼可能……
這倆人,一定是他表哥紅杏出牆才對,杜安然……怎麼可能和別人領證同居?
「不相信吧,我也不相信。可是事實就是這樣的。」辛子默淡漠道。
「表哥……我同情你……你這一輩子果然都栽在一個女人手裡了,同情,深切同情……」韓遠嘖嘖道。
「你在哪呢?」辛子默問道。
「敦煌……表嫂說她想出來旅遊,我正好在敦煌,就讓她一起過來了。不過表哥你放心好了,有我在這兒,不會讓表嫂吃虧的。」
敦煌……辛子默沒有想到杜安然不聲不響一個人就跑到了敦煌來,而他,竟不知道。
他真怕,如果有一天,她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人海裡,他找遍世界的角落都找不到她,他該怎麼辦……
這樣一種害怕感又出現了,她不在乎他的感受,可他在乎她啊!
「喂,喂,表哥,怎麼不說話……」韓遠在手機那頭喊了幾聲。
「沒事,你好好照顧她,把她的行程發給我。」
辛子默虛拳抵著額頭,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被一股巨大的落寞感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