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乘坐的,仍然是先時來圍場時候的那輛馬車,袁香蓉和袁香棠二人坐在了她後邊的那輛馬車中,吉祥原本以為袁香蓉會與來時一樣到她的馬車裡來,不過顯然此段時間的相處,兩姐妹到底是兩姐妹,即使先時鬧得再不開心,也有共同要爭的東西,但至少這一段時間二人也是達成了共識,袁香棠個性依然有些霸道,卻會收斂著不再欺負的太過,而袁香蓉自己也有些立了起來。
這般瞧著,二人倒是比之之前,處的算得上是和平相處了。
吉祥自己坐入馬車後,袁叔萬卻是並沒有去騎前邊的馬,而是坐入了馬車內。
吉祥看到袁叔萬這番舉止,微微有些奇怪,忍不住開口問道:「你不去前邊騎馬?」
吉祥可記得先前來時,袁叔萬卻是騎著馬過來的。
袁叔萬笑著搖了搖頭,輕聲道:「無事,我坐車裡陪著你。」
袁叔萬的話,讓吉祥忍不住笑了一下,說實話,方纔她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輛馬車上的時候,即使有青玉和青柳二人陪著她,她其實心裡還是有幾分忐忑。
她對趙慎還是不放心。越是覺得快要安全回到袁府了,讓她的心裡越是忍不住開始不安。
可偏偏袁叔萬先時表現的卻是十分放心,還讓她放心,彷彿是一點都不擔心趙慎會使用什麼手段。吉祥自己也知道不好表現的太過。
不過現在看來,袁叔萬顯然自己也是擔心的,只是嘴上不說出來罷了,不然現在如何會與她坐在一輛車上。
吉祥心中這般想著,又覺得有些好笑,袁叔萬總是做出這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裡,根本不讓人去猜測他的心思,但吉祥現在接觸多了,卻覺得他有的時候,實在是口不對心。
吉祥笑著接過了青玉和青柳的活計,親自伸手倒了一杯茶送到了袁叔萬的手上,笑道:「三爺,喝茶。」
袁叔萬的目光落在了吉祥的手上,臉上卻是輕笑著,接了過來後,放到嘴裡抿了一口。
不過還未等袁叔萬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之時,突然馬車之外響起了常福的聲音:「三爺,皇上身邊的陳公公找您。」
吉祥聞言,下意識看向了袁叔萬,袁叔萬微微垂了眼瞼,卻是不緊不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對吉祥輕聲道:「我出去瞧瞧。」
吉祥面上帶著一絲不安,卻也是點了點頭。
袁叔萬見著吉祥這副樣子,輕輕歎了一口氣,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溫聲道:「放心。」
說完這句話,袁叔萬走下了馬車,吉祥看著被放下的車簾子,卻是忍不住偷偷掀開了左手邊的馬車簾子看去,車廂外邊,果然站了陳全兒,他只帶了一名小太監,恭敬的彎腰站在了袁叔萬的面前。
陳全兒臉上帶著笑容,說話聲音不重,至少吉祥坐在馬車內,卻是聽得一點都不清楚。
吉祥只看到袁叔萬面色淡淡的點了點頭,卻是轉身又上了馬車。
吉祥見了,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簾子,看著從車廂外邊走進的袁叔萬,袁叔萬這會兒面色卻不像在外邊時候那般冷淡,還帶了一絲淡淡的笑容,看到吉祥也看著他,他的手越過車廂中間的那張桌子,撿起了放在最上邊的那一輩吉祥方才與她泡的茶,一口飲盡後,對吉祥輕聲道:「皇上說行途無聊,找我下棋打發時間,待會兒我要去鑾駕那邊……」
「皇上讓你去他那邊!」
袁叔萬的話還未說完,吉祥的心裡忍不住驚了一下,她第一個反應卻是趙慎又在打著什麼主意。
吉祥一點都不覺得趙慎會無聊到找袁叔萬下棋,她的第一個反應便是趙慎想要支開袁叔萬。
可是瞧著袁叔萬的樣子,好像是根本沒有想到一樣,又好像已經答應了陳全兒的來請。
吉祥小聲的開口問著:「你要過去嗎?」
果不其然,袁叔萬輕輕點了一下頭,看到吉祥面上露出的失落擔憂的神色,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卻沒有再安慰吉祥,只是開口問了一句:「你相信我嗎?」
「嗯。」
吉祥沉默了一下,輕聲應了。
袁叔萬卻是笑著捏了捏吉祥的臉,又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皇上不可能大庭廣眾下動手,而我也會保護你的。」
「那行,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吉祥也知道自己是有些過慮了,畢竟袁叔萬的城府與心計都比她要深,她能夠想到的一層,袁叔萬如何會想不到。
而且,趙慎譴人來請,袁叔萬作為臣子,也不好在眾人面前真的拒絕,做出違反君主的事情。
只是,畢竟這段日子以來,趙慎先時給吉祥留下的陰影太深了,而這件事情,也變成了壓在吉祥心頭上的一塊石頭,畢竟是關乎到她自身的事情,她也難免忍不住多想一些。
吉祥目送袁叔萬離去後,坐在馬車裡,偷偷的掀開了馬車簾子一條縫,往外邊看了幾眼,隊伍已經開始行走,瞧著的確是沒有任何的異樣,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馬車內陪著她的青玉和青柳兩個丫鬟,心裡再次安了一些。
吉祥撿起了書,看了幾眼後,又看向了青玉,開口問了一句:「外邊趕車的人是誰?」
青玉聞言有些奇怪吉祥說出的此問,不過還是笑著如是回到道:「吉祥姑娘,是常家兩兄弟。」
「他們二人都在前邊?」
吉祥放下手中的書,看著青玉再次確認了一遍。
「是,這是三爺吩咐的。」
青玉依然淡笑輕聲答了。
吉祥也徹底放下了心,只覺得自己是多慮了。
袁叔萬慢慢地走到了鑾駕處,踩著小太監的背走上了鑾駕。
趙慎作為君主乘坐的這架馬車,自然是最大的,走進裡邊,便會發現,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移動房子。
車駕雖然行走著,在走到裡邊,卻是沒有一點點的顛簸,裡邊的擺設也十分的舒適。有一張臥榻,有桌子椅子。
此時,趙慎正坐在榻邊,目光看著榻上小矮几所擺放的那盤棋局,他的腳邊,跪著一名姿色秀美的宮女,她正在小爐上烹著茶水,茶香四溢,十分清新。
袁叔萬走入之時,趙慎也抬起了頭,看了他一眼後,卻是又重新將目光放回了棋盤內,一邊慢慢將黑白子挑揀了出來,放回到了棋盒中,一邊開口道:「宰相大人,過來與朕下一盤吧!」
趙慎的面上帶了一絲微笑,聲音聽著彷彿也是好心情。
袁叔萬依然是面色淡淡的行了一禮,應聲道:「是。」
袁叔萬慢慢的走到了榻邊,坐到了趙慎的對面,而趙慎笑著將裝著黑子的棋盒子遞予了袁叔萬,開口道:「你執黑子,先行。」
袁叔萬沒有推拒,伸手接過了那個棋盒子,放到了手邊,而後右手修長的手指與中指夾起棋盒子內的一枚黑子,放在了棋盤上。
趙慎含笑看了一眼袁叔萬,也伸手夾了白字,擺在了棋盤上。
矮几之下,跪守在爐邊的宮女終於等得水開,她姿勢優美的將茶水倒入了杯中,而後恭敬的送到了趙慎與袁叔萬的手邊。
此時,棋盤之上,早已經落下了不知道多少顆黑子與白字,黑白交接,簡單勾勒出了一副驚心動魄的山河赤壁圖。
趙慎將白子放下後,臉上帶著一直未曾落下的笑容,拿起了宮女送到手邊的茶水,送到嘴裡喝了一口後,看著袁叔萬也是舉止優雅的放下一枚黑子後,卻是沒有將手指放到棋盒中,而後看向了袁叔萬,笑道:「宰相大人,下了這麼久的棋,喝點茶吧!」
袁叔萬的目光也看向了趙慎,他的目光毫無波瀾,而趙慎的眼裡卻帶著深沉的冷意,卻又帶著一絲嘲諷,笑道:「宰相大人,我知道你習慣喝長寧給你泡的茶水,可是有些事情,有些習慣還是改過來為好,畢竟萬一哪一天,長寧不在你身邊了,你難不成還不喝茶了嗎?」
「皇上過慮了。」
袁叔萬語氣淡淡回了一句。
而趙慎卻是輕笑了一下,用帶著扳指的大拇指指了指跪在他腳下的那名奉茶宮女,笑道:「這宮女,自七歲入宮後,便被宮人帶在身邊,教授茶藝,泡茶手藝可謂是宮中數一數二。宰相大人可以嘗一嘗她所泡的茶,若是喜歡,可將她帶回去。畢竟,袁大人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可不希望你日後沒了長寧,連茶水都喝不下了。」
袁叔萬將目光重新放到了棋局上,沒有再看向趙慎得意的樣子,只是搖了搖頭,開口道又重複了一遍先時的話:「皇上,微臣覺得,您是過慮了。」
「是嗎,朕可不覺得。」
面對袁叔萬之言,趙慎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將茶盞放回到手邊後,他慢慢撿起了一枚白棋,放在了早在心中謀算過百遍千遍的一處,臉上露出了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眼裡更是含著諷刺的笑意,出聲溫聲道:「宰相大人真是承讓了。雖然你先行一步,比朕佔了優勢,但到底還是輸了。」
說話之間,鑾駕之外,突然傳出了一陣嘈雜之聲。
御駕經過之地,早已有護衛在前邊開路,掃除一切障礙,而隨著御駕之人,更是謹言慎行,言行小心,絕對不可能會在御駕行走之時,會發出這般聲音,而鑾駕雖然沒有任何的晃動,可是聽著外邊的聲音,卻是知道絕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偏偏趙慎聽到了這個聲音,臉上露出了的笑容越發深了,眉眼之間露出的得意,也越發的明顯。
他看著袁叔萬,沒有說話,可是神態卻是已經與袁叔萬傳達了什麼。
袁叔萬聽著外邊的聲音,沒有抬起頭看向趙慎,只是低著頭,神色也被掩藏了起來,其他人根本看不出他如今的神色。
他看著棋盤之上的棋局,始終沉默著,手上拿著的一枚黑子,也一直夾在了他的手指和中指間,一直未曾放下。
趙慎看著袁叔萬這般,卻是只覺得一掃往日裡所受到的惱火與悶氣。
他語氣掩飾不住得意,又是開口對袁叔萬道:「宰相大人,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從你被朕叫來下這一盤棋之後,你便是輸了。」
外邊的喧鬧之聲越來越重。
而鑾駕之外,有親衛軍統領來報,也有郭懷遠來報,皆是請罪稟告之聲。
最後卻是郭懷遠走到了鑾駕之外,開口道:「皇上,賊人來勢洶洶,不然讓臣等先掩護您離開此處。」
「不必,你們守在車外便是。傷不到朕的。」
最後一句話,袁叔萬說的別有深意,而袁叔萬也在這個時候,抬起了頭,看向了趙慎輕聲道:「皇上真是篤定,不過也是,畢竟天子在此,賊人自是不敢靠近。」
說完這一句話後,袁叔萬夾著棋子的食指和中指舉了起來,慢慢的放到了棋盤之中,在棋子落下,連成一片,將那一大片白子包圍之後,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慢慢道:「還得多謝皇上承讓,若非方才皇上放下的那一顆白子,臣恐怕也不能夠將皇上這般盡數包圍了。」
趙慎面色大變,落在了棋盤之上,果然,他大片江山旁落,盡歸了袁叔萬之手。
他抬起頭看向了袁叔萬,卻看到袁叔萬面帶微笑看著他,他臉上徹底沉了下來,卻是直接下了坐榻,走到了馬車外邊,不等守在外邊的太監與宮女相阻,他直接伸手打開了馬車門,而外邊的情景,也是盡收他的眼裡。
原本過來突襲的那數百名黑衣人,竟然被層層身穿禁衛軍裝的衛兵們圍剿在了一起,死傷一片,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禁衛軍之上,瞳孔不覺緊縮,而越來越多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的兵士,更是讓他心中震驚。
不可能,此次圍獵,到底有多少的侍衛兵士相隨,他自是知曉,而這些人的本事如何,他也是一清二楚,眼前這一批人,顯然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混進來的。
他緊握拳頭,快步走回了鑾駕之內,看著坐在榻邊,低頭觀察著棋局的袁叔萬,胸膛起伏不定。
「你拿長寧做餌……」
趙慎強行抑制著怒火,目光死死的盯著袁叔萬。
他今日所派出之人,是他隱藏在暗處的最主要勢力,他自然知曉袁叔萬手上也有人,可能比他還要多上許多。
但袁叔萬這些藏在暗處的勢力,卻是絕對不敢拿到明面上來使用,他是料準了袁叔萬不會出動暗處勢力,而即使出動,也敵不過他的傾覆盡銳出戰,可是他沒有料到,袁叔萬根本就沒有打算與他一樣的方式出動暗處勢力,他用這種方式光明正大的出動了他暗處的勢力,不,或許是擺在明面上的勢力,只是他不知道的暗處勢力。
袁叔萬早就料到他最後會動用這一招,所有他拿長寧為餌,故意激怒了他,只為了將他暗地裡的勢力剿除的一乾二淨。
他輸了,輸在他對袁叔萬的錯誤評估,更輸在自己的衝動。
過了今日,他這個皇帝,只怕也只能受制於袁叔萬。
趙慎想到這裡,身子忍不住晃了晃,他眼神怨毒的看向了袁叔萬,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長寧,是不是也是你一早便備著給朕下套的?」
「當然不是。」
袁叔萬笑著搖了搖頭,看向趙慎,慢慢開口道:「初始得知吉祥的身份,我也很是吃驚,那丫頭的確是懂得掩藏,瞞了我這麼多年。也是那一日皇上的表現,讓臣得知了那一段往事。說實話,倘若皇上不對吉祥心生邪念,臣不會這麼快動手,也願意好好做一名肱骨之臣。如今這一般,都是皇上逼微臣的。」
「袁叔萬,你莫以為除了這些人,朕便被你握在手中成了傀儡。這天下,仍是趙家的天下,你說到底,不過是個末等商賈出身之人,就算穿了這一身仙鶴官服,所有的人依然都記得你的出身,你若敢有不軌之心,沒人會服你。」
「皇上放心,臣從未這般想過。」
面對趙慎甚至帶了幾分諷刺的話,袁叔萬卻並未動怒,只是帶著笑容又繼續道,「不僅僅是皇上想要名聲,臣也是要名聲的。雖然歷史都由勝者書寫,但臣向來喜歡徐徐圖之,現在也不想被人指著鼻子罵。所以,皇上您依然是皇上,只要您安安分分,臣不介意一直輔佐著您。」
「你做夢!」
趙慎冷笑著回道,他深吸了一口氣,卻也平靜下了情緒,慢慢道:「袁叔萬,今日,朕的確是輸的一敗塗地。恐怕,如今外邊你不僅僅讓人殺了朕的那些人,還將那些不肯歸順於你的臣子也一塊兒處理了吧!說到底,是朕不如你心狠。可是,朕也未必輸了,你不在乎長寧,朕在乎,朕的人,的確不如你多,也不如你精銳,但想要奪一個女人,卻並不難。」
「今日,是你將長寧做誘餌送到朕的面前,若是朕的人找到了她,這一輩子,你都莫不想再見到她。」
趙慎目光裡的光芒亮的嚇人,彷彿是抓住了絕望中的最後一根稻草。
袁叔萬聞言面色未變,只是閉上了眼睛,背著手站在了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邊嘈雜之聲,始終未曾停下,而鑾駕之中,卻也安靜的嚇人。
方才為趙慎和袁叔萬烹茶的那名宮女,此時在聽罷主子們的這番話後,早已嚇得將整個身體貼著扶在地上,若非身軀仍然微微顫抖著,她的存在感幾乎微不可見。
而趙慎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站著,袁叔萬卻是閉著眼睛,二人面對面站立,彷彿都在等待著什麼。
只等得「彭」的一聲,天空彷彿響起了煙花爆破的聲音,趙慎眼中光芒大盛,而袁叔萬也睜開了眼睛。
二人視線對視,趙慎大笑出聲,笑聲幾乎是癲狂了。
「朕到底還是得到了長寧,袁叔萬,你這輩子,就算奪了朕的江山又何妨,說到底,不過是孤家寡人的可憐蟲罷了!」
趙慎朝著袁叔萬走了一步,伸手指著袁叔萬。
袁叔萬看著趙慎這般,卻沒有說話,沉默的走出了馬車。
那一陣煙花在天空爆破之聲,彷彿是得到了訊號一般,方纔所有來襲之人,只要還留有一口氣的,都毫不戀戰,從打鬥之中抽身離去。
當然,來時那浩浩蕩蕩數百人,離開之時,恐怕已經不足十幾人。
原本長長而又整齊的聖駕,如今隊伍已經變得凌亂不堪,受傷的,不僅僅是衛兵們,還有不少的大臣及其家眷也在此次劫難之中喪生。
袁叔萬一路走來,哭喊之聲,悲慼之聲,幾乎不絕於耳。
袁叔萬面無表情的慢慢走回了宰相府馬車方纔所在的方位。
常寧與常福二人身上受了傷,青玉和青柳二人,也沒有倖免於難,還有先時帶出來的一些護衛隨從,看起來都是狼狽不堪。
原本帶著的兩輛馬車,只餘一輛,先時袁叔萬與吉祥乘坐的那一輛,已經不在了。
而常寧和常福二人看到袁叔萬之時,臉上露出了焦急而又激動的神色,常寧走到了袁叔萬跟前,連聲道:「三爺,快去救人,方才賊人都到這邊來……」
常寧的話還未說出,袁叔萬卻是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他聲音冷淡的吩咐道:「不必管了,此處不可久留,趕緊收拾跟上隊伍。」
「可是……」
常寧和常福二人面上有些不甘,可是,袁叔萬卻並沒有在聽二人之言,直接牽起了自己的那匹馬駒,轉身坐上了馬背。
若說所有人都是懷著輕快的心情來參加此次狩獵,回去的心情,只怕只剩下了沉重。
護送著鑾駕進了皇宮之後,馬車與馬隊都三三兩兩散開,而宰相府也帶著少了一架的馬車的隊伍,回到了袁府大門。
袁太夫人與袁老太爺,包括秦姨娘以及袁家大房二房,都站在袁府大門等候著,一等瞧見了隊伍,臉上都浮現了激動的神色。
顯然今日在城外之時,京城裡的人也都收到了消息。
袁太夫人看到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安然無恙的袁叔萬之時,一顆提起的心,總算放下了,對於袁太夫人而言,她所擔心的人,也只有袁叔萬一個,誰都可以出事,但是袁叔萬絕對不能夠出事。
而這會兒看到袁叔萬無事之時,袁太夫人倒也有餘心看起了其他人。
看到跟在隊伍裡的多數人都受著傷的樣子,袁太夫人倒是微微皺眉,心裡忍不住歎氣。她將目光看向了馬車,看到了袁香蓉從馬車裡走了出來,忍不住點了點頭。
袁香蓉走出馬車之後,袁叔萬卻翻身下了馬,走到了馬車邊上,伸手扶住了從馬車裡探出的一雙細白的纖手,他小心翼翼將吉祥扶了下來,輕聲開口問道:「沒嚇到吧?」
吉祥看著袁叔萬搖了搖頭,雖然心中有些驚魂未定,可是吉祥的心中,更多的卻是疑惑,但是此時,顯然並不是問出來的好時機。
她掩下眼瞼,隨著袁叔萬慢慢的走到了大門口。
不過未等袁叔萬他們朝著長輩行禮,秦姨娘卻是突然驚叫了一聲,捂著肚子彷彿是喘不過氣來,又驚又怒道:「香棠呢,香棠為什麼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也是秦姨娘的這一聲驚呼,讓原本等候在袁府門口的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
袁香棠雖然一早並不是名單上隨著袁叔萬一起參加皇家狩獵之人,但袁老太爺用長輩之威,趁著袁太夫人沒注意到硬是讓袁香棠也跟了去之事,袁府裡的人都是知曉的,因為這個,袁太夫人還差點沒給氣暈過去。
可是這會兒,卻沒有看到袁香棠,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
片刻之後,袁老太爺和秦姨娘都想到了今日傳來的消息,也都白了臉色,袁老太爺指著袁叔萬怒聲道:「香棠呢,她可是你妹妹,你竟然沒照顧好她……你這個逆子。」
袁老太爺一手扶著幾乎要暈過去的秦姨娘,一邊指著袁叔萬怒不可遏。而秦姨娘在聽完袁老太爺的話,更是捂著肚子開始叫起了疼。
袁太夫人也想到了袁香棠的可能,看著袁老太爺和秦姨娘這副樣子,心中只覺得一陣痛快。倒也不是袁太夫人真的沒有同情心,雖說袁香棠是秦姨娘的孩子,但畢竟也只是個孩子,袁太夫人到不至於幸災樂禍,可是,袁香棠平日裡對著她也是毫無恭敬,小小年紀,便跟她的姨娘一般懂得使心計,好幾會挑唆著袁老太爺找她麻煩,將她氣的回回都要叫大夫。
這會兒聽到她的噩耗,袁太夫人倒覺得一陣輕鬆。
瞧見袁老太爺指責袁叔萬,她立刻站到了袁叔萬跟前,衝著袁老太爺開口道:「得了吧,要不是你和秦氏硬要讓香棠跟著去參加狩獵,她怎麼會出事!當時的情況多麼凶險,叔萬可是我們袁家的頂樑柱,難道讓他犧牲自己去救香棠,這話你也說的出口。」
說罷,袁太夫人又冷冷的看了一眼秦姨娘,冷聲道:「香棠會有今日這般下場,說到底,都是心太大的緣故,做人就得認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奢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只能夠這樣的下場。」
秦姨娘聞言,彷彿是受了重大打擊一般,整個人都癱軟了,她這會兒只覺得肚子疼的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夠緊緊抓著袁老太爺。
而袁老太爺更是惡狠狠的瞪著袁叔萬與袁太夫人。
而在這個時候,袁叔萬卻突然搖了搖頭,開口道:「父親、母親不必擔心,香棠無事,只是進宮了。」
進宮……
所有的人都沒反應過來,只能夠愕然的看著袁叔萬。
不是剛剛還說出事了,怎麼轉頭卻突然是另一個說法。
進宮?
袁香棠竟然進宮了。
不僅僅是袁家沒有跟去參加狩獵的人愣住了,連袁香蓉等人都愣住了,吉祥心中微微轉了轉,倒是有些明白了袁叔萬的意思。
而袁老太爺一反應過來,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看著袁叔萬詢問道:「你說進宮?皇上看上香棠了!」
而秦姨娘原本只覺得墜墜下沉的肚子,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彷彿身上也來了力氣,身體也不疼了,她也是睜大了眼睛,滿懷期待的看向了袁叔萬。
袁叔萬卻是搖了搖頭,笑道:「具體事項,我倒並不清楚,只是看到皇上的人將她帶走了。」
「皇上的人。」
袁老太爺和秦姨娘二人面面相覷的對視了一眼,倒是十分默契的想到了一點。袁香棠向來都機靈,會不會是偷偷瞞著人與皇上有了來往,所以回宮之時,皇上派人將她接進宮了。
二人一想到這個,心裡便止不住的冒出喜悅,有一種止不住的自豪感。
他們就知道,香棠長得好,人有機靈,怎麼可能會沒有抓住機會呢!
袁老太爺這會兒倒也不再是方纔的怒容了,他看向袁叔萬的目光中也難得的帶了一絲愉悅,開口道:「行了,既然都沒事就好,你也趕緊回去休息吧!」
話這般說著,袁老太爺臉上的笑容控制不住的往臉上擴散著。
秦姨娘更是扶著肚子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袁太夫人。
袁香棠此次被皇上帶進宮裡,依著她作為宰相妹妹的身份,起碼也是一共之主,要做娘娘了。指不定還有個貴妃做做,她作為貴妃的生母,回頭也讓香堂求著皇上給她賞個誥命夫人做做。
秦姨娘越想越高興,手上溫柔的撫著肚子,嘴裡卻是輕聲對袁老太爺撒著嬌:「老爺,我肚子疼。」
「肚子疼,那得趕緊請太醫過來瞧瞧。」
袁老太爺只覺得腰桿子都粗了起來,而秦姨娘卻是又輕聲道:「不必了,等以後香棠做娘娘了,再給我請太醫瞧瞧。」
她又是看了一眼袁叔萬和袁太夫人,心裡卻是輕視著想著,不就是太醫嗎,以後她想看,還不能時時看嗎!
袁太夫人被秦姨娘這番做派氣的夠嗆,她忍不住瞪了一眼袁香蓉,又是遷怒的看了一眼袁叔萬,卻是二話沒說,直接轉身走進了袁府之中。
袁叔萬冷眼看著這一場鬧劇,等到站在門口的人散了之時,他將目光看向了吉祥,輕聲道:「這些人,有沒有覺得很礙眼?」
吉祥抬頭看向了袁叔萬,只覺得從袁叔萬的語氣中,聽出了無限的冷意。不過她心中的疑問太多了,這會兒倒是有些無從說起,最終挑了一個最重要的問了:「袁香棠現在被皇上帶走,她……會怎麼樣?」
吉祥可不像袁老太爺和秦姨娘一般想著趙慎帶走袁香棠,是因為二人早已暗通曲款,吉祥自然知道,袁香棠被帶走,絕對是因為趙慎帶錯了人,趙慎原本要抓的人,是她。
這麼一想,袁香棠在被趙慎發現不是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袁叔萬聞言,笑著替她將額前被風吹亂的鬢髮捋到了耳後,開口道:「不必擔心,她不會有事的。好歹,她也是我的庶妹。」
袁叔萬嘴角微微扯起,形成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當然,袁老太爺和秦姨娘所想的美好前景,卻是絕對沒有了。
趙慎回到宮中,甚至顧不上梳洗,便帶上了陳全兒,匆匆朝著妙弋宮走去。
妙弋宮如今已經建好了大半宮殿,主殿之處,也已經可以住人了。
趙慎推開了妙弋宮大門,慢慢的走過了曲橋,逕直朝著妙弋宮的主殿走去。
隨著主殿越來越近,而趙慎的一顆心也是跳的飛快。這是他幾乎付出了自己能夠付出的所有代價得到的人。
趙慎心中並不是沒有比較過,也想過值得不值得,可是站在這裡,一想到推門而入之時,便可看到那張美麗的臉蛋衝著他瑩瑩微笑,一想到自己不必再到夢境之中去尋找她的音容相貌之時,他的心裡便被填的滿滿的,只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主殿大門被推開趙慎穿過了大殿,走過了過道,慢慢的走到了寢宮之中,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突然沒了勇氣,怕自己推開門之時,看到的仍然是一個熟悉卻又空蕩的屋子,他所期盼的一切,又是一場空。他站在門口許久,終於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寢宮的門。
他看到了一個身著煙霞雲霧綃裁成的衣裙的窈窕倩影坐在梳妝台前,他眼裡浮現出了激動,他喘著粗氣幾乎迫不及待的朝著那抹倩影小跑了過去。
「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