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與欲除之而後快!
佟姨娘心中嘲諷的想著,可是她心底裡倒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她一直都知道,袁叔萬其實是厭惡她的。
在她還年輕的時候,其實心底裡也未嘗不是沒有想過,自己若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在背後望著袁叔萬,默默關心著他,加上自己又做著姨娘的身份,早晚,他能夠看到自己的好,早晚,她也能夠感動了他。
可就是在她這樣一日日的期盼中,袁叔萬卻始終沒有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即使偶爾撞見,也只有冷淡與忽視。
慢慢的,佟姨娘卻是有些明白了,當年夫人讓她做袁叔萬的姨娘,是想要懲罰她,可是袁叔萬之所以答應了,未嘗不是打著這樣的主意。
佟姨娘不敢說自己在當年的事情中有多無辜,可是她也承認,自己的確是有私心的。因為有私心,所以在知曉陳氏與袁仲程有了來往之時,她身為陳氏的貼身丫鬟,非但沒有阻止,反倒是跟著煽風點火,硬是鼓動著陳氏原本還有些猶豫不決的心情最終被煽動了。而她,不僅僅是鼓動,還偷偷為陳氏把風,甚至主動創造著陳氏與袁仲程的見面機會。
甚至於,當時袁叔萬回到府裡之時,她早已經看到了袁叔萬,卻不知道出於何種心情,竟然沒有吱聲提醒。
即使知曉當初自己吱聲不吱聲其實意義不大,可是當時她又是怎麼想的呢?
她原本就是頂著陪嫁丫鬟的身份來的,也是做了在自家小姐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去伺候三爺的準備,而私心裡,也早已經將自己看成是袁叔萬的女人了。
可是陳氏懷孕了,卻從來不會提及讓她去伺候袁叔萬之事,而袁叔萬又是長期奔波在外,又是彷彿真的沒有再找人紓解**的想法,也從來都不會提及此事。一日日期盼下,她往著風度翩翩的男主人,又看著無動於衷的女主人,心裡漸漸有些不甘心。
佟姨娘自然不會覺得這是袁叔萬的錯,在她的觀念裡,這些事情,也都該由陳氏來安排,而陳氏卻從來不會這般賢惠,偏偏她還不安於室,自己不安分,還指望三爺一心待著她。這事兒未免想的太美了。
饒是自己從小伺候的小姐,也在這樣的想法下,心裡慢慢有了一些扭曲。
若是讓三爺發現自家小姐紅杏出牆了,三爺會不會看到自己?若是自己在三爺難過傷心的時候,去安慰三爺,三爺會不會就知曉她的情,她的好。
當時心裡的這一種想法,彷彿是生根發芽了的種子一般,怎麼都剷除不去。也因為在這樣的想法下,鬼使神差,在袁叔萬走近看到後,還未等陳氏做出任何的反應,她便已經跪下叩頭認罪了。
佟姨娘其實並不知曉陳氏當時太過驚慌而造成的早產是不是有她的一份責任。或許是有吧,她只記得,彷彿就是在她跪下認罪的時候,陳氏才痛呼倒地的。
而她記不得當初自己的心情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當時的情況,也太過於慌亂,讓她無法去考慮自己那個時候的心情。
或許,對於陳氏是有愧疚也有害怕,同時還是有後悔的……畢竟陳氏一直待她還算不錯,這一點,即使陳氏品行有瑕,卻也是無法掩蓋的。
可是當時在聽到陳氏提出讓袁叔萬收她做姨娘,而袁叔萬也答應之後,她心裡卻是被狂喜所取代了。當時的她,根本沒有多想,只覺得自己的夙願已經達成了。
可是後來呢!
三爺從來都不會碰她,甚至比她當丫鬟的時候還要將她當成隱形人。她頂著姨娘的身份,有名無實,寂寞度日。
在這樣的日子裡,她也慢慢體會過來了,陳氏想要懲罰她,袁叔萬也是要懲罰她。
慢慢的,其實佟姨娘的心裡,也有幾分認命了,在她容貌花殘,已經知曉自己不可能再得到袁叔萬的寵愛之時,她的心裡其實還是想著,雖然袁叔萬不喜歡她,甚至是無視她,彷彿是想讓她用這一輩子,來贖當年犯下的罪。
可是,其實她過得還是不錯的,至少,三爺忽視了她卻也沒有讓底下人苛待她,而她,有名無實,卻也是袁叔萬名義上唯一的女人,三爺彷彿是不愛女色,這麼久了,都沒有再娶妻或是找女人的想法。
但是她剛剛有了這樣的想法不久,吉祥的出現,卻狠狠的扇了她一個耳光,原來三爺不是不好女色,只是一直看不上罷了。
而當那個他想要的人出現之時,原來,他也能夠為一個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佟姨娘看著坐在上首的吉祥,眼裡卻並沒有太多的嫉妒。
或許是因為她私底下,已經嫉妒的太厲害了,真正到了正主的面前,反而嫉妒不起來了。
吉祥面上泛著的紅潤面色,以及眼裡透露出的神采,無一不是在昭示著她的幸福。
是啊,因為袁叔萬對她的寵愛,她從一個小丫鬟,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還名正言順的嫁給了眼前她這麼多年來都求而不得的男人,而那個男人,不僅僅對她鍾情不移,甚至還為了她,將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了她的面前。
佟姨娘在這個時候,才體會到什麼叫做差距。
而因為差距太大,大的讓她根本摸不到邊,所以也無力再去嫉妒。
她捂著胸口虛弱的咳了兩聲,整個人彷彿是真正被抽乾了生命力一樣,幾乎無力支撐站立,若非身後丫鬟的攙扶。
佟姨娘甚至懷疑自己已經要摔倒在地上。
可是,她不敢摔,她知道,自己摔了,在袁叔萬的眼裡,恐怕不是可憐,而是更添一份矯揉造作的可惡。
她掩下喉嚨間的癢意,勉強彎下腰,對著袁叔萬和吉祥行了一禮,聲音輕的彷彿是一陣風便要飄走似得,慢慢開口道:「是,奴婢告退。」
說完這話,她一步一步艱難的慢慢往外邊走著。
吉祥的目光看著佟姨娘蹣跚的身影,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袁叔萬。袁叔萬隻是低垂著眼瞼,面上淡淡,端的一副冷漠無情之態。
而他注意到吉祥的目光之時,也抬起了頭,倒彷彿破了眼裡的寒冰,伸手握住了吉祥的手,嘴角微微翹了一下,露出一個還算是溫和的笑容。
吉祥也抽動了一下嘴角。最終輕聲歎了一口氣,慢慢說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是的,就是何必呢?
明明不喜歡佟姨娘,卻彷彿要讓自己受罪一般,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偏偏又是將對方當成隱形人一般對待。
說來說去,這般懲罰佟姨娘,還不就是在懲罰著他自己。
吉祥能夠瞭解袁叔萬的心情,畢竟當年之事,讓他那般簡單的釋懷,其實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佟姨娘,讓他輕易放過,也不是那麼容易。
但是如今的做法,吉祥卻又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麼的合適。
袁叔萬聽了吉祥的話,臉上褪去了笑容,卻是說出了一個讓吉祥略感意外的原因。
「其實,我是不知道該如何對她。」
「不知道?」
吉祥疑惑的抬起頭,看著袁叔萬。
而袁叔萬點了點頭,語氣略顯清冷,卻也十分平靜的陳述著:「當初我知曉她做下的那一切後,心中自是有懲罰她的想法,恰好陳氏讓我收她做了姨娘,我也順水推舟,當時想著,她那麼希望往上爬,希望做我的姨娘,我便成全她,只讓她看看做我妾室的箇中滋味。」
吉祥點了點頭,袁叔萬當初與她解釋過佟姨娘存在的原因,她自然是知曉佟姨娘為何呆在袁叔萬身邊的緣由。
看著吉祥聚精會神聽著他說話的樣子,袁叔萬臉上微微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又慢慢開口道:「可是這幾年你陪在我身邊,突然之間,心裡對於當年之事的仇恨,倒也有些淡了,佟氏暗藏心機、背主自私,自是可惡,但當年真正可惡可恨之人,卻不是佟氏,或者說,她也只是承擔了我對陳氏的發洩不得的郁氣,以及多年以來不得不壓抑心性維持和平憋下的怒火。這樣想想當年的自己,又彷彿是有些幼稚了。」
「不會。」
吉祥看著袁叔萬這樣慢慢的與她解釋著,剖析著自己當年的心境,明明袁叔萬的臉上表情平和,並未露出絲毫的脆弱,卻讓吉祥忍不住感到一絲心疼。
她用力反握著袁叔萬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說些什麼才合適,所以她也只想用這種方式表示著自己的存在。
袁叔萬低頭看了一眼吉祥握著她的手,臉上倒是笑了起來,又是輕聲道:「你這是,想要安慰我?」
吉祥搖了搖頭,看著袁叔萬面上的笑容,臉上也浮出了一絲清淺的笑容,小摸樣看起來十分的乖巧可人,惹得袁叔萬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不過,袁叔萬也很快收回了手,又重新握住了吉祥的手,又慢慢開口道:「原本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而她又好像從不會出現在我面前,我倒是有些將她給忘記了。可是今日她來了,倒是讓我想到了一事。」
「什麼事情?」
吉祥出聲問道。
袁叔萬慢慢回道:「畢竟如今我已經娶了你,留著她,反倒是給你礙眼,還是及早將她處置了,也免得出現今日局面,又或者,他日因為這事,讓你不痛快。」
吉祥聞言,心裡卻並沒有往日裡袁叔萬為她處處著想時浮上的甜蜜,反倒是忍不住咯登了一下,抓住了袁叔萬話中的字眼:「處置?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其實,佟姨娘給吉祥的印象實在是淺淡,以至於這一位頂著她丈夫姨娘身份本該讓她吃醋或者介意的女人,竟然生不出一絲的情緒。可是對於袁叔萬而言,估計就不能夠做到像吉祥這般真的當做陌生人一般。
雖然袁叔萬在前邊說,幾乎是將佟姨娘這個人給忽視了。
而想到袁叔萬一貫的行事作風,吉祥對於袁叔萬的處置,心中隱隱有了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輕聲開口說了一句:「你也說了,雖然她有錯,可是現在也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人……」
「你想到哪裡去了?」
袁叔萬聞言,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捏了捏吉祥的臉,又繼續道:「如今是我們大喜之日,我也不可能去做這種事情壞了喜氣。只是沒打算讓她呆在府裡罷了。」
「打發到莊上去?」
吉祥開口揣測。
袁叔萬卻是搖了搖頭,輕聲開口否決:「放到莊上,不一樣是袁家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
吉祥眨了眨眼睛,真的疑惑了,不殺,也不送到莊上去,還能夠怎麼做,難道是要把佟姨娘嫁出去?
當然,吉祥到底是個女人,還是並沒有做過什麼狠事的女人,所以想出來的方法,也都比較溫和。
袁叔萬看著吉祥百思不得其間的樣子,出聲提醒了一句:「佟姨娘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中。」
「賣身契?」
吉祥眨了一下眼睛,心裡隱隱有些明白。
「過些日子,我會讓管事拿了她的身契將她處置了。」
袁叔萬淡淡的說出這句話,卻彷彿是並不想再提及這個有些掃興的話題。
而吉祥聞言,卻是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輕輕歎氣開口道:「這合適嗎?畢竟她先前也是你的姨娘。」
「沒什麼不合適的。你莫多想。還是說,你怕被人議論說,你容不得人?」
袁叔萬後邊一句話,略帶玩笑,也是明顯不想與吉祥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吉祥聽了袁叔萬的話,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她倒是沒有想到這點,她一嫁給袁叔萬,便將袁叔萬的小妾可發賣了,可不就是沾酸捻醋的做法了。
不過,吉祥倒是有些得意洋洋的反駁了一句:「要不怎麼說本朝公主最舒服呢,莫說是將你小妾發賣了,便是打死了,恐怕人家也不會說三道四,反倒是我忍下了,恐怕人家還要說我沒有皇家公主的氣派與威嚴呢!」
說完這句話,吉祥又跟著說了一句:「所以你也要小心了,日後可莫讓我發現你身邊有其他的女人,不然我的手段,可不是說說的。」
袁叔萬聞言失笑著搖了搖頭,彷彿是被吉祥給逗樂了,倒也彷彿是將方纔不愉快的事情給拋之腦後,倒也有了興趣與吉祥開始逗樂了。
袁叔萬與吉祥兩人在廳堂中坐著黏黏糊糊說了一會兒話後,可能是因為起的晚的緣故,往日裡該是午歇的時間,吉祥也沒有睏意。
袁叔萬瞧見了,便起身拉著吉祥開始參觀起了公主府。
吉祥是第一次參觀,不過昨日在房中卻也對府裡的概括大致有了瞭解,但是饒是這般,等到真正參觀的時候,吉祥也是被嚇了一跳。
看著身邊袁叔萬對公主府裡一草一木皆數瞭解的模樣,吉祥大致已經猜測到此處的公主府,恐怕是袁叔萬對她「以權謀私」後的成果。
吉祥並非嫡出公主,加之自己的父皇母妃也早已經去了,說到底,雖是公主,恐怕也住不了這麼好的府邸。
因為沒有丈量,吉祥並不知道這府邸究竟有多大,可是隱隱推測,吉祥覺得並不比果親王府小,加之府中的擺設佈置,皆是精緻華貴,恐怕就是得寵的嫡出公主也住不得了!
不過,想到日後袁叔萬也是要陪著她一道兒住在這兒的,吉祥倒是一點都不惶恐,興致勃勃參觀後,又在袁叔萬的陪同下,認了府裡的管事,並且在袁叔萬的協助之下,終於理清了自己以後做女主人該做的事情。
不多,但也不會少的讓她感到無聊,恰好每日當做調劑打發時間,卻是不錯的。
袁叔萬婚假時間不長,只有三日。
第一日,吉祥起的晚,加之為了瞭解以後府邸之事,倒也沒有玩樂,在處理完事務後,用過晚膳也很早便睡下了。
於是,真正可以用來遊玩,被吉祥認作是蜜月的日子,卻只有兩天了。
吉祥所設想的到外地遊玩計劃,只能夠告罄。
不過倒也一點都不減少吉祥的興致,想了想,她退而求其次,便央求袁叔萬帶著她到京郊自己的別院裡去住上了兩日。
這京郊的別院,還真是吉祥自己的,也是當初宮中的嫁妝之一。
別院離皇家的溫泉行宮很近,雖然不大,但位置好,恰好能夠接到溫泉水,卻是冬日度假最好的地方。
也因為有溫泉緣故,別莊裡竟然也有反季節的蔬果,這卻是意外之喜了。
這二日相伴,袁叔萬與吉祥都不是什麼風雅之人,倒也不會吟詩作對打發時間,吉祥反倒是撒了性子跟個瘋婆子似得,拉著袁叔萬到處找樂子。
袁叔萬雖然沉穩,卻也極為配合吉祥的興致。
這般二日結束,吉祥是在意猶未盡,對這別院也是戀戀不捨。
最終還是袁叔萬與吉祥保證了他日定然還會帶她常來,方才將人帶走。
當然吉祥也知道不走不行,袁叔萬原本就日理萬機,如今能夠抽出這許多時間陪她,已屬不易,若是再陪著她荒廢,恐怕朝上也該有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