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吉祥反應過來,錢昭君將指甲又收了回去,只是用指腹冷笑著摸了一下她的臉,然後收回了手,略帶幾分嘲諷的開口道:「你怕什麼,怕我毀了你這張可以勾引男人的臉。」
吉祥聞言,面上雖然沒有變化,可是心裡卻有種被嘲弄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感覺到心裡有些憤怒,也讓她不覺緊握了一下拳頭,過了好一會兒,她抿了一下嘴巴,卻是勉強壓抑下了不高興的情緒,開口道:「表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
吉祥的聲音帶著幾分低沉,面上也是面無表情。
錢昭君聽見了,再次扯動了一下嘴角,卻是並沒有理會吉祥的話,而是在屋子裡慢慢走動著,打量著,最後,將目光又掃回了仍然低著頭,一動不動站著的吉祥身邊,輕聲道:「三表哥待你真好,連他寢室旁邊的屋子都給了你,就是因為你長得好看,便可以得到三表哥的愛憐與疼寵嗎?」
「表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
吉祥低著頭,再次面無表情開口,但是身體明顯比先前要緊繃了許多。
「你急什麼,你對著三表哥之時,也是這樣嗎,主子話未說完,便隨便開口。」錢昭君不悅出聲,說實話,她今日之所以會突然起意想要見吉祥,原本並無什麼惡意,甚至也想過想要拉攏一下吉祥,可是當她看到吉祥之時,卻發現對眼前這個女人嫉恨的不行。
袁叔萬自陳氏死後,這麼多年了,身邊並無女子近身。而她自小開始等著,為了等到袁叔萬,耗費了這麼多年的青春年華,到頭來,竟是白白便宜了這麼一個小丫鬟。
這讓她如何心甘,偏偏,她還真動不了眼前這個小丫鬟。
錢昭君心中忍不住有些忿忿,只是,她動不了,還不能夠羞辱她幾分嗎?
而眼前吉祥低頭強忍屈辱的這副模樣,讓她既感到無趣,又覺得有些好笑,不就是個丫鬟嗎,得了表哥幾分寵愛,真不把自己當成奴才了。
而吉祥此時也瞧出了錢昭君的來者不善,說實話,這些年來,作為下人,她也習慣了忍耐,知道自己反抗不過是以卵擊石。只是,說到底,這些年來,在玄玠居過得日子也太好,下人之間和氣,袁叔萬又是個寬厚的主子,她也甚少遭遇到這般難堪。
所以,即使她強行忍耐著,心裡仍然有些難受。
她的心裡對於袁叔萬也不覺起了幾分疏遠,還有幾分讓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先時她說要去奉茶,結果袁叔萬不讓她去,反讓她回屋休息。如今,卻又讓她來伺候他的表妹,真當是好笑。
吉祥想到這裡,卻又突然覺得有幾分心驚。說實話,當年在豐嵐園裡,她並不是沒有遭遇過陳嬤嬤給她的難堪,可是她都能夠平心靜氣的忍下來,偏偏面對著眼前的錢昭君,不知道為何,她卻是有些心緒難平。
吉祥不敢多想,只是再次輕聲開口:「表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
「你只會說這一句話嗎?」
錢昭君微微挑了一下眉頭,也是瞧見了吉祥強忍著屈辱的樣子,她慢慢的走到了梳妝台前,坐下後,打量著梳妝台上的東西,冷笑了一聲,笑道:「算了,瞧你這屋裡也沒什麼好東西,打一盆水來伺候我梳洗吧。拿新盆,我可不要用你這個做奴才用過的東西。」
「是。」
吉祥低著頭輕聲應了。
她慢慢的走出了屋子,而走到屋外之時,瞧見一臉擔憂看著她的常寧之時,臉上倒是緩和了幾分,開口道:「常寧哥哥,你怎麼還沒有走?」
「哦,沒什麼,吉祥你要什麼,我給你去拿?」
「不必了,表小姐要新盆打水,我去就行了。」
吉祥輕聲說著,心裡也暗暗想著,正好讓她透透氣,不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憋屈,頂撞了那位難纏的表小姐。
「哦……」
常寧看著吉祥,面上有些猶豫,而吉祥奇怪的看著常寧,臉上也是有些不解。
最終,常寧還是輕聲開口道:「吉祥妹妹,你別怪三爺,三爺這不是屋裡除了你沒人伺候,所以才會讓你來伺候表小姐的。」
吉祥聞言,想要扯動嘴角,卻並沒有成功,最終,她有些逃避的開口道:「常寧哥哥,無事,我……我本來就是做丫鬟的。」
可是,吉祥卻不得不承認,當她說出這話的時候,也有幾分心驚自己語氣裡的不忿與委屈,而常寧聞言,更是欲言又止看著他,眼睛裡也透露著一股難受的情緒。
吉祥也不想多想,也沒有再說話,便去找了新盆,打了水拿到了屋裡。
等到她重新走到門口的時候,常寧已經不在門口了。吉祥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房門口,輕聲道:「表小姐,奴婢進來了。」
說完這話,她心中也有幾分自嘲,本該是她的屋子,如今自己進去了反倒是要請示,可是誰叫她現在是做丫鬟的呢!
吉祥捧著水走進屋子的時候,看到錢昭君仍然一動不動的坐在梳妝台前,她進來的時候,連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吉祥低著頭進屋,將同樣是新拿的毛巾放進溫水裡絞了一把,走到了錢昭君身邊,開口道:「表小姐,奴婢先伺候您將臉淨一下。」
錢昭君聞言,這一回,倒是沒有為難吉祥,將臉抬了起來,讓吉祥替她慢慢擦著。
吉祥手上動作輕柔,臉上瞧著十分心無旁騖的替著錢昭君慢慢的擦著她的臉,她的眼瞼低垂著,長長的睫毛掩蓋了她眼底的心虛,也讓錢昭君只瞧見了她那張巴掌大的精緻小臉。
而在這個時候,錢昭君也不得不承認,吉祥長得的確是動人,也難怪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動過心的袁叔萬會對著這個小丫鬟心動,甚至為她興師動眾。
雖然她只是剛到京沒多久,卻也將袁叔萬院子裡最近的事情打聽的一清二楚。知道袁叔萬為了這個丫鬟甚至請了太醫過來瞧病,若非如今恰好是國喪期間,恐怕早已經給了這丫鬟體面納了她做姨娘。
錢昭君想到了這裡,看著吉祥倒是沒有了先時的戾氣,雖然她對於吉祥心中仍然存有嫉恨,可到底,眼前這個人還是得了表哥的恩寵,瞧著表哥的意思,將來也是打算讓她生子,將她得罪太過,對她也並無好處。
錢昭君到底是已經嫁人多年,如今也有子有女,不可能再像未出嫁之時一般,真的能夠不管不顧,眼裡心裡只有袁叔萬一人。
所以,在吉祥替她擦完臉轉身去絞毛巾之時,她臉上笑了笑,語氣雖然還帶著幾分居高臨下,卻也是溫聲道:「吉祥姑娘,方纔我與你開玩笑的,你可莫生氣啊!」
吉祥倒是不妨錢昭君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不過,她倒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聲道:「表小姐說笑了,奴婢哪裡敢於主子生氣。」
「那就好,畢竟將來你若有了表哥的孩子,將來指不定咱兩還有可能結親呢,我向來都是個和氣的人,可不希望將來你對我心有芥蒂。」
「結親?」
吉祥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拿在手上的毛巾也不覺緊緊握起。
「是啊,我與表哥有緣無分,自是想讓我們的孩子,完成我們的遺憾。」錢昭君略帶挑釁的開口道,心裡也有幾分得意,說實話,今日袁叔萬能夠對她如此和顏悅色,甚至推心置腹與她說上這番話,卻是她自己也根本沒有想到的。
袁叔萬站在書房窗前,看著窗外景色,面上帶著幾分沉思,嘴角卻是噙著半分笑意。
他站了好一會兒後,聽到身後之人與他稟告著,聽到了錢昭君已經離去之時,倒是慢慢轉過了身,衝著底下人擺了擺手。
底下人退去後,他倒也沒有在書房裡再呆下去,而是直接背著手走出了書房。守在書房外邊的常寧看到了從書房裡走出的袁叔萬,連忙恭敬的行了一禮。
也正要尾隨著跟上袁叔萬,袁叔萬卻是衝著他擺了擺手,顯然並不想讓他相隨。而他所走的方向,卻是吉祥屋子的方向。
常寧見了,眼裡閃過了一絲黯然。
袁叔萬到吉祥屋子的時候,吉祥一動不動的抱膝坐在了裡間的床上,外邊的桌子上,還放著錢昭君方才用過的毛巾與水。
袁叔萬的目光掃過那些東西,卻是直接朝著屋裡邊走去。
吉祥聽到了動靜,也抬起了頭,看到是袁叔萬的時候,沉默的走下了床,穿上鞋子後,朝著袁叔萬行了一禮,之後,卻是跟個鋸了嘴的葫蘆一樣,只是靜靜的站在邊上,一聲不吭。
袁叔萬走到了吉祥邊上,打量著她面無表情的臉色,卻是輕笑出聲道:「你不高興?」
吉祥聽了,也只是垂下眼瞼,並沒有開口。
袁叔萬見了,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慢慢的在吉祥的床上坐了下來,看著吉祥開口道:「看樣子,是真的不高興了。是不高興我讓你伺候了昭君?」
袁叔萬說著,卻是要伸手去握吉祥的手,吉祥也不知道怎麼的,下意識的躲開了自己的手,對著袁叔萬,眼裡也浮現了一抹抗拒。
而等到吉祥反應過來,心裡也忍不住驚了一下。
也為自己的沉不住氣而感覺到煩惱,在這個時候,她竟然與袁叔萬耍起了脾氣。她目光擔憂的看向了袁叔萬,也是唯恐袁叔萬因為她的舉止而惱怒。
畢竟在這個時候,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便是袁叔萬了。
可是出乎吉祥意料,袁叔萬竟然沒有一絲生氣,嘴角反倒是噙著一抹稱得上是愉悅的笑容。
吉祥的心中有些疑惑,可是又覺得有些說不上的複雜與難受。
袁叔萬又是伸手抓住了吉祥的手,而這一回,吉祥並沒有躲過,她的手被袁叔萬緊緊的抓住了。
吉祥忍不住咬住了唇內的肉,可是,眼眶子卻不覺紅了。
袁叔萬瞧見了,卻還是開口道:「你不高興什麼?是在生氣我讓你伺候了昭君?可是,這又是為什麼?」
吉祥沒有說話,而袁叔萬又替她回答了。
「你是生氣我把你當了奴才,而昭君也為難了你,還是生氣我讓你伺候愛慕過我的女子……」
「奴婢沒有。」
吉祥的聲音帶了幾分哽咽,可是還是倔強出聲。
袁叔萬聞言,搖了搖頭:「你本該是金枝玉葉,如今卻要如此卑微,心裡真的無所謂嗎?」
「奴婢沒有。」
吉祥仍然帶著幾分倔強強調,她閉上了眼睛,努力控制住自己翻湧的情緒。
而袁叔萬卻仍然步步緊逼:「怎麼會真的無所謂,你本該是被人眾星捧月伺候著,如今卻要卑躬屈膝的伺候著一個身份地位的商戶女,錢昭君這般身份的人,換在從前,只怕在你的眼裡卑微的如同塵埃一般,可是如今,你卻要被她踩在腳下。」
「你只怕也在惱怒於我,明知道你的身份,卻還讓你做這般事情。明明說喜歡你,卻還要作踐你……」
「三爺!」
吉祥忍不住出聲打斷,她喘著粗氣,目光更是帶著一股憤怒看向袁叔萬,而她的眼睛此時卻亮的驚人。
袁叔萬卻並沒有因此而停了嘴,仍然開口道:「吉祥,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恢復了身份,只怕今日這樣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三爺與奴婢說這個做什麼,奴婢清楚現在自己的身份。」
吉祥有些自嘲的說著,沒錯,今日,倘若她原本就是個丫鬟,便不會如此,可是她不是,可同樣的,她也並不是什麼尊貴的公主,不然早在當初宮破之時,她便已經忍受不住自縊了。
恢復身份,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她當公主雖然只是不長的一段時日,可是那一段美好的日子,卻是鐫刻在她的腦海裡。可是她不敢再多做奢想,雖然如今皇家仍然姓趙,身體裡流著與她一樣的血脈,可是她真的敢去將自己的身份宣揚嗎。甚至,就算如今在位的是她真正的親人,她一個做過奴婢的公主,只怕也會被皇家視為恥辱。
吉祥看向了袁叔萬,眼裡的亮光也慢慢的湮滅,她輕聲道:「三爺不必試探奴婢,奴婢既然做了袁家的奴婢,便不會再胡思亂想。」
「做吉祥的是,這輩子頂多給我做姨娘,將來,我會娶別的女人,你生的孩子,也會叫別的女人母親,只能稱呼你為姨娘。可是重新成為長寧的你,卻能夠做我的正妻,甚至我這輩子,也只有你一個女人,所有的人,包括曾經欺辱過你的人,都得對你叩頭請安……」
吉祥仍然看著袁叔萬,聽著他從嘴裡吐出自己的兩種生活,卻並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的聽著。
而袁叔萬摩擦著吉祥的手背,卻開口道:「今日,我很高興你會生氣難過,因為這至少代表你心裡還是在意我的。當然我更高興,你當了這麼多年的丫鬟,至少沒有磨滅你身上的傲氣。」
「你說這個做什麼?」
吉祥的聲音有些冷淡,她只覺得眼前的袁叔萬,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讓她感覺到有些戳心。
「你還記得小的時候,常常與你相伴一起與你玩樂的姐姐趙淑寧嗎?」
袁叔萬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問了她這麼一句話。
而吉祥也是愣了一下,她自然記得淑寧公主,趙淑寧是賢妃的女兒,在小長寧的記憶中,趙淑寧是她唯一年齡相仿的玩伴。
「宮破之時,你逃出了宮中,但更多像你一般的公主,卻是遭受了闖入宮中軍兵的毒手,趙淑寧卻依然被保護的好好的,甚至在梁惠帝登基後,依然做著她的公主。這一切,只是因為她的母親選對了男人,賢妃不僅讓自己一躍成了賢貴妃,甚至還保下了她的女兒。」
袁叔萬看著吉祥的目光,慢慢開口道:「吉祥,或者該稱呼你為趙長寧,你難道不想像趙淑寧一般,依然做著高高在上的公主。」
「那根本不可能……」
吉祥啞著聲音吐出這麼一句話。
而袁叔萬笑了,他將吉祥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嘴邊,輕聲道:「沒有什麼不可能,我會幫你實現這個可能。」
吉祥的嘴唇動了動,紅了眼眶的一雙眼睛不覺瞪大,她看著袁叔萬,開口道:「為什麼?」
吉祥並不是懵懂之人,自然知道要恢復她的身份,顯然十分麻煩,甚至還有很大的風險,擋在前邊的,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位,而且對於袁叔萬而言,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好處,她不恢復身份,恐怕更能被袁叔萬掌控在手中,而恢復了身份,卻是多了許多的變數。
何況,今日這一出,只是袁叔萬故意來試探她,試探她心中是否不甘心,這樣,是否也太好笑了。
吉祥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在心中不停的醞釀翻騰著。
而袁叔萬輕笑著說出的一句話,卻是讓她忍不住落淚。
「誰讓我喜歡你呢!」
「今日,我與你許下這個承諾,也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情。他日,待你恢復身份之時,臣想要你的一顆真心。」()